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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她要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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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让天空晦暗萧凉,鬼仙坐在榻上打了个哆嗦,倦意全无。听闻屋外声响,起身开门。
“鬼仙,您醒了?”老李头穿戴蓑衣还未卸下,手里提着一只小野兔,“嘿嘿,本想打点野味给您尝尝,山里下雨,这小野兔也好不容易逮到,就委屈您了。”
“老李费心了,我食量是大了点可不挑食,吃得了山珍海味也吃得了粗茶淡饭,叨扰了二日,给你们夫妻二人添麻烦了。”鬼仙行了一礼,被老李嫂看见急忙扶起。
“不麻烦不麻烦,您对我们家有恩,住几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两日说来也奇怪,王城和青箬镇集市上,到处在张贴逮捕告示,我怎么瞧着和您带来的姑娘有些相似……唔……”老李嫂还未说完就被老李头用手堵住了嘴。
“啊呵呵,我家婆娘老是乱说话,您的朋友怎么可能是……她一定是看错了。”老李急忙解释道。
“我也就瞧着像,也没说一定是,我趁他们不备,撕下了一张,您看看,兴许我婆子看花了眼。”老李嫂说完将怀里清晨撕下的告知拿了出来交于鬼仙。
“嘿呀你这疯婆娘,你不要命了,官府的告示你都敢撕?你要是被抓了我可没办法保你出来。去去去,回屋去!”老李头将李嫂使劲向屋内推,李嫂踉踉跄跄进屋差点摔倒,老李头向鬼仙点头憨笑,鬼仙微笑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鬼仙刚进屋,就见着明生烟起床自己在倒水喝。
“哎呀,明姑娘你可醒了。”说完,鬼仙上前拉她坐下,右手指腹贴她手腕为她切脉,停留片刻说道:“嗯,毒性已清,无大碍了。”
“这是哪里?”明生烟揉了揉太阳穴,想到最后的记忆是江知夜过来寻她……“夜夜在哪?”
“呃……她……”鬼仙突然不知如何回答,是说她去为了娶她买聘礼还是嫁她买嫁妆?说到底,她也只是作为试探,想看这小姑娘是否真动了情,没想到江知夜憨憨的竟然真去办了,还给她办得七七八八。原本想着出了这么大的难题,她第一日便会放弃,王城的东西南北马不停蹄也要跑上二日,她今早天还没亮就置办完成,只不过回来的时候脸色煞白,休息了半柱香功夫,天色泛白又出门,至今未归……
明生烟看她若有所思不作回答,焦急万分,生怕江知夜遭遇不测,拽着鬼仙衣袖问:“她去哪里了?你快告诉我!”
“这是什么?”明生烟看到鬼仙手里的告示,“缉拿令,案犯江知夜杀害朝廷将领陈得志……”
“这……应该是弄错了,当晚我们并没有接触过陈得志。”鬼仙也是疑惑,是谁把这罪名往夜耗子头上扣,心道:看这告示日期昨日就贴了,她东西南北这么来回跑,怎么没被发现?甚是稀奇。
明生烟手指颤抖,将告示捏皱放下,“沈潇潇。是她嫁祸。”
“哦~是那晚我们遇到的,你的师妹是么?”鬼仙问道。
明生烟轻轻点头,“我的剑……”她突然想到卿云双剑还落在沈潇潇房内,有些怅然。
“是这两把剑?”鬼仙那晚拾起江知夜的黑袍,看到桌上两柄剑,她眼光独到,一眼就觉着这双剑不凡,顺手就用黑袍裹着带了出来。
“这黑袍柔软却刀枪不入,轻盈又保暖,夜耗子不识货,丢了怪心疼,你那剑我就顺手带了出来。”鬼仙说完想到那晚明生烟扯下江知夜黑袍的场景,嘴角轻扬,抬眸又恢复原样。
明生烟看到卿云完好在身边,心中一暖,郑重行了天麒礼感谢。
“夜耗子……”鬼仙还未说完,就见明生烟持剑往外,“哎你去哪?”
“我去找沈潇潇。”让江知夜蒙受此冤,她明生烟必定不肯,更何况这是天麒门派之事,自当与旁人无关。
她刚走出房门,迎面一人飞快跑来,大喊:“抓到了抓到了!沙二妞快出来!!”
此人正是江知夜,她穿戴蓑衣,手提一鸟笼,一身泥水边跑边飞溅。
“是夜夜?”明生烟瞧着眼前之人黑乎乎,脸上也是黑乎乎嘴边还有两撇小胡子,发现是江知夜,噗嗤一笑。
“烟儿姐姐,你终于醒啦,”江知夜撕下人皮面具,面容虽憔悴却在此刻精神焕发,杏眼灵艳,她抹了额边湿漉漉的头发,说道:“雨虽小了,烟儿姐姐还是回屋去,你刚恢复,切不可染病。”
“你真行,彩凤都被你抓到了。”鬼仙呆望着江知夜提回来的笼子,面皮都有些抽搐,心道:这下可玩大发了,这……该如何收场?她怎么现在这么能耐?
