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133、二七（5）

　　南淑英忽然止住了哭声，鬼琴婆一震，琴音渐促，更试图拨乱她心绪。
　　南淑英大叫了起来，一声声长短不一的尖叫之音，犹如动物临死前的挣扎嘶鸣！她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是什么。
　　鬼琴婆嘴角更是扯出一丝笑意，心里欢然，琴音渐缓，慢慢止住，看着发狂紊乱的南淑英，柔声道：“淑英！事已至此，你再悲痛也是无济于事，不如丢掉这一切，今后任性而为，也是——”
　　“任性而为……”南淑英嘶哑着重复她的话。
　　“谁对不起你，你也可以——”
　　“你……？”南淑英迷茫的双眼中忽然闪射出异常明亮的光芒。
　　鬼琴婆道：“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自然不必再为他们伤心难过！但我鬼山派又不是歪魔邪道，我也不是叫你杀人，不过是让你练练这——”
　　“不，不！”南淑英残存的一贯的道德修养又冒出来，急忙拼命摇头，“我不要做这样的事，这样，我娘……”
　　“谢女侠一生如意，又何尝会了解你的悲苦？如果她能安慰你，你何至于此？”
　　南淑英脸色大变，是，母亲何尝了解自己的苦痛？她年轻时，如自己般出身名门，青春美貌时嫁给父亲，夫妇琴瑟和谐，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婚后纵然因为第一胎生下的是个女儿，可能曾经因此引起祖父和父亲的不快——这是她一再疑惑想不通而只能这样解释的。应该是当初自己出生时，父亲曾经对母亲不好，所以母亲才如此对待自己吧！可弟弟很快就出生，最多不过短短一年多的苦痛，怎么及得上自己？一念及此，心中疑惑和愤恨更是如潮涌般再也不能遏止！
　　鬼琴婆倒没料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使得南淑英更悲痛欲绝，难道那谢妙法还有什么更使得南淑英难过的事？或许这婚事正是谢妙法促成，并使得她落入这样悲惨的境地？不由小心试探道：“谢女侠对你真是……不闻不问不说，怎么能……”
　　南淑英咬着下唇，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下，在她狂乱而悲愤的脸上添了些妖冶之色。她伸手狠狠擦去，勉强压抑情绪道：“我娘为什么会这样对我，为什么？她在江湖上有仁义无双的女侠称号，是那么的仁厚慈和，为什么偏偏对唯一的女儿这样？是因为……”不，不！她头脑清醒时也知道，母亲在雪儿到自己家里之前就已对自己冷淡的，似乎这种感觉从出生之时就有！那么，是因为母亲对弟弟爱得更多，所以才对她无所谓？可是，她不能怪弟弟，弟弟和雪儿对她这个姐姐都是最好的，她不能！她不能因为自己不受母亲的宠爱而归怨于别人！这只是她和母亲之间的恩怨，何况母亲也许真的没必要喜欢自己的！她不会那么狭隘，只当自己是不讨人喜欢的人罢了！自己如此命苦，也是自己的命运，怪不了别人！只是，她只是恨，恨上天为什么会给自己这样的命运！
　　鬼琴婆不由又有些泄气，怎么这丫头在这样情感受挫、头绪混乱的时候，也还是这般与自己别扭着不肯屈服？看来天南庄的教养还真不可小瞧，玉萦雪如此，这南淑英怎么也如此倔强！那么天南庄的人才真的是不可得的吗？
　　“南淑英，不管怎么样，你的武功修为可比那谢女侠差远了，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
　　南淑英一愣，她还从来没想到会因为这个，母亲对自己如此冷淡，莫不是这样恨铁不成钢？啊！她一向都以为自己不得宠，是因为不像个淑女……哦，也许雪儿那样的容貌不应该在外面抛头露面，而自己不过是寻常之姿容，所以母亲本对自己期望很高，希望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可自己幼时偏偏体质等方面都很差，而且又偏爱女红内务之类，根本没有好好用心努力去练武，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个练武的料子，所以母亲才那样……
　　想通了这一点，南淑英又有些为难，道：“我现在难道还能练成什么高超的武功吗？”
　　“可以呀！老婆子我就是二十多岁才开始练功的，而且原先我可是一点武功基础也没有的，你却比我强多了！”
　　“那前辈……你能帮我吗？”
　　“我当然会帮你！来，我传你口诀吧……”
　　“可……”南淑英想起她是鬼山中人，不由又犹豫了！
　　鬼琴婆一笑，道：“怎么，难道我鬼山真是什么邪魔外道了？或者这武功难道还分什么正邪对错？”
　　南淑英想了想，点头，道：“请前辈赐教！”
　　鬼琴婆执起她的手，两人对掌。

　　南书陌得到几个私下里跟着玉萦雪的护卫的消息——那几个护卫自然是梁公公亲派暗地里保护玉萦雪的——急忙赶往京城北郊去迎玉萦雪。
　　“陌哥哥！”
　　“雪儿！”南书陌惊喜地发现他的雪儿似乎又跟从前一般了，只是自己却又……“你怎么出城了？”
