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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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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州。
薛家庄。
正月刚刚过去一半,街市繁华而人烟阜盛的洛州还处于欢庆新年的热闹之中;家世尊贵而独霸一方的薛家庄却处于悲风惨雾的笼罩之下。
不算凄清,因为薛家庄上各色人往来不绝;但也决不是热闹,凡是来到庄子上的人也不敢有热闹的心思。
来薛家庄的人最主要的是两类人,一类是朝廷中人,一类是江湖中人。
薛家庄的主子本是朝廷大将军三等侯之子薛庆,而薛庆自父亲退隐后,父子三代经营数年的薛家庄在江湖上也算是鼎鼎有名,在朝在野都很有影响。
可薛庆此时却静静地躺在作为一个人最后都要住进去的那个小小木头“房子”里,等着诸位亲友为他送行,永远的送他离开这个尘世。
他死于非命,并且是很不光彩地死于非命!
来往不绝的人都身穿素色衣衫,面容肃穆;薛家庄里上上下下的人等更是一身孝服,在庄门口迎送各色来上祭的宾客。
孝子薛益在父亲灵前哀痛不已,心中充满愤恨。
午后,宾客渐少,薛益回到一旁的侧厅里,那里都是些至亲好友。
众人自然都道“节哀”二字,安慰了薛益一番。
一时无话,丁质走到薛益面前,悄声道:“耿姑娘今儿又来了。”
薛益哀痛无神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要丁质替自己招呼侧厅里的宾客,自己到了后院。
内室里也是一片死寂,他母亲薛夫人呆呆地坐着,失神而茫然的双眼似乎并不只是死了丈夫那样简单。
她眼里没有泪。
薛益见了心酸,扭头看了在一旁解劝的耿丽波一眼。但见她也是一身素色衣衫,越发衬得眉目俏丽,端庄娴雅。
耿丽波对薛益看了一眼,眼里流露出安慰之意,这叫薛益感到一股暖意,于是道:“耿姑娘!多谢你……”
耿丽波早已站起身来,道:“薛公子客气了,公子节哀才好。”
薛益对母亲小声安慰了几句,随着母亲的目光看了看窗外。
天空晴朗,没有什么风,后窗外那棵老梅枯枝上却是灿灿红光,薛家庄一片银装素裹,它却犹如一滴一滴的鲜血在夺目地绽放。
薛益咬牙,握紧了双拳。
耿丽波回头看了薛夫人一眼,走至薛益面前,轻轻地一探他的手,低低道:“公子不必焦心,令尊之事,朝里和江湖上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薛益心内感激,缓缓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只见丁质快步跑过来,急急道:“薛兄,天南庄的南潜友、南潜肃大侠夫妇和南书陌少侠等人进庄了!”
薛益一听,心头一喜,赶紧对耿丽波点点头,想到南潜肃的夫人谢女侠也来了,忙和母亲一起,急急出去迎接天南庄人。
耿丽波也赶紧去搀扶着哀痛欲绝的薛夫人,跟着一起到了前厅。
面对父亲生前江湖至交好友南潜肃大侠,薛益更是哀痛不已;南潜肃自然竭力安慰,又道:“唉!我们来得迟了,不知情形到底如何?”
“二位世伯、南世兄!想必你们一路上也该听说了,父亲惨遭歹人杀害事小,更可恶的是他们竟……竟对父亲如此污蔑……”薛益银牙几乎咬碎,痛恨那些尚不知姓名的仇人!
“是!我们一路上听了一些无稽之谈,可是,却还是觉得事有蹊跷。令尊大人是我们至交好友,一向以温柔敦厚的声名享誉江湖,从不曾得罪过谁,怎么会有人这样大胆,敢于杀害,还敢如此污蔑?”
“小侄要是知道是谁,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薛益怒极。
“薛公子,现在正是要及早查清事情原委,为令尊大人报仇,还令尊清白!”南潜友也愤怒地道,“不知朝廷的人查得如何?”
“家祖虽在朝中为官多年,但家父并不任职,只是领着世袭的虚衔;小侄以为这可能是江湖恩怨,与朝廷无关,所以洛州刺史耿大人虽下令查探,但他们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南书陌看了一拳将桌角裂碎的愤怒的薛益一眼,开口道:“薛公子,请恕在下冒昧,不知令尊大人身上的伤口到底是怎样的情形?”
