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151、三一（3）

　　南书陌匆匆赶回天南庄，这几天在外面奔波，那日又走得匆忙，连招呼都没有和雪儿打过。他心里早就急着赶回，但又有些担心害怕。不过，不管怎么样，雪儿这几天总该考虑好了，该有个慎重的决定了吧。而这次雪儿既然回到天南庄，他觉得还是很有希望的……虽然这样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娘！”他一回庄，却只看到母亲，而雪儿却不见踪影，他心里顿时慌乱。雪儿难道已经走了？不然怎么可能不出来迎接他呢？可她怎么什么都没对自己说，就决定走了？难道这就是她的选择？
　　谢妙法冷眼旁观，看儿子一回来就这样焦躁不安，神情恍惚，不由更是深深叹息。儿子居然还在期待着雪儿吗？难道他还果真不肯彻底死心？
　　“娘，姐姐呢？”
　　“她走了……”谢妙法也不知道淑英去什么地方了，但她既然不肯再告诉她，她又能说什么呢？
　　“娘……雪儿她……”他几乎不敢去问。
　　谢妙法不想马上告诉儿子实情，只道：“书陌！你这是何苦，难道你还期望她……？”
　　“娘！我跟雪儿说好……不管怎样，我要知道雪儿的意思。她……”他很想问母亲雪儿到底是怎么样的决定。如果她真的走了，也该对母亲说吧，但他不敢问，“如果，如果她愿意，我会和她一起……”
　　“你会和她一起？她那样的身份，是你这个山野草莽能匹配的吗？”
　　“娘？你……”母亲难道知道雪儿的身份了？
　　“哼！真想不到你竟这样痴心糊涂！那是你能高攀上的吗？你爹为了那样的糊涂事付出了那样的代价，你何苦还要步他的后尘！你该忘了她，以后过属于自己的生活，那才是重要的！”
　　“娘！只要雪儿不介意，孩儿怎么能背弃我们的婚约？”
　　“婚约？你以为你们还是有婚约的吗？”
　　“……”
　　南书陌无语。他知道，恐怕世上大部分人也不当他和雪儿是一对未婚夫妇了吧！可是自己一直珍藏在怀里的玉镯还在，那是他们两个自己定的盟约的啊！只要雪儿没有要回这个，那就是代表她没有放弃他！
　　“她就是喜欢上了别人，和别人在一起过，你也不在乎？”
　　“我……”南书陌没有想到母亲会这样尖锐地提起原拓飞的事，一时怔住。
　　谢妙法看儿子犹豫痛苦，“既然你不能做到不在乎，即使你还要和她在一起，你以后一生都还会这样痛苦的！长痛不如短痛，何不现在放开手，这样对你们两个都是有好处的！”
　　“不！娘，我不在乎，我不能没有她……雪儿也不会在乎身份的……”
　　“可你父亲那样对她那样过，你又能心安理得地和她相对，厮守终身吗？”
　　“我对不起她……可这……并不是我的错……”他在母亲半是责备半是心痛的目光下，不能再说其它的了。
　　“你能确信她真的会一点也不介意吗？”
　　南书陌沉默起来。是，他能确信，雪儿是不会介意的，可这毕竟让她太受委屈了！为了父亲的身后名誉，为了姐姐的日后生活，她都不能立即恢复身份，不能让天下人知道她是那样高贵的公主！虽然她自己说是为了哥哥，可也是为了他们啊！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可自己这样让她委屈，还怎么能背弃她？但如果她要放弃他，他……
　　“不管怎样，我会一直等她……”
　　谢妙法看着儿子坚定的目光，心里暗自不安，难道自己做错了吗？儿子所希望的，竟还是和雪儿一起过那样平淡终老的日子？纵然是前路再艰辛，他也要坚持吗？竟不是自己所体会领悟到的那些？是，儿子对雪儿的感情，雪儿对儿子的感情，她又岂能不知？可现在，真的是她做母亲的错了？可儿子真的有能力去反抗一个帝王？纵然雪儿也一心在他身上……也许，她是老了，是懦弱了吧！她现在竟只想平静地过，甚至都不愿想去坚持自己应该坚持的道义！那帝王自然不该夺人所爱，如果她年轻的话，一定会这样想的！
　　“可雪儿她——”
　　“她……走了？”
　　谢妙法点头，看着儿子瞬间失魂落魄的脸色，更是心痛，“娘当时以为皇帝那样不肯放过她，就对她说，要她放手，不要为难你……”
　　“娘！”南书陌惊愕之极，“你说皇帝……她跟皇帝有什么关系！她又怎么会……”她又怎么会因为母亲说她与皇帝——她自己哥哥的“暧昧”而离开呢？哦，定是母亲说的是皇帝，她以为说的是原拓飞？
　　“书陌！你不要怪娘，娘其实也是为你们好！她既然是大将军之女，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反抗皇帝的！你又何苦——”
　　“娘！她不是大将军的女儿……”南书陌再也忍不住，对母亲说这些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吧！怎么能让母亲误会雪儿是那样的人呢？“她是公主……”
　　谢妙法大惊，“什么！她是公主？”
　　“是，她是公主。只是因为一些事，暂时还不能公开身份……”
　　“那，”谢妙法还是吃惊不已，“那是和太子，哦，当今皇帝是兄妹了？我却还以为她带着那些侍卫是……这么说，雪儿真是决定来和你相聚守的？……可娘却那么说她，她就很伤心地走了……”
