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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黄沙,无风原上,狂风怒号。
这景象,仿佛自亘古荒凉。
“白浪茫茫——与海——连,平沙——漠漠——四无边。
朝去——暮来——淘不尽,遂令沧海——变桑田。“
往昔的那支曲子,似乎是琵琶与筝的合奏,嘈嘈切切滚珠落玉盘般的剔透,叮叮咚咚行云流水般的清冽,如爱如恨历历分明。千年来唯听过一次,不知为何,近来总是想起。
走得近了,众人想不到除了他们,竟然还有旁人在此等候:极封灵地外曾与魔王有过一面之缘的绝代剑者,柳生剑影。
孤高的剑者依旧一身灰麻长衣,长发随意散下,神色如常,只是不见随身的佩剑。同样消弭无踪的,还有那宛若绝世名锋睥睨万物的锐利气质。
“柳生剑影,嗯。一身剑意全失,与吾初见之时大不相同。你为何在此?”
剑者睁眼,颔首为礼,并不直接回答,却又仿佛已经回答了,“你们进入吧。”
朱武一惊,“你在等待弃天帝。你欲与他证道?!”
剑者从容坦然,“吾道已证。等待,是天命的来临。”
天命么……
如此沉重的话题,众人一时皆是默然。
来这里的,谁又不是背负着天命?
稍后,苍沉稳开口,“让吾留在此地助你。”
剑者微怔,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可。万神劫最终式,是吾也不能控制的败亡之剑,周遭一切将被卷入。让吾独守,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独守……即是以己身为殉。
这话说出来,更觉得场中一片寂静。
剑子衣袖轻挥,语声轻缓,“你是东瀛人,为何要介入这场神州浩劫。”听似疑问,语气中却又并无疑问。
“有吾所种之因,吾当该偿还。”柳生剑影说得简洁,却也代表着无从改变的决心,末了提醒道,“弃天帝不知何时再来,你们时间不多,开始吧。”
又是一段因果么?朱武现在连叹气都省了。
若非剑圣来到中原,在海边救起吞佛童子,便不会去到极封灵地与魔界有交集;若不是因为中毒失明,剑圣不会加入锋海之会,更不会拒绝了红楼剑后瞾云裳的邀约,使得算天河有隙可乘,藏青云地之柱……也许不会毁于岁月轮。
此中种种,他虽不曾步步介入,但也牵涉不浅。如此说,神州大地的第一根与第二根神柱,岂不都直接间接因情而毁么?
现在看来,情之一字,真是……误尽天下苍生而不悔啊……
狂风卷起黄沙漫漫,一眼望去,浩荡波澜竟宛若沧海。
那一刻,心底是历尽千生的平静,也是莫可奈何的怅然。
人生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五人设阵保护盲佛,盲佛再开遍照寰宇之眼,瞬间,引来无数外物袭扰。苍同时运动玄宗秘法,辟出一片清静无邪之地。无风原上自中天起,蓦然泛起闪烁着一片奇异的毫光,朦朦如水如烟垂泻而下,似青似紫似蓝似金,潋滟万千如霞。
盲佛轻喝一声,一跃而起,逐次踩踏二十八天字,足下每每踏到一字,空中便清楚显现出一字,端是神奇。
散字成句,诗句重组,诗成之刻突然地动山摇。狂风沙中,隐隐浮现出一座奇幻神宫,古拙之风看来竟有几分熟悉。
剑子抬头,激赏的语气听来与其说是惊讶,不如是惊喜,“这就是磐隐神宫!”