　　“我是跟着姐姐的……”
　　“姐姐出城了？”
　　“姐姐她好像去了鬼琴婆那里，后来我也没有追踪到她，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玉萦雪将姐姐的遭遇告诉他。
　　南书陌沉默了，真没想到姐姐居然跟母亲一样，会经历这样的事！姐姐的性子跟母亲又并不完全一样，而姐夫已死，在姐姐眼里，那种不能明白告诉的背叛更让她难过吧！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玉萦雪道：“她遭遇那样的断肠之痛，只怕真的会入鬼山……”
　　“陌哥哥，你去找姐姐回来吧！我怕……”
　　“她要真那样做，又岂是我能阻止得了的？”
　　“可你不是说，练那个功夫要经历回肠九转之痛，一般人还是不想经历的吗？那姐姐未免是要受苦了！”
　　“唉！姐姐自己选择的，好在鬼山并不与人为恶，这只与她自己有害，只是她自己倒真要受苦了……唉！”南书陌也不再想什么天南庄的声名了，这一年来，这声名几乎损害了天南庄的每一个人！如果没有这样的声名，母亲不会一辈子那么痛苦，父亲也不可能那么做，而姐姐、自己和雪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玉萦雪看着南书陌那沉痛而忧郁的深黯目光，虽然她心里已下了决心，不要再去伤陌哥哥的心了，可陌哥哥毕竟还是已经受了伤害的！
　　“陌哥哥，对不起！我……”
　　“雪儿！”南书陌听她忽然道歉，心里却更郁痛！想到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想到这一切现在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时那从来不曾有过的惆怅和消沉涌上心头，再也难以掩饰和平复！
　　玉萦雪咬着唇，看着南书陌那痛苦的样子，陌哥哥生气了吗？他不会原谅自己了？可是这也是自己该受到的对待！自己是多么地不可原谅！她伸手拉住南书陌的衣袖。
　　南书陌叹道：“雪儿，是我对不起你……”他该怎么告诉她，之前她所遭遇的一切痛苦和波折都是自己父亲、她的师父造成的呢？她如今身世清白而高贵，而自己却……但他又怎么能再瞒住这一切？还像从前一样，什么事也没有的让她跟着自己？更何况从父亲那边来说，他们已经不是未婚夫妇的关系了……
　　南书陌执起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看着那只手，随即看着她那依旧纯真而绝美的小脸，一切都交由她自己做决定吧……
　　“雪儿……”
　　“姐姐！”
　　檀点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南书陌早看到华阳公主、檀德甫和檀点正赶过来，忙放开玉萦雪的手。
　　玉萦雪看到华阳公主，觉得亲切起来，这是她九姑姑了？不由绽开笑容，向着华阳公主走去。
　　檀点还从来没见到姐姐见到自己这样高兴，他自然也立即满脸堆欢，高兴异常！忙上前就拉玉萦雪的手，却发觉她并不是对自己微笑，不由撇嘴不高兴地道：“姐姐！你也理我一理，不行吗？”
　　华阳公主忙瞪儿子一眼，道：“点儿，别胡闹！”随即看着玉萦雪道，“你们在这里，我们还在担心呢，不知道你这么多天有没有找到呢！幸好……”
　　玉萦雪忙道：“我没事的，九……公主！”
　　华阳公主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我恍惚听着你是被掳进宫里去了，不会是我那太子侄儿胡闹吧？你放心！我这会子进宫告诉皇兄教训他去！”
　　“不，不是太子哥……不是他！”玉萦雪忙道。她看了一眼南书陌，觉得不应该就这么说出自己的身份，而且现在又在大街上，又如何说呢？
　　“不是他就好！”华阳公主却没在意，想到自己前日也因玉萦雪之事急急进宫去，却不料她那个皇兄也不知又有了什么事，并没接见。太子太子妃虽细心安排，但她见侄子侄媳似乎都心事重重，而檀德甫和檀点在宫里自很不习惯，檀点又一直嚷嚷着要找玉萦雪，所以只好又出宫了！
　　“陌哥哥？”玉萦雪看看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南书陌，心里奇怪，忙叫他一声。
　　南书陌勉强笑笑，他自然理解玉萦雪对华阳公主的热情，道：“雪儿，你们的事回去再说吧……”
　　玉萦雪点头，正要说话，忽见二师兄和五师兄匆匆赶来。南书陌忙快步迎过去，杜直忙道：“大师兄，师娘让你赶快回去一趟，师父他……”
　　南书陌皱眉，犹豫了一下。看着和华阳公主等在一起的玉萦雪，再看看那些暗随其后的护卫，心里虽还是不太放心，但只得向华阳公主等人告辞而去。
　　华阳公主倒也没想到玉萦雪竟也是要回皇宫去，心里只以为她大概讨太子妃喜欢，与她成为姐妹般，所以也自然要和她一起回宫。
　　一行四人走过正天街，往皇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