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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那一天下午阳光普照,光星一和光星二分占了天空的南北两边,天台的扶栏被光线镀成了暖暖的金色,灰尘在空气中闪闪发光。菲看着俯在扶栏上懒懒向下看的锐,阳光掠过他的发稍。
      “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男朋友好吗?”菲结结巴巴地说,随即做好了做失恋的悲剧女主角的心理准备。风徐徐扬起,远处楼下树冠的影子微微摇曳。
      锐是菲的同班同学,但菲对他的了解决称不上多——锐是个怪人。这是全年级对他的共识。他感兴趣的都是些同年龄的孩子决不会去关心的事情,比如哲学,比如政治。当一个人与你的涉猎范围毫无交集时,你是无法理解或想要试图理解他的。而人们对于不理解的人,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将它归为怪人。最轻松,最不给别人添麻烦,最容易得到众人谅解,也最不负责任的方法。
      菲并不是理解他而喜欢上锐的。她自己也很清楚。而且也从不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因为锐也从未做出过哪怕一点希望别人了解自己的努力。但菲就是喜欢上了锐。喜欢他独自思考的侧面,喜欢他与众不同的气质,喜欢他将自己排除于众人之外的态度,喜欢上了这个自己从表面上所了解到的让她觉得有点神秘的男孩子。爱情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可以明目张胆的建立在脆弱得不值一提的基础上然而刻骨铭心,打破一切逻辑。
      可是喜欢上一个人,不管是喜欢上了他的什么,都会开始渐渐萌发出更多感情,希望更了解他的心情,希望他对自己更好的心情,希望自己是他更特别的存在的心情,希望感情能有所回应的心情。于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美好得不现实的下午,蝉为了歌颂太阳持续着频率一致的合唱,没有云,连鸟也懒懒的飞不高,天空被光线散射得一片明亮,一切建筑的边缘都被晒得闪闪发光。菲走到每天例行在天台上晒太阳或发呆的锐身边,结结巴巴的红着脸对他说:“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男朋友好吗?”随即做好了做失恋的悲剧女主角的心理准备。
      锐回过头来,淡淡的上下看了她一眼,忽然间平静的一笑,说:“好啊。”
      那是一个,现在回想起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甜甜的冰激凌味道的美好夏季。中学二年级的课程极轻松,大家也都在过去的一年中熟悉了环境,青春在这个季节像疯长的野草一样悄无声息却迅速的充斥了每个人的四肢,时光的每一秒都蕴含着热力。那个时候,一个小小的笑话都还可以让菲咯咯的傻笑上大半天。多年后想起,那是菲最幸福的一个夏季。那时她还很年轻,还有父母的保护,还不必自己面对任何事,还可以陪在喜欢的人身边。菲觉得自己非常幸福,而且,坚信这幸福会一直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这世界灰飞烟灭之后还可以持续很远。那个时候,她如此坚信着。
      那次告白后,菲开始每天在没有课的时候陪着锐站在天台上晒太阳,或发呆。菲很喜欢这样站在他的身边。虽然依然不觉得了解了他,但却有一种,自己对他是有些特别的小小虚荣感。女孩子谈恋爱时,爱的并不是她的恋人本身,而从来只是她心目中想要的那个理想的存在而已。所以,只是这样发着呆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她所喜欢的独自思考的侧面,看着他她所喜欢的与众不同的气质,看着他这个她从表面上了解到的让她觉得有点神秘的男孩子,就很幸福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和锐的关系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她从不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也没有试图去那样做过,直到有一天,如往常一样一起晒太阳时,锐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你觉得,国家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
      菲呆了两秒。才明白他问话的对象是自己。于是努力的想着,她微微的侧起头:“因为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嘛……不成立国家的话,不是会变得乱糟糟了吗?”锐的眼睛仍盯着远方:“那么,只是一大群人聚居在一起的地方而已,为什么又要求对它效忠,为它献出自己的所有呢?” 菲为锐语气里蕴含的某种恶意而畏缩了一下,有些委屈的说:“因为,不这样的话,国家不就散了么?”锐回过头来看着她,忽然间微笑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如果人人都随心所欲的话,弱者会活不下去,强者会疲于奔命。于是人们为了活得更好一些,牺牲了自己的一部分自由,成立了‘国家’。而那部分被牺牲的自由,成为了国家的‘权力’。所以,国家不过是一个人们为了活得更好造出的工具罢了,和剪刀尺子一样,只是个工具而已!”他的声音愈来愈高,笑容也可怕的扭曲起来,“只是一个工具而已!而那些人竟然叫嚣着我们应该为了工具牺牲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荒谬,简直太荒谬了!难道我应该向剪刀尺子效忠吗?说什么为了全国人民的幸福?人民是谁?少数人就应该为了多数人而牺牲吗?”他抓住菲的肩膀,“应该吗?”