薛益忙转头看他,知道南书陌近来在江湖上名声之响,已胜于其父伯、祖当年,自是十分佩服,于是道:“父亲的伤口……”想想还是难过,不禁滴下泪来,道,“小侄在至交面前也顾不得羞耻,就请两位南大侠和南少侠看看父亲的尸身。”
说着,领着南家四人到后面灵前,揭开棺木。
薛夫人摇摇欲坠,面色惨白;谢妙法忙帮着耿丽波微微扶着薛夫人,感觉还是不宜让她再去见到丈夫的悲惨状况,就低声劝她不必前去,自己也就没跟着去。
薛庆入殓已有两日,天南庄与这里是一南一北,毕竟有千里之遥,何况前去报讯的人一来一往,所以来得晚了点。
薛益将父亲的衣袖往上捋了捋,道:“身上的伤口和手臂上都一样,似乎是故意戳烂了的……没找到真正致命的伤口……”
南书陌在父亲和伯父身后,看了看,薛庆皮开肉绽,那伤口似乎是剪刀之类胡乱戳刺导致,伤口深深浅浅,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什么门派甚至是没有任何会武功的迹象;再细细看他脸色,鼻翼两侧的皮肤里却是微微现出淡绿之色。南书陌微微一惊,沉思了一下,道:“这似乎是北卉教下的毒手。”
南潜友和南潜肃正在猜疑这样的乱七八糟、故意掩饰真正伤口的手法,那剪刀样的伤口自然也容易看出,只是江湖上谁用那样的小剪刀作武器呢?这时听南书陌这样说,不由也都吃了一惊,道:“北卉教?你怎么知道?”
南书陌指着薛庆的鼻翼两侧,道:“这里现出一些淡绿之色,北卉教善用毒,而且多是毒草炼制,毒性极强而不易被人察觉——江湖上一般用毒之人还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法。”
薛益愣愣地看着南书陌,道:“世兄你确定吗?我们薛家庄和北卉教从未有过过节,家父又怎么会……”
南潜友暴躁地道:“魔教灭绝人性,他要杀人,难道还真的要与他有过节才杀的吗?”
薛益又惊又气,北卉教是江湖上最神秘而又最臭名昭著的一个魔教,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已有上百年,一般江湖人士闻之色变!只是正派人士虽多次征讨,却总是不得其法。近年来北卉魔教似乎歇停了一些,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恶,可这次父亲的死怎么就和他们相关了呢?
“如果真的是他们,我看他们是借此故意挑衅江湖正道人士,并不是针对你父亲个人!”南潜肃恨声道。
南潜友附和道:“二弟说得没错!他们一定是这个目的。这么多年他们没了动静,这次要在江湖上惹事,自然要选择一个名望地位都很高的人来陷害,这样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薛益皱眉看看在一旁不说话的南书陌,他倒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南书陌回视了一下薛益的目光,道:“下毒的手法的确像北卉教,只是行事风格不太像。”
薛益忙道:“世兄的意思是……?”
南书陌道:“令尊所中的毒很像是北卉教的萋萋芳,只是不知道你们在发现令尊时,身边是否有一株绿色宽叶小草?”
薛益摇头道:“没有。我们得到父亲被害的消息,只看到父亲的尸首被糟蹋成这个样子,并没有见过什么绿色小草。”
南书陌道:“不知令尊是否在庄里被害?是否能去看一眼呢?”
薛益道:“世兄,家父不是在庄里,而是在城北的一个小巷的院落里被发现的。我……我带你们去?”
薛益想了想,将庄上之事托给叔父薛和,和好友丁质领着南氏一家前往城北小巷里察看。
薛夫人忽然道:“我也要去看看。”
耿丽波看了看南书陌和薛益一眼,再看看谢夫人,低声道:“伯母还是不要去了吧?”
“不,我要去看一眼。”薛夫人嘶哑着声音道。
谢妙法忙道:“既然要去,我陪着你就是。”
耿丽波忙也跟着扶住薛夫人,薛夫人微微推开她们,自己上了马车;耿丽波让谢妙法先上车,自己才跟着上车。薛益等人则骑马,一行人向城北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