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霍久

1、原罪

　　陈梓菁整个人都快挂到秦漓身上了。

　　“这么烈的太阳，徐教官他和怜香惜玉四个字有仇啊！”

　　秦漓嫌弃地将她挡开，用袖子抹了抹她蹭在自己脸上的汗:“去掉动词，你和剩下那俩名词也不沾边。”

　　陈梓菁闻言很愤懑:“沾边的。”

　　秦漓吝她一抹余光:“细说一下？”

　　陈梓菁脱下军训服外套，递到秦漓鼻尖:“你闻，我天天都有喷香水。”

　　防晒霜和香水混合的气味直冲秦漓鼻腔，刺得她天灵盖直抖。

　　她竖起两根手指抵开陈梓菁作乱的手:“滚，蛋。”

　　祁桑全程围观，乐不可支，非常配合地送上一对白眼。

　　陈梓菁气得将外套砸到她头上。

　　会操完毕，欢送教官之后，陈梓菁转头溜没了影儿。

　　祁桑稀奇地瞪大眼:；“没到饭点呀，什么好东西居然能让她舍得耗费掉她那点体力了？”

　　秦漓淡淡瞥一眼陈梓菁离开的方向:“宿舍的床。”

　　果不其然，待二人回到宿舍，陈梓菁已经换下衣服，洗了澡在床上躺尸了。

　　这速度。

　　祁桑心服口服。

　　“你俩太慢了。”陈梓菁听到动静翻了个身，懒洋洋地看着她们，“你们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呆在宿舍里，这空床位多瘆得慌。”

　　三人住的是四人间，但第四位舍友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于是这间宿舍便只有秦漓三个人住。

　　空床位紧挨着陈梓菁的床，也难怪她叫嚷。

　　祁桑翻了个白眼。

　　“您那速度比狗还快，我和漓漓两条腿，能追的上你就有鬼了。”

　　语毕，一个抱枕就砸到了祁桑脸上。

　　祁桑炸毛:“陈梓菁！打人不打脸，你太过分啦！”

　　俩人开启了枕头大战，秦漓好笑地闪到一边，远离纷争。

　　口袋传来震动，秦漓拿出手机看了看，按下接听键。

　　“妈。”

　　苏薰女士阴阳怪气:“哟，你也知道你还有个妈呢。”

　　秦漓沉默，装鹌鹑。

　　苏薰:“我们家大忙人这么忙啊，半个月军训都结束了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回家过。”

　　秦漓从善如流:“我错了。”

　　苏薰一噎，轻哼了声。

　　“大学生活感觉如何？”

　　“挺好的。”

　　“臭丫头，跑这么远，你是生怕天天见到我啊？”苏薰又开始念叨。

　　秦漓忙道:“妈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苏薰再开口时，语气都欢快不少:“行吧，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玩得开心也别耽误学业。”

　　秦漓深沉地点点头，心想我妈就是好哄。

　　“对了，你弟这不孝子也想考到你那去。你们都离我太远我可受不了，你有空帮我敲打敲打你弟哈。”

　　“好。”

　　“挂了，你忙去吧。”

　　秦漓轻笑:“好，妈多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另外两人已经结束了战争。

　　陈梓菁瘫在床上刷着手机，突然一翻身，双眼精亮:“姐妹们，今晚去嗨吧，去一解这军训之苦！”

　　祁桑转着手里的魔方，表示很有兴趣:“去哪嗨？”

　　秦漓正脱着衣服，闻言看向陈梓菁。

　　陈梓菁亮出手机，满脸亢奋:“这这这！‘原罪’酒吧！学校论坛里学姐们强推，据说是整个N市最多帅哥聚集的地方！”

　　祁桑仰头:“你急着脱单？”

　　“这你就不懂了，多看帅哥有助于女生身心健康，延年益寿。”陈梓菁将玩偶紧抱怀中，一脸向往，“我要好好弥补下在这半个月军训丢掉的小命。”

　　祁桑看向秦漓。

　　“漓漓，你去吗？”

　　秦漓拿起换洗衣物:“我没去过酒吧，就不去了吧。”

　　“那更应该去啊！”陈梓菁探出半个身子，“走走走，姐妹带你去偶遇！”

　　秦漓有些犹豫，苏薰女士明言禁止她去这一类的场所。

　　祁桑放下魔方，冲秦漓挤挤眼:“去玩一玩吧，图个开心嘛。”

　　秦漓笑笑:“行。”

　　三人本来预计七点到达目的地，结果却晚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酒吧所在的那条街。

　　原因出在秦漓身上。

　　出门前。

　　陈梓菁一把薅住秦漓，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打算这么去？”

　　秦漓被她的香水味熏得受不了，皱起眉:“不然？”

　　又看向祁桑。

　　祁桑摇摇头:“这回我站在菁菁这边。”

　　秦漓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素面朝天。

　　陈梓菁恨铁不成钢:“第一次去酒吧，怎么着给自己点体面？”

　　秦漓抽不出手:“我是陪你们玩，又不是去偶遇。”

　　陈梓菁给祁桑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两人把秦漓拽回了衣柜旁边。

　　秦漓:“等等等……你们要干什么？”

　　……

　　一个多小时后。

　　秦漓被人摁在全身镜前面，不自在地扯着裙摆。

　　秦漓抗议:“裙子太短了。”