      菲惊惶的挣开他,轻轻的颤抖着,不敢直视他大睁着的黑色眼睛:“我不知道……这个……我不知道的……”她说着,语气里不知所措的有了哭腔。锐看着她,忽然长叹一声,露出一个似乎是要安慰,却又无比凄凉的笑容:“抱歉,今天情绪不太稳定。吓到你了吧?对不起。”他转身回倚在扶栏上,眼神又飘向远方。过了很久,他忽然说:“今天,是我爸爸的忌辰。”
      菲对锐家里的事情了解得并不清楚,只模糊知道他父亲是个军人,母亲是科研工作者。杻阳已至少有七十年没发生过大的战争了,所以菲也无从猜测他父亲的死因。她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喜欢的男孩。他的背影和往常一样平静,但她却觉得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她抬起手,忽然很想将他抱在怀里,手指在空中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勇气的落下。“……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只有低下头去,说,“对不起。”
      多年之后,菲想到那个云淡得如牛奶流过的痕迹般的下午,无比后悔当时没有伸手抱住他。尽管她同时也很清楚,即使当时伸出手去,未来依然是一样的。
      那次之后,菲开始觉得,自己一点一点的渐渐有些了解锐了。虽然之后回忆起他们相处的时间,在菲的记忆里,仍然大部分都是沉默。锐似乎没有至少在礼节上与人说话的习惯,记忆中的他,只是始终沉默的靠在天台的扶栏上,执著的盯着天空中的一点。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天空明亮的晃眼。
      “你究竟在看什么呢?”终于有一天,菲开口问,“那里究竟有什么呢?”
      锐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菲立刻很后悔自己的多嘴。被他讨厌了么?果然还是不问他比较好吧。因为菲毕竟也没有真的好奇到一定要知道那里有什么不可。锐沉默了很久,就在菲以为他已经生了自己的气的时候,他忽然低声说:“伊甸。”
      “啊?”菲瞬间没有听清。
      “那里有伊甸。”很难得的,锐竟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啊。”菲为自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而笑起来,“原来伊甸是在那个方向啊。我知道的,不久前被确定为人类发源地的那个星球嘛。”
      “不久前?”锐略显责备的看她一眼,“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哈,这种事情我不会太记得的啦。”菲知道自己对这方面的信息永远也不可能比锐了解得更多,“当初不是好几个国家联合派出了考察队去那边的吗?五年了也该回来了吧?”