他似乎听见苍微微一叹,道,“走吧。”
盲佛双手合十,“世事茫茫终有注定,命数矣。我们进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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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宫之门,看似有,实则无。众人化光从风旋之中穿门而过,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天地。高大门拱连环相接,说不清是什么风格,巨大石块垒成的穹顶极高,竟是一眼难以穷尽。
眼前,并无任何歧路,惟有一条笔直的甬道。明明四周全无灯火照明之物,偌大的空间里丝毫不觉得昏暗,然而却有种异样的压迫感。
甬道尽头,又是一扇巨大石门。苍仰头看过门上图案,神色中添了几许他看不懂的唏嘘,“原来神宫内部,也分内宫与外宫。”
他颔首,磬隐外宫似是实体的建筑,内宫则是神柱所在的异空间。与极封灵地内的格局颇有神似,但又迥然有异……
“肥遗、帝鹏、逆龙,三座灵地皆有圣兽保护,但唯有第四座却是空无一物。”
剑子一扬眉毛,“这倒是奇妙。”
苍说,“但第四座神宫拥有天成的飓风,以自然之力护持。如今是弃天帝要亲自毁之,冥冥之中或许真有注定。”
前方的甘露盲佛已走到最后神柱之前,叹道,“原来如此……”
剑子一怔,“圣僧何意?”
盲佛坦言道,“亘古的意念,流传着破天之招。”
一角的石碑之上荧光流转,似文字而非文字,一眼看去,众多信息直接印入众人脑海。
——天地阴阳,自成三界。天有神,人有识,地有灵。逆者暗气加身,天神有魔道,人间有修罗,地灵有恶鬼。六天之界产生战争,神宫第一武神中央之神悖离天道,封号弃天帝,自创魔道,就此天界抗衡。弃天帝创立异度魔界,意图毁灭人间……天为阻止魔,双方立下誓约,就以人间为赌注……若三柱尽毁,需三名默契无间的三教高手借神柱圣气,逐五浊恶气,共修天极圣光。风雷引动,暗遮天地之刻,共挡魔祸……
原来如此。
种种谜团,谜底竟在此处。
世事离奇,一至于此。
疏楼龙宿凝视石碑,凉扇轻摇,表情却不再轻松,“这个魔祸发生过吗?”
苍说,“道境曾经发生一回。最后一战,道境仅仅保住方寸之地。玄宗虽有古书记载,却只有蛛丝马迹,如今来到磐隐神宫,终于明白其因……”
“莫怪乎异度魔界初临,就在道境。”他慨叹,不动声色地移到那人身后,近到足以令飘散衣带拂上自己战甲。对面的龙宿金眸一闪,竟是一丝促狭却复杂的笑意。
他面上微微一热,耳边只听得盲佛道,“天地四柱,苦境为基。一旦苦境灭亡,四境全毁。”
原来……一切皆有注定。
剑子这话,可谓是说出了众人一致心声。
苍双目微阖,一扬手中拂尘,紫华光弧一闪,“剑子、龙宿、佛剑,吾与朱武守护外宫。人间存亡最后一关,只有靠你们了。”
盲佛欠身对众人默然一礼,是沉重的敬意,也是同伴的嘉勉。
“吾在神宫外,静候诸位佳音。”
眼见盲佛化光而去,龙首难得叹了口气,道,“尽力吧。”
“龙宿,是非成功不可。”
“不要计较用词。”
白衣道子正色,“只有一次的机会。”
圣行者一瞥以目光互相较劲的两人,淡然下了定论,“拼吧。”
虽然是习惯了这三人的相处模式,朱武还是有种想笑的冲动。相形之下,唉,苍平素如此自制的性格……真是令他头痛。
“哈,”龙宿轻笑,转眸看来,“临行前,弦首,苍啊,故人重逢又别,汝不赠吾一言么?
“务必保重。”
“哎,千年不见,汝之个性,还是这般冷淡。”龙宿以扇遮面,金红双眸中哀深之意似流水回环真伪难辨,“吾已是嗜血者,再无魂魄转生的可能啊,此去若成永诀……”
“龙宿啊……”
“龙宿。”
“……吾相信剑子与佛剑。”
“嗯,放心。”
“耶,剑子么,吾尚且不能信汝呢。”
“龙宿。苍,你可放心。”
一直阖眼的苍睁开双目,眼神柔和,更有几分暖意,“龙首……表弟……你我各自珍重。此战若终,当有机会一叙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