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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情敌与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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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崔颖,是在刑部员外郎夫人卢南纪的葬礼上。
多日不见恍若隔世,女帝只觉得崔颖愈发清瘦。宽大的衣袍挂在他身上随风飘动,仿佛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走。
见到陛下,他灰暗的眸子终于焕发光彩。
祠堂不便交流,崔颖只小声唤:“啊,陛下……”他眼角泛红,声音略带哽咽。
女帝心底一震,她忽觉自己对崔颖太狠心了。自御花园置气后,她再没去傲雪殿探望过,如今又把他父亲远调朱州……
崔颖怕是心如刀割。
可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没有丝毫恼与怨。只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和不敢再擅进一步的黯然。
其实就算崔颖从此厌她恨她怨她,她都不觉得奇怪。
但他没有。
崔颖亦没有像从前那样,小步快跑着扑过来撒娇。他踟蹰于原地,像是终于学会人不能越矩,哪怕他曾是陛下最宠爱的宫妃也不行。
——尽管他不能越矩,但女帝可以。
普天之下,帝王就是规矩,帝王就是朝纲。
于是女帝大步上前。
每近一步,她都看见崔颖眼底的光芒愈来愈亮;每近一步,她都看到崔颖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小草,逐渐神采奕奕。
如同摩西分海,披麻戴孝的队伍被劈做两半,女帝跨越唯一的道路来到崔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两人如同世间所有吵架后和好的情侣那般,扣住十指,相视而笑。
李小四注意到,在她重新宠幸崔颖、转而打压近来风头太盛的卢家前,密报里三番五次提到有个叫崔景宣的家伙总是对崔颖冷嘲热讽,评头论足。
本着你敢欺负我老婆我就给你穿小鞋的原则,李小四决定,搞他!
一查履历,她心下冷哼。这个崔景宣,政略不高却做着仓部郎中,明明和崔颖是堂兄弟却跑去支持跟自己非亲非故的卢瑾。最近有宗案件涉及到他,此人居然还胆敢贿赂李小四的小情人连迁哲寻求包庇!而且她印象深刻,初入游戏时本是看中了崔景宣做宫妃候选,结果对方说他已心有所属,李小四就不勉强他了。如今一看履历,好家伙,不仅至今连未婚妻都没有,还同时撩俩!
呵,好一个心有所属!
白天刚和这个互诉衷肠,晚上又和那个去河边垂钓野营。
钓鱼就钓鱼,还过夜,我呸!
她当即就起草诏书,把崔景宣一通臭骂。
眼下李小四显然是忘记了自己才是全国上下最为所欲为的屑皇帝,想睡谁就睡谁,还没人管得了她。
女帝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换成别人,不行。
总之没过多久,在刑部尚书李和小儿子的抓周宴上,崔景宣就闹出了乱子。当日女帝也在,前厅正杯盏相碰言交甚欢,偏房处突然喧哗不止频频引人侧目。
原来是众人撞破了崔景宣和兵部主事宓左泉偷情的场面,引起轩然大波。
女帝稍微有点遗憾没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好看看他们到底是有多“衣衫不整,娇喘吁吁”。
崔景宣的父母都身居要职,此事不光害得他自己声誉扫地,家里人也跟着大失颜面。
被李小四逮到错处,她自是不会放过的。借着让对方闭门思过重新做人的由头,她把崔景宣贬进了翰林院,命他时刻准备好给今年的新科进士们做陪读。
这辈子你就别出国子监了,在里头养老送终吧!李小四不无恶毒的想。玩到现在,她对游戏中人物的态度已然转变:从最初想要温柔以待每位官员臣子,变成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从无条件相信每条提议都是为自己好,变成了对所有人全然不信。
帝王之路孤且寡,合起来就是孤寡孤寡孤孤寡。
她都快精分了,一半是身为凡人的自己,一半是江山霸主的女帝。
别问,问就是游戏组逼的,这游戏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模拟器。
四月门闱,朝内迎来大批新科进士。今年人选质量还不赖,李小四挨个把他们拉进翰林院,满意地点了点头。日后就指着这些有生力量做空降兵取缔世家子弟了!不求别的,但求他们能保持初心,对女帝忠诚不二。
左谏议大夫王沉——卢瑾的母亲,她筹措的赏花宴便是这些新翰林们初次建交、崭露头角的最佳场所。
当然,其本质也可以被视为相亲大会。
王沉夫人间接做了回月老,不少人还真就看对了眼,三三两两聚坐一旁,或结为友人,或芳心暗许。
眼瞧一对又一对或明恋或暗恋或三角恋的cp诞生,李小四这位cp头子心情好转,乐呵呵磕上了瓜子。走走走,赶紧都给我成婚去,为人口基数做贡献!