      “今年年底就回来了。”锐仿若自言自语般的说。
      “锐好了解哦。”菲钦佩的看着他,“说起来,那颗星球按照地域划分不是属于我们杻阳的吗?上面有什么好东西就好了。”她搭起手指,兴致勃勃地说。
      “……好东西么……”锐突然叹了一口气,语气转为苦涩,“也许不是我们的……会更好也不一定。”他声音很低,菲没有听清。

      年底很快就到了。总有些东西,在你还没有来得及考虑怎样用它时,就已经从指缝中溜走,消失不见。比如时间。但菲那时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时间对于她简直可以像用不完一样的挥霍。快要放假的那个星期,有一天,老师忽然走进乱成一片的教室,打开一台全息投影仪,说:“大家都来看看吧,去伊甸的考察队今天回来了——伊甸可是人类发源的地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菲知道让她如此高兴的原因不是考察队,也不是人类发源地,而是那个地方属于杻阳。他并没有真的得到什么好处,但当自己的国家得到好处时他也会像自己得到了好处一样高兴。这就是爱国主义。菲自嘲的轻笑一下。与锐在一起久了,连思维方式都变得和他一样奇怪了。她漫不经心的看向投影仪的视域,占满整个影像的是被爱国主义驱使而兴奋得口沫横飞的讲解着的记者,背景中表情各异的考察队员们缓缓的从体检棚中走出来,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抱住了跑到她怀中的少年。菲回过头去,锐今天果然没来。
       原来他的母亲叫雷娉婷。菲看着视域中考察队员们制作精美的个人简介。原来他长得像母亲。

      三天后,传来了边境的长右星被禹次惑星同盟不宣而战的占领了的消息。菲随着众人愤慨了一阵子,也有跑到网路上联名抗议的网站上签过名,然而,住在远离边境的地方的她,从未将这件事与自己的命运联想在一起过。
      半个月后,杻阳x方向的战线彻底被禹次攻破了。
      人们都在传说禹次是为了得到伊甸而不顾银河同盟法发兵的。菲不明白只是一个人类发源地有什么值得争斗的意义,但菲渐渐的有些明白了盯着天空中的伊甸的锐眼底的苦涩。“不会出事的吧……涿光和故逢方面都会出兵来帮我们的吧,……他们不会眼看着禹次这样破坏银河同盟法的,对不对?”菲不安的望着锐,希望从他口中得到安心的答案。锐看着她,想要微笑一下,却没有笑出来。

      “禹次军好像已经打到尧光了!”
      “什么啊——我们的军队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不会输吧……过了尧光,离我们羽不是不远了吗?”
      “现在不是会不会输了的问题,而是不可以再输下去了的问题吧!”
      “再这样下去,我们这里是不是也很危险啊?听说禹次军对待占领区居民的手段可是很发指的啊!”
      “啊——真是伤脑筋啊……”
      “有没有听过那个笑话?”
      “什么?”
      “禹次想要扩大领土,向x方向是泰威王国,那里人名太长太难记;向y方向是厌火,总统领李风瑾长得太帅;向-x方向是单狐,那里除了冰之外没有更有趣的东西;-z方向的昙爰早就被故逢共和国盯上,不好出手;只有我们杻阳实在是完美得毫无缺点,伊一平又长得够丑,于是当然是打到这里来了。”
      “那正z方向呢?”
      “那里是空桑大黑洞啊!”
      “哈哈哈哈……”班里顿时哄笑一片。边境的局势越来越紧张,这种苦中作乐的笑话多少可以让人心里不那么沉重。
      “啪!”