彩凤是山里长着凤凰一般七彩羽尾的鸟类,一天出现如昙花一现,每次出现都是一对,民间都以此作为吉祥之物,尤其嫁娶之时,将它们作画张贴,能在婚宴上展示的活物也是非富即贵,因为实在很难抓捕,得花非常昂贵的价格才能购买。
况且今日可是下雨,鬼仙对江知夜的失败有十成的把握,如此,她顺水推舟,告诉江知夜她与明生烟是不合适的,断了她的念想,一来是明生烟的身份,二来她一个人去找她师父也就了无牵挂。
“为何要去抓彩凤啊?”明生烟蹲下身看着,伸手去逗:“嗯,这两只鸟确实很好看。”
“这是聘礼,也可以是嫁妆。”江知夜弯腰在她耳边说道。
“聘礼?嫁妆?夜夜是要嫁人?!”明生烟瞪大眼睛回头,起身问道。
“对呢。”江知夜脸上起了红晕。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嫁人?”明生烟有点吃惊,又强颜欢笑的问道,“你要嫁给谁啊?”
“嘻嘻……”江知夜害羞的抬眸瞧了瞧她。
明生烟更加好奇了,又突然涌起了伤心之色。
“她要嫁你。”鬼仙受不了她俩如此拉扯,这种腻歪的场景她是一点也不想看,连忙帮江知夜回答。
“什么?嫁我?”明生烟转头看着江知夜,手中卿云不甚滑落,拍到鸟笼边角,彩凤收到惊吓哗啦啦拍打翅膀。
“二妞!这种事你可不可以让我单独和她说……”江知夜小脸胀红瞪了一眼鬼仙,随即上前欲要帮忙拾起卿云。
“你别过来!”明生烟神色黯然,伸出右手手掌拦住江知夜,并后退一步。江知夜被她突然吼住,有点不知所措。
“呃,我的意思是,这剑,剑气锋芒,小心会被误伤。”明生烟忽觉自己语气有点重,低头拾起卿云,随手挂予腰间。
“夜……江知夜,你我二人有缘相识,也曾一起共生死,在我心中已然把你当做最亲的人,只是眼下,有些误会……如若不嫌弃,你做我妹妹可好,有朝一日带你回天麒山,让我照顾你。”明生烟上前,牵起江知夜的双手,柔声道。
外面的雨在江知夜回来后就不再下了,天空格外澄明,甚至还将剩余的夕阳还给了这个傍晚,此刻稀薄的夕阳透过窗棂,正好落在明生烟的脸庞,江知夜认认真真的听完她说的每个字,眼前这双琥珀色的双眸,温柔如水,似乎告诉她应该听她如此。
“可是你自己说喜欢我的!”江知夜此刻背对着窗棂,加上两夜未休息,脸色灰蒙,眼神却十分犀利,她用力甩开明生烟的手,说道:“我不去你的天麒当你妹妹。”她说完鼻头发酸,双唇微颤,眼眶热了起来,眼睛还是未眨一次。
对于那晚明生烟说的话做的事,其实她自己是有印象的,她原以为会以她道歉和她谅解的方式结束这个意外。没想到,眼前的女孩,她当真了,明生烟你真的该死啊,为何在你身不由己的时候遇上她。
明生烟垂下双臂,指甲深陷掌心。嘴角却露出好看的弧度,轻笑一声,柔声道:“烟儿姐姐那晚欺负夜夜不是故意的,夜夜不要放在心上,不管你认不认我做姐姐,我都把你当好妹妹,以后只要夜夜说的,姐姐一定去办,好吗?”
“可……是你说喜欢我的,我不要做你妹妹。”江知夜颤抖的说着。
鬼仙轻拍额头,这孩子又来了,从小到大总是一根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事自己也有责任,要不是自己去忽悠她去办,也不至于到如此僵持的地步。
鬼仙上前把江知夜拽到一处,小声的说:“夜耗子,现在有陪嫁品有聘礼了还得有人说媒呐,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可不把人家吓跑了?”