只是磕着磕着,她没想到吃瓜还能吃到自己头上。
密报,翰林学士茅云思在左谏议大夫王沉举办的赏花宴上对尚书左仆射师殷暗自心动。
李小四差点没跳起来把手机摔了。
她哆嗦着捡起手机放大查看,又反复确认好几遍,播报翻来覆去就是不肯变。
系统仿佛在嘲笑她:小样,叫你钻空子把师殷好感度撩满还老是吊着他?睡又不肯睡,也不放他入宫,你搞啥呢你?
招报应了吧?
想像从前一样霸占师殷?行,先给你空降一波竞争对手。
于是茅云思就空降赏花宴了。
气得李小四直锤枕头。
情敌出现了!
眼瞅着茅云思羞答答追在自家师殷身后暗送秋波,她顿觉火大。
师殷倒是毫无所察,他该抒情抒情,该写意写意,认真指导后辈们修改诗词文章。
茅云思殷勤给他递茶水,师殷接了;她折来杜鹃夹在帕子里,师殷随手把花撂在一边;茅云思红着俏脸说想拜他为师……
叔叔可以忍,婶婶忍不了!
女帝当即快步上前,插入气氛暧昧的两人中间。
茅云思还不知她惹得陛下醋意大发,这是她首次见到天子本尊,只觉对方横眉厉色气势汹汹,遂慌忙行礼:
“参见陛下!”
女帝面色不善,冷哼一声扯住师殷的衣袖就要走。
“爱卿快来,朕有要事与你商谈。”
师殷故意顿了顿,微微抗议道:“陛下,能否等我批改完此篇文章疏漏之处?”
女帝醋味更甚,她幽怨瞪了师殷一眼,对茅云思恶声恶气道:
“朕的爱卿公务繁忙,你自己去寻他人指导,莫要再烦他!”
前俩字读音格外重。
茅云思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得女帝不快,她有些害怕,迟疑不决,求助的目光投向师殷。
居然还敢跟朕的人眉来眼去?
女帝瞬间阴沉下来,没有一位帝王能容忍他人觊觎自己的东西。
亲都亲过了,四舍五入等于从里到外都是她的人了,你还想虎口夺食?好大的胆!
眼看陛下就要大动肝火,师殷眼底暗藏笑意,赶紧把她拦住。
“陛下,您不是说有要事吗?我们走吧。”见到女帝吃味,他心情似乎很好。逗也逗够了,再不走,有人怕是要被治罪了。
茅云思有些依依不舍,她哪敢触陛下霉头,只得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她还不时抬头望向尚书大人远去的背影,显然很是期待下一次相遇。
只可惜从头到尾,师殷压根没正眼瞧她。
这人也怪倒霉的,她光是存在就被李小四和女帝都视为眼中钉。
有人想和自己抢师殷的密报让李小四分外不爽,她眯了眯眼,计上心头。
馋我的人?行,看我把你调去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她抬手便把初出茅庐翰林打发到经济最不景气的变州去做县承。
可怜茅云思,区区布衣出身,一无家室二无背景,没有调令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再回羽都见师殷一面了。
一来二去操作完,顿觉解气的李小四关上游戏,开始刷新闻、云吸猫。兴许是毛茸茸治愈了她心中的暴躁,临睡前,李小四突然有些后悔。
因为她让女帝所走的路,是一条注定不负责任、任意妄为而又无情无义的道路。
往后她还会更加招蜂引蝶,聚拢人心;女帝将坐拥江山,同时和权臣谈情说爱,玩弄他们的感情。功臣老臣她都不会信赖,新情旧情她都不会当真。
她将和所有敌人厮杀殆尽。
她将把自己的人性厮杀殆尽。
李小四抱紧了枕头。
她真的喜欢崔颖和师殷,还有其他纸片人吗?
不是,她只是喜欢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
“……我真是个垃圾人。”
终于认识到自己有多虚伪,李小四孤零零瘫在床上,忍不住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