《悲风回雪》林林川

43、九（4）

　　立夏之后，却又小雨霏霏起来。洛州城接连几日阴雨，蒙蒙细雨中，无边的绿色似乎也就随着雨丝而更快更远地铺展开去，是处花草繁盛，绿树荫浓。远处的白洛江更是烟雨迷蒙，甚为朦胧缥缈；其对岸石壁，更如瑶台仙境，别一番山川之美。
　　南书陌一连出门几天，虽然雪儿的事还是没有什么头绪，但见住在这偏僻之地，雪儿无人打扰，似乎也情绪安定多了。而那个原拓飞竟也几日没来打扰，也就更慢慢放下心来。
　　“陌哥哥，你今天不出去了么？”
　　“雪儿！今日没事，我们出去走走？”
　　玉萦雪一笑，道：“好！”
　　南书陌见她换上一身淡红绣花的衣衫，人美如玉，平常的衣衫也跟着似乎美丽很多。
　　“雪儿！近来你穿这样的衣服也习惯了吗？”
　　玉萦雪看着他道：“穿什么不都一样？陌哥哥不喜欢我这样穿吗？”
　　南书陌看她天然的娇痴模样，早已心动，听她这样说，忙道：“雪儿！我怎么会不喜欢？你穿什么都好看！”
　　玉萦雪第一次听他这样直接夸奖自己好看，倒觉得诧异，道：“陌哥哥，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穿原来的衣衫，是不是？”
　　“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何必在意这样的小事？”南书陌不在意地道。一面撑伞，和她一起出了店门，往郊外走去。
　　玉萦雪听他这样回答，虽然知道他是不会在意自己穿什么，但大概会以为是因为自己觉得他不能保护自己才这样穿衣了吧，这也的确不好。其实，她不过是怕麻烦而已，虽然也有一点是穿新衣的欢喜吧。
　　出了城，雨却慢慢停了，路上行人如织，大都也是出外踏青之人吧。
　　南书陌自然不愿随众，和玉萦雪携手走向偏僻的小径，到了行人不去的白洛江边的一个去处，寻了一块干净地方，两人并肩坐下。
　　江岸上，沙鸥翔集。
　　玉萦雪不由起了玩兴，想到小时候在江边的游乐，站起来去捡拾地上的翠羽和贝壳，心里轻松快活，回过头望着南书陌嫣然一笑；南书陌见她像个小孩儿般，那天真妩媚的笑容竟也勾起童年与她同游的记忆，不由也就跟着蹲下身子，帮她捡起沙滩上的好看的贝壳来。
　　玉萦雪见一向严肃持重的陌哥哥竟然也跟着自己玩这些小孩玩意，更是开心，一直面带笑容，十分兴奋！又玩了一会儿，两人坐下，玉萦雪轻轻靠住南书陌宽阔的胸膛，手里拿着捡拾来的那些石头、翠羽、贝壳等物，低头兀自拨弄着。
　　南书陌心怀激荡，轻轻搂着怀里的心爱之人，头也低了下去。埋进她浓密而软滑的乌发里，深深呼吸，只觉得一阵淡淡的幽香悠悠进入鼻孔、心脾，更是心跳如鼓。
　　玉萦雪只觉得头颈处略痒，扭过头，道：“陌哥哥……”
　　南书陌手一紧，将她搂得更紧一些，轻轻地吻住她樱唇；玉萦雪不由自主地闭了眼。
　　“雪儿！”南书陌喃喃地呼唤。
　　玉萦雪在他怀里坐直，望着他们来处远远的一间茅屋，道：“陌哥哥，刚才那两个老人吵架很凶呢！真是——”她本来面颊红晕，这时候想到那对老夫妇的相互对骂的言语，只觉得有趣好玩极了，但也不由更是脸红。
　　南书陌微微一笑，道：“他们一时不如意，吵闹一下，很快就好，也不算什么的。”
　　玉萦雪想想那对老夫妇吵架的言语也实在有趣，又忍不住嘴角含笑，却道：“陌哥哥，师父师娘可从来没吵过架。”
　　“爹娘相敬如宾，倒真是没吵过架呢！”南书陌眼里并没有南淑英一提到这些话而表现出来的崇敬而喜悦的色彩，只似乎是为了应合玉萦雪的话而已。
　　玉萦雪秋波一转，道：“陌哥哥，你以后会不会和我……”害羞地轻轻咬住下唇，不说下去。
　　“雪儿！我怎么会和你吵架？”南书陌笑着忙道，“我不会做让你生气的事，有什么吵的呢？”但愿一生一世相亲相爱，又有什么可吵的呢？只是，也并没必要像爹娘那样“相敬如宾”！
　　玉萦雪自是知道这个未婚夫一向是不惹自己生气的，而自己在他面前自然也一向是个听话的乖乖未婚妻，两人看来的确倒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吵架的了；这时候听他那虽然温柔却坚定的话，自然知道这几乎就是他的誓言保证的了，但不知怎么的，却又觉得有些失望了。
　　“陌哥哥，要是我惹你生气呢？”玉萦雪想了想，道。
　　南书陌轻轻揽住她纤腰，柔声道：“你怎么会惹我生气？”就是我生气，也决不会和你吵的呀，这不是要惹你更生气了吗？
　　“要是我做错了事……”玉萦雪垂下头，莫名其妙冒出这一句。
