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潇湘暮雨歇

9、一人独守三月契

　　南陵国子监，今有一个雅号名唤潇湘书院，其美谈，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国子监一学子名陆珏，一素簪，一青衣，一书卷，一雅琴，举世无双。每每坐于国子监学堂，常有待字闺中的贵女翻墙头看美男策论辩答，吟诗抚琴。
　　因该学子生于潇湘，故姑娘们雅称“潇湘公子”。
　　而于潇湘公子齐名的，画风可谓是和潇湘公子截然不同。
　　此人名为欧阳浔，护国老夫人唯一的孙子，原本大好仕途，即便是没本事也能高官厚禄，安度一生。
　　可此子不知因何故与家里断绝了关系，净身离开侯爵府。
　　满城百姓都等着看这个娇生惯养大少爷的笑话，没想到欧阳浔的潇湘阁酒楼万丈高楼平地起，且门庭若市，每月真金白银入账万两，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欧阳浔的生意逐渐做大，后来直接做了皇商，身价又高一个台阶。
　　欧阳浔原也是丰神俊朗的公子哥，只可惜一次贸易中伤了左眼，导致左半边脸面目疮痍，生生毁了一张脸。
　　这两位风云人物一个貌比潘安，一个狰狞丑陋，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狠厉无情，一个学富五车，一个家财万贯，完全相反的二人，却惺惺相惜，兄友弟恭。
　　这是世人口中的故事。
　　然，惺惺相惜是真，可兄友弟恭是假。
　　二人本各自有各自的锦绣前程，却背离世俗伦理常纲，分桃而食。
　　欧阳浔为他抛弃大好仕途，断绝与护国府的关系，带上假皮谢绝一切红颜，亲手刻了“潇湘公子”的匾额挂在潇湘阁，此番真情实令陆珏感动。
　　每每从国子监出来，陆珏总能看到捧着他最爱的羊肉包子的欧阳浔在等他。
　　羊肉包子总是热乎乎的，无论是在槐夏酷暑还是在腊月寒冬。
　　二人虽感情隐晦无人知晓，可无奈天公不作美。
　　“此番前去夫余，往返半年，你且不必想我，待三月佳期之时，我已转移一切商会职权，你也学期圆满，届时你在潇湘阁等我，此后你若想入朝为官，我随你留在此地，若你想渔樵耕读浪迹天涯，我便随你云游四海。”
　　陆珏握紧他的手，千言万语变成了两个字：“珍重。”
　　于是那日陆珏在城墙上看了一日欧阳浔离开的方向。
　　叹世事难料，就在欧阳浔离开的四个月后，大秦发兵北上夫余，来往书信也由此断了。
　　陆珏在经历一阵兵荒马乱后，选择留下等候他们的三月之约。
　　他相信他的公子信守承诺。
　　第一年，他独自看那街道人群熙熙攘攘，无一不像他，却无一是他。他突然发现，他吃不到热乎乎的羊肉包子了。
　　第二年，他最后一次弹奏春江花月夜，闻声而来驻足聆听者无数，没有他想见的人。
　　第三年，他焚尽诗稿，无数诗华变成了一捧灰土，潇湘公子由此绝笔封坛。
　　第四年，他听着夫余灭国，大军踏平了燕都城，饭桌前的另一碗佳肴无人动筷。
　　第五年，他在潇湘阁独自看他亲手刻下的“潇湘公子”的匾额沾尘落灰。
　　第六年，他独自饮酒，醉时恍惚看见一个身影，伸手一触却是虚无缥缈，他因此磕坏了额角。
　　第七年，他去无为寺，祈福诵经。
　　第八年，他剃发为僧，法号佛珏。
　　第九年，他受皇后之托，养育太子谢锦。
　　第十年年末，他收到了他的信。
　　信中短短十一字。
　　若你还愿赴那场三月之约。
　　是他独自去赴的那场无人等候的三月之约吗？
　　“我看尽世俗悲欢离合，毅然皈依，可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佛珏苦笑，烧了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