　　南书陌心里一片冰凉，绝望。
　　谢妙法再也不忍心看儿子那样灰心绝望的面容，忙道：“这几天虽没见到她，可她也许还在这里。杜直说他在河边看到过她，她说是在等你……”
　　南书陌立即飞奔出庄，去弋云河边。只是，弋云河河水汤汤，他上下寻找了好几遍，却哪里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妙法看到儿子失魂落魄地回庄，自然知道，儿子终于没有找到雪儿。难道雪儿真的就这样走了？是，自己说的话是绝情了些，可是，自己终究是误会，雪儿如果真的是那么坚决地来找书陌，又怎么会就那么决绝地放弃呢？她对杜直说还是要等儿子的，可怎么就又那么快地离开了呢？只是，现在她哪里还能谴责雪儿，这一切也都是她造成的啊！她现在只能安慰儿子。
　　“……她走了……”南书陌无力之极。她走了，就是她本来是想来找他的，可她还是被母亲……他不能怪她的……可她这一走，就再也不可能会回来的了！
　　“书陌！既然她是决定来找你的，你该再去多找找看哪……”谢妙法不明白儿子为何如此消沉，“她可能还没走多远。何况，既然她是公主，也许是回京里了吧？”
　　南书陌摇摇头，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母亲，痛苦地喃喃地道：
　　“娘！……明明知道她喜欢的是原拓飞，却还是施加这样的压力，让她重新选择，这对她是不是一种残忍呢？……”所以，现在她被母亲“赶走”，也正好成全了她……
　　“什么？”谢妙法不由很是惊愕，儿子这话的意思……？
　　南书陌心里酸涩无比，还是道：“娘！那个原拓飞，对她也是全心全意，并且还……”
　　谢妙法只觉得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是决没有想到雪儿真的会喜欢上原拓飞，那个北卉教少主的！想到那天雪儿的惭色和伤心，却原来是这么回事！终于想通了之后，看着儿子那犹豫痛苦的样子，毕竟还是不忍打击儿子，何况，这次雪儿回来该是决定跟书陌的，都是自己一时误会才至于此，也只有劝儿子道：“既然你如此喜欢她，当然该要她回来！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到不愿意让她为难的地步，那么你就放手好了！只是，你真的能忘记她吗？”
　　“也许我是该放手，不要让她那么为难……”南书陌似乎在考虑，只是他的心已经痛苦得并不能再动一丝一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考虑放手这两个字。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不应该嫁给原拓飞的！原拓飞的身份会毁了她……”谢妙法怎么可能看不出儿子的动摇和痛苦呢？她想用这样的名目使得儿子的坚持更有理一些。
　　“可是，我们不应该再用这些外在的声名地位来束缚她，让她为难……”
　　“可原先不正是那些外在的东西却毁弃了你们俩的情意的吗？”
　　“如果雪儿真的爱我那么深，如果我真的能使她一心一意相待，又怎么会……”是自己不够好，所以不应该再去坚持要求她……
　　“这么说，你很明白，你该放弃她？……这样也好，她不必再如此犹豫，你也……”
　　谢妙法没有说下去，只是书陌，他真的能放得下吗？想得如此明白，但要放手的话，真的就那么容易吗？
　　南书陌沉默着，久久地沉默着，那沉默逐渐变得可怕起来。谢妙法不知道儿子会怎么决定，会作出怎么痛苦的决定——无论是什么样的决定，对他来说，都是极其痛苦的！她无法安慰他，无法给儿子力量，更无法把儿子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去。她只得陪着他，陪着儿子，和他一起经历这样痛苦的过程！
　　“她已经不喜欢我了……”南书陌终于真正明白这一点，痛苦地明白这一点……那个曾经那么依赖他，那么喜欢他，说会永远和他在一起，永不分离的雪儿已经不喜欢他了，再也不是他的了！再也不会在他面前欢笑，再也不会期待他，等待他……她幼时在自己扶助下摇摇摆摆的走路的可爱，她渐渐长大后在他怀里紧紧依偎的温暖……她一直都叫着“陌哥哥”，今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娇声软语在他身边了……
　　谢妙法无法可想，只暗自叹息。
　　天上的一轮皎洁的明月慢慢透过窗子射进房间，淡淡的光华似乎也默默悲凉。
　　南书陌心绪烦乱，压抑已久的悲哀和郁痛再也不能控制，一下子爆发了！他大叫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一下子栽倒在地！
　　谢妙法大吃一惊，急忙扶起儿子。却见他牙关紧咬，浑身僵硬，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