　　“不会的！”南书陌心内一动，却又坚定地道，“你不会的，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我知道了。”玉萦雪回头嫣然一笑，道，“不说这个了。陌哥哥，我想去那边。”纤指一指，平缓流动的靠近这边江岸的地方的一个小小陆地，倒像是个小岛，却也太小了，不过最多能容五六个人立足罢了。
　　南书陌一笑，两人一起站起，走到江边，玉萦雪欲待继续向前，南书陌轻轻将她往后带了一步，道：“别打湿了鞋子！我抱你过去。”
　　“这么远，你行么？”玉萦雪侧脸看着他。
　　南书陌自信地一笑，将她搂紧，飞身跃到那小块陆地上。
　　四面是水，和风吹煦，江边蓼花红艳，春水碧波，芳草萋萋。
　　天空中弥漫些游丝飞絮，虽没有暖暖的阳光，但这样春阳乍暖的天气，却也叫人昏昏欲睡了。况这风景又是幼时常见，现在虽然是和南书陌一起，也是旧时瞧惯了的。两人默默无语，玉萦雪就靠在南书陌怀里，出了一会神，合上眼睛。
　　南书陌低头瞧着她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她星眸，慢慢地一动不动了，似乎是睡着了，自己心里的烦扰也渐渐安定下来。这到洛州一个多月来，纷繁复杂的琐事，因雪儿美貌而遭遇的烦扰，一切的一切都是让他心底的不安渐渐多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只觉得一片甜蜜平静，真巴望时光就此停滞，幸福也就永远留在这一刻。
　　南书陌微微歪着头，看着水波里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微微荡漾的倒影，也出起神来。
　　微浪轻轻地推上小陆地，又慢慢下去，南书陌将玉萦雪轻轻地再往自己身上抱了抱，以免她鞋子打湿。怀里是她那温软娇美的躯体，少女淡淡幽远的体香，心再难如止水，那一份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浓烈的情感泛滥起来，虽极力压抑，但也觉得就像这细微的江水般潮起潮落，半刻也难消停。
　　南书陌还在痴痴地长久地凝视着玉萦雪的小脸，回忆起雪儿在自己八岁那年来到身边时的情景……
　　那一年的正月初九，玉萦雪的父亲玉和勋忽然抱着还不到一个月的她到了青城天南庄上，他和姐姐南淑英都很欢喜而小心地帮着母亲照顾那玉雪可爱的小小婴儿。
　　玉和勋似乎一直郁郁寡欢，容颜十分憔悴。也许也很是犹豫吧，但他最后还是将玉萦雪托付给南氏夫妇，告辞说要为妻子报仇。当时正是他接过小雪儿，雪儿在他小小怀抱里睁大了黑幽幽的双眸盯着他看，不哭也不闹，就像她那几日在南家一样。
　　玉和勋最后看看女儿，虽是极其不舍，却还是带着刚毅的目光亲了女儿一下，就出了大门，众人将他送出门去。玉和勋忽然回头看着他，就在这个时候，将雪儿的终身许配给了他的！还留下信物，说是雪儿母亲的遗物，那是一对玉蝴蝶。
　　南书陌看着怀里的玉萦雪，她左腕衣袖被清风偶尔吹拂，露出那只蝴蝶玉镯，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同时想着自己一直贴身带着的那只玉蝴蝶。
　　然后就是姐弟俩照顾这个小小的妹子，雪儿其实就是他们看着慢慢长大的。是他看着她牙牙学语，她学说话很早；也是他亲自扶着开始走路的，带她去玩耍……那时候小孩子心性，都是极其活泼爱动的。她的一切，他甚至都比对自己知道的还要多。
　　想到这里，南书陌忍不住嘴角含笑。幼时的岁月真是温馨而甜蜜，无忧无虑，是那么的美好！眼前不断闪现她摇摇摆摆地学步的情景，走了一段路，就说累了，就总是他背着她，抱着她的！虽然姐姐比自己年长一岁，但是她是女孩儿，好像还比自己矮小，自然并不能像他那样总是带着雪儿的，所以其实雪儿自然跟自己更亲。
　　可是雪儿长到了七八岁时，南家附近的小孩儿们为了抢着和雪儿玩，竟至于打起架来，可是毕竟也都畏惧她的比他们年纪大好几岁的未婚夫了。从那以后，南书陌练功更勤更用心，小小少年的心思里还真怕自己的小未婚妻会被别人抢去了呢！
　　后来渐渐长大，雪儿一直不喜欢热闹，也并没有和那些小孩儿有什么瓜葛，甚至更喜欢和他在一起，她似乎在姐姐的教导下知道了作为未婚妻的责任，而且还十分维护于他，对他依赖渐深。再长大一点，只是跟着一起练功，却更少出门了。偶尔出门，也被人追逐着盯着看，所以她是很厌烦追逐她的这些既爱慕又有些贪恋的目光，她是比他还要怕这些麻烦的！
　　于是，南书陌一心就只想练成绝世武功，保护好怀里这个有着绝世姿容的未婚妻，但愿她永远不要受到伤害，永远和自己在一起。但愿人长久，一生长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