      忽然一声极响的书本敲击桌面的声音打断了大家的笑声。班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纷纷转过头去,看见锐把书本装入书包,拉开椅子站起来,冷冷的扫视了所有人后,说:“我认为,现在不是可以笑的时候。”然后,他拎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什么啊……他……”有人想说些什么,但声音最终没有发出来。现实沉重的影子,将所有人笼罩在了黑色的沉默之中。
      两天后,传来了锐办理退学手续的消息,一个月后,听说他加入了军队,一年后,在某张公报的阵亡者名单中,菲看到了他的名字。
      菲早知道他会去参军,菲早知道他是那种嘴里说着不要爱国主义,心里却比谁都担心这个国家的人,菲早知道。
      但菲第一次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一场甚至没来得及说再见的分离,也会成为永别。

      锐走了半年之后,买东西已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班里大半的同学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有些是去服了兵役,有些是逃难,然而菲竟依然是坚持了下来,并且毕业了。看着手中系着细细红带的毕业证书,菲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食物昂贵的要命,而且已经开始实行配给制。到处都一片萧条,在这种战乱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什么有保障的工作。父亲每周还去两次工厂,支领一些被七折八扣的薪金;母亲公司的老板则早早的就关门大吉卷铺盖去了瞻诸逃难。全家人基本只靠着以往的积蓄生活着,尽管不知杻阳的货币究竟还能流通多久。羽星上的大部分人都在努力变卖家产逃难,往日昂贵的地价已跌至几乎为零。当然也有部分投机者和想要死在故乡的人选择留下,但没有人看得见羽的未来。一些自暴自弃的情绪渐渐蔓延开来,大街上酒鬼的数量突增了好几倍。
      “怎么办呢?”母亲敛着眉头,“你在句余星的姨姨也在叫我们到她那边去。还是快收拾一下吧。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还搞不搞得到船票……现在的时局啊……”虽然很辛苦,但父亲竟然最后还是以七倍于原价的价钱弄到了三张船票。“火月三十三日,我们到浮玉再转船。”
      火月三十三日早,禹次军展开了对羽星的进攻。一枚朱厌型7-3低空导弹击中了菲家的房子。爆炸过后菲失去了父母和一切,包括自己的一只左眼。很讽刺的,菲在痛昏过去之前,想到的只是很久以前与班里叫做凉的男生的一句玩笑:
      “你这么热心研究这些兵器有什么用?反正你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去操纵这些东西的吧?”
      “至少——我在被炸死之前,可以辨认出自己是死在什么型号的导弹之下。”

      再睁开眼睛时,视野中是一片偏蓝的白色。回忆起出事时左眼的剧痛,菲轻轻的将手抚上自己的眼睑。还在。手指也可以动。我还活着。
      她轻吁一口气,合上眼睛。是梦,这一切都是梦。睡一觉就好了。再次醒来时,一切都会恢复原状的。母亲还会叫自己起床去上学。餐桌上放好了煎得金黄的鸡蛋和浓浓的牛奶。父亲有条不紊的整理好领带,轻吻母亲的脸颊,然后出门去工作。窗棂上系着的风铃在风中微扬起一个角度,发出一长串细碎的声音。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没有被战争粉碎。父亲没有被炸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酱,母亲没有被气流推出的门扉截成两段,血流满地,自己的内脏也从来没有从腹部的裂口处流出来,像一出滑稽的喜剧一般在血色中渐渐看不见,没有,这些都没有发生过。从来没有。如果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呢?是噩梦。一定只是个噩梦而已。与往常其他的没什么不同的噩梦。只要醒过来……只要醒过来,一切一定都会恢复原样的。一定。
      “那里已经帮你装上义眼了。”一个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在一边响起,“被送来时你的玻璃体看起来就像一滩被挤烂的鱼肝油一样,已经完全无法修复了。禹次军支付了义眼安装和其他治疗的费用。”菲全身一震,努力的转过头。是一个身材高削的护士,有一双不大的淡色眼睛,颧骨有些高,紧抿着的嘴唇很薄。“这里是羽星的中央医院,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她用例行公事的腔调问。
      菲看着她,一动不动。她也并不在意,径自给菲测了体温,然后打开了病房里的全息投影。一个长相不错且显然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的男人出现在视域中,从四周的背景看,他大约是在军舰中录的影。“我们的解放者禹次十一舰队的提督于乐少将的演讲,全体羽星公民都规定要看。”护士淡淡的说,然后转身离开。背影平稳得有些虚假。