江知夜背对着明生烟,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谁冒失了,还不是你先说的。”她回来的路上自己排演了好多次怎么和明生烟说,一回来还未开口就被鬼仙抢在前头,如今委屈万分。
“好好好,是我不对,那咱们现在按流程好吗?我来说媒。”鬼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顺了顺她背,“说媒的时候可不能听,你得去远点的地方,不然不吉利。”
江知夜泪眼婆娑,抬头望着鬼仙一脸真诚的样子,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鬼仙看她离去,关上了门,在门缝中再次确定了江知夜走远了才放心。她轻叹一声,缓缓回头。眼前的明生烟依然站在那里,她望着江知夜离去的背影,直到被鬼仙关上了门。
“这……到底怎么回事?”明生烟问道。她刚苏醒,一连串发生的事,让她有些恍惚,差点以为是在梦境。
“扑通。”鬼仙望着她一言不发,双膝跪地。
明生烟愕然,回了神立即上前搀扶,“鬼仙何须行此大礼?”除了在天麒特别仪式或者刚入门的师弟师妹会行此大礼,她平时为人孤傲也不拘于晚辈之礼,这种场合也是很久未见,况且,此人是当地人人敬仰的鬼仙,莫不是为了江知夜。“我与夜夜之事,我会给她一个交代,只是你无需……”
“不,不为她,为我自己。”鬼仙推开她搀扶的双手说道,“是我陷害了莫掌门。”
明生烟退了一步,稳了稳身形,“你说什么?!”声音嘶哑。
“两年前,我中了一种奇怪的毒,皮肤从脖子开始溃烂,后来才知晓是被当朝国舅上官长风的恶灵所伤,我原以为时日不多,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医庐静候死亡,那晚上官长风命人来医庐将解药交予我,只托我办一件事。”鬼仙声音温润,字字清晰,墨绿长袍垂地,若江知夜见着也会惊呼她的严肃之气,只是她终究是隐了上官长风拿她师父做诱饵之事,若是上官长风再说一次“我知道你师父在哪”,她可能还会去相信。
“是那封信?”明生烟闭了闭眼,颤抖的问道。
“没错,事情发生后我才知道,那封信是证明莫掌门叛乱的唯一证据,当千军万马包围整个天麒派,我自知已覆水难收……”鬼仙抬头望着明生烟,此刻寒光乍现,颈边冰凉的触感并未让她心生恐惧,而是一种解脱,两年间日日夜夜的悔恨和自责,时常梦见天麒冤魂萦绕,直到雀心那日回来告诉她手绢的事,她才知道她等的人来了,那个流落在外的天麒派嫡传大弟子。
明生烟持剑直贴鬼仙颈部,虎口握的生疼,若是她与江知夜没有半点关系,她自会一剑下去,卿云沉睡了两年后第一次出鞘,剑气凛然,银光刺眼,她能感受到剑身急需见血封喉,方可回归。
“我已猜到是你,可我不敢去信,若不杀你,怎么慰藉天麒亡灵,若杀了你,我与江知夜必然反目成仇,我也成为那恩将仇报之人。”明生烟用力一挥,剑气扑空,鬼仙侧脸生疼,却并未伤及,“罢了,即使没有你的谋逆信,他们也不会放过天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明生烟抬了抬头,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我们缘分至此结束,我与江知夜也……”相比江知夜,鬼仙也是她下了山认真想交的朋友,她认可了江知夜也就认可了鬼仙,只是世事无常。
“我既已说出此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江知夜,她为人习性我最是清楚,你昏迷的两天,我本意探她是否对你真心,便谎称要对你负责,置办嫁妆,她跑遍整个王城去置购,况且王城的缉拿令告示到处都是,可谓凶险万分,她做到了,那对彩凤,也是价值连城,没有付出大的代价是得不到的,她都做到了!”鬼仙激动的说道,“她年纪尚小,对情爱还了解不甚,但是她是倾心于你的,我看的出来,况且,你也是,对吗?”
“你也说了她年纪尚小,怎么懂得什么是爱,我与她只是一场误会罢了,”明生烟自嘲道,她扶起鬼仙,“地上潮湿,你不必再跪。”随即收起卿云,整理了情绪,开了房门准备出去。
“那你与夜耗子的事?”鬼仙随着门外的光线,望着她清瘦的身形说道。
“不必再言了。”明生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明生烟刚走出不久,江知夜从远处走来,瞧她一脸倦容,看了看身后的鬼仙,也向她摇了摇头,这结果也是她预料之中,倒也没有多大伤感,笑着说:“烟儿姐姐,天色已晚,要出门吗?不如住一晚再走吧。”
“嗯。”明生烟没有过多表情,点了点头。
那晚,江知夜以为明生烟熟睡,翻到屋顶,对着无月的天,坐了一夜。明生烟也以为江知夜熟睡,到附近树林里练了一夜的剑。卿云喑哑,没入悉碎的落叶声中;青云遮月,藏进眼帘前的青丝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