      “各位,”男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对于自己的声音相当的陶醉,“各位羽星的公民们,我代表我们光荣的祖国禹次,无比自豪的向你们宣布——你们,已经自由了!从此你们再也不会受到万恶的杻阳伪民主政府的压迫,你们将——”他停顿了一下,又戏剧性的一挥手,“你们将以真正主人的身份,以完全民主的形式,组建起一个崭新的,美好的,真正民主的,让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的优秀政权,一个真正属于杻阳全体人民的政府组织!”“在你们的操纵之下。”菲绝望的闭上眼睛,眼前却又浮现出爆炸的火光,满眼的硝烟味,干涩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我要向你们道歉……”男人的声音仍然喋喋不休,“我要向你们道歉,由于制导系统的误差,我们有极少部分导弹落在了非军事据点,给大家带来了不便,并导致了部分居民的受伤。但据火月三十三日十七时二十二分至目前的统计,到医院治疗的伤员数仅有1200人,医院完全没有出现居民预料中的爆满状况,伤亡实际上非常之少,请大家安心,有任何疾病,也可正常到医院就诊……因我们的军事行动而不幸受伤的居民,请尽快到中央医院或其他就近医院就诊,我们将负担40%的医疗费用……”
      “这次的伤亡真的非常少呢。”隔壁床上忽然响起声音。菲抬起头,竟是一个禹次军的士兵。左臂上打了些绷带,也不知是什么伤。“上次我们攻陷尧光时,医院连地上都躺满了伤员啊。不像这次,根本就没几个人被送到医院里来呢。”他友好的冲菲微笑着,一边很得意地说。稚气的下巴上有着刚刚长出的胡茬,菲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孩。他根本还没有懂得过生命,或是人生,从未有人在他的面前死去过,然而他带着可笑的解放杻阳的信仰到这里来,运用他的知识操作着导弹。他知道那颗导弹在远在他看不见的彼方杀死了很多人,但他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和他一样健康,年轻,在一秒钟前都还在和朋友嬉笑打闹的青年。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纷飞的血肉,声嘶力竭的哭喊,手中伙伴逐渐冰凉的尸体,而只是统计上多出的一些可以令他升迁的数字而已。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加害了这个星球,然后什么都不知道的对着被害者说:“这次的伤亡真的非常少呢。”
      菲看着他,觉得心中有个黑色的深洞在慢慢的扩大。我恨他。她看着他的笑脸。死掉吧。她在心里说。统统死掉吧。禹次的人,所有的人,都……死掉吧。
      “他们没有到这里来……”菲喃喃自语。“对不起,我听不清你再说什么?”士兵询问说。菲猛地抬起头来,盯着那士兵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他们没有到这里来,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傍晚的时候,护士又一次来测体温,并带了一个登记表:“请问你的姓名?”
      “陆菲。”
      “年龄?”
      “十九岁。”
      “家人?”
      “都死了……在那场爆炸中。”
      “父母姓名?”
      “有必要说吗?”
      “禹次军会组织一次集体葬礼,为他们立碑。”
      “我不要!我才……”菲激动地撑起身子大喊起来。护士轻掩住她的口:“因爆炸冲击而短暂性失忆……”她在纸上这么写着,忽然抬起头,“你为什么不哭呢?”
      “……为什么?”菲迷茫的重复一遍。
      护士垂下眼睛,边写边说:“从你清醒到现在,你一次也没有哭过——遇上这种事,大哭一场是人之常情吧。
      “……我哭不出来。”菲咬了咬下唇说,“眼睛……哭不出来……”
      护士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她一会,说:“作为医务人员的忠告,哭出来会好一些。”
      “不管怎样哭,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吧!”菲神经质的大声说,“如果我哭的话,就会有什么东西恢复吗?就会有什么地方变好吗?哪里会……”“这里。”护士的指尖轻抵在菲的左胸上,随即收回手,淡淡地站起来,将登记表夹在手臂中,从口袋里摸出一团纸片,递给菲,“这是你被送进来时,手上攒的东西。你攒的非常紧,以至于我们险些把它弄碎才将它拿出来……大约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她说完便转身走出了病房。菲费力的展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片,是三十三日早晨,父亲交给她的船票。从羽至浮玉,翟如号三级运输舰。
      菲一把将那张船票握入掌心,然后不可自制的号啕大哭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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