　　陈梓菁:“你腿太长。”

　　秦漓:“……妆太浓了。”

　　祁桑:“你天生丽质。”

　　秦漓:“……”

　　半个小时后，酒吧门口。

　　这条街的夜晚并不是很热闹，行人不多，偶尔有叫卖的小贩，多少有些冷清。

　　原罪。

　　黑色的招牌上，“原罪”二字闪着暗红色的光，倒是一点不惊悚，反而如店名的寓意一般，吸引着看到它的人。

　　一盏玫瑰样的灯坐落在“罪”的右下角，绿色的枝蔓延伸着，又顺着“原”字而上，诱惑而旖旎。

　　“哇塞……”陈梓菁看呆了，扯扯祁桑和秦漓，“这招牌……”

　　两人还以为她即将出口什么高级的赞美语句。

　　“它勾引到我了。”

　　“……”

　　高估了。

　　三人推开门踏了进去，五颜六色的灯光在玻璃门后造就了别样的天地。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舞动的人群。

　　秦漓第一次亲身体验到酒吧里的情景。

　　周遭的声音很大，耳鸣占据了她的听觉，她只听到自己错乱的心跳声。

　　祁桑和陈梓菁二人拉着秦漓，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到吧台点单。

　　秦漓回了神。

　　吧台离舞池有些距离，但音乐依然盖过了人的声音。

　　陈梓菁凑近秦漓的耳边，扯着嗓子:“喝什么？”

　　秦漓就着她的动作:“我不知道，你帮我点吧。”

　　祁桑一把按住陈梓菁:“等等，漓漓能喝酒吗？”

　　秦漓点头:“可以。”

　　祁桑转头点单。

　　陈梓菁拍拍秦漓裸露的肩胛骨，嘴唇暧昧地贴近秦漓耳廓:“咱漓漓的魅力真大啊，瞧瞧，从我们坐下来开始，都吸引了多少目光了？”

　　秦漓不太适应这样的动作，脸颊发烫:“那是看你们的，你别闹。”

　　陈梓菁撑着下巴看秦漓，欣赏着自己和祁桑的杰作，啧啧道:“你就是不爱打扮，这一打扮，就可以迷死不少人啊。”

　　秦漓今晚的造型是陈梓菁和祁桑两人的杰作。

　　裙子是陈梓菁的，M码，黑色吊带深V露背短裙。

　　衣服在陈梓菁身上本来刚好，却将秦漓的身材曲线勾勒得凹凸有致。

　　祁桑给秦漓烫了个小波浪，又将眼线拉的长了些，秦漓的眼尾本就翘，这下光是这双眼睛都足够撩人。

　　调酒师小哥将酒送到三人面前，在递给秦漓时，冲她暧昧地笑了笑。

　　秦漓从来没这么高调过，面对这样的示好有些慌张，低下头礼貌地道谢。

　　祁桑挑挑秦漓下巴:“啧啧啧，这位大美女坐在这里，帅哥们的眼光哪里还落得到我俩身上。”

　　陈梓菁抿了一口酒，揽住秦漓的肩膀:“漓漓妹妹，说，看上哪个帅哥了，姐姐保证帮你带到跟前。”

　　秦漓拍开两人:“别闹。”

　　三人有说有笑，一会儿来了两个男生搭讪。

　　陈梓菁兴高采烈地喝完剩下的酒，拉着祁桑和两个男生去舞池里跳舞。

　　秦漓没去。

　　不知道祁桑给她点的什么酒，她才喝了半杯，就已经醉了。

　　陈梓菁去跳舞之前对秦漓叮咛又嘱咐，等她和祁桑回来，不要乱跑，有事打电话。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秦漓的脑袋晕沉沉的，有些不听使唤。

　　她想了想，上厕所应该不算乱跑吧。

　　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座位。

　　她头重脚轻地走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卫生间的确切位置，一回头，连吧台在哪都看不见了。

　　秦漓郁闷地摸了摸头，这酒吧这么大吗？

　　手里的包传来振动，秦漓反应迟钝地走到一条空旷的走廊，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

　　“好什么？”秦泽熟悉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响起，“秦漓你吃错药了？”

　　“啊。”秦漓傻笑，“泽泽，你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秦泽:“……”

　　“厕所在哪啊？我找不到厕所。”秦漓委委屈屈地对着弟弟撒娇，“我连吧台在哪都找不到了。

　　秦泽沉默了一会:“……你喝酒了？你在酒吧？”

　　秦漓自顾自地说道:“你也不知道厕所在哪吗？”

　　“怎么关键时候弟弟一点用都没有呢？”

　　然后就挂了电话。

　　“……”

　　秦泽在另一边凌乱。

　　你也没给我发挥作用的机会啊。

　　秦泽挂电话时上课铃声正好响起，他顶着被巡逻老师发现的危险，逃了最后一节晚自习。

　　他坐在最后一桌，猫腰溜的时候被前桌发现。

　　“秦泽？你去干嘛？年级主任在外面巡逻啊，你疯了？”

　　秦泽担心秦漓担心得不行，咬牙切齿:“我去发挥一下我生而为弟的作用。”

　　前桌:“？”

　　秦泽在G市读高三，离N市十万八千里远，想近距离发挥是不可能了。

　　几番思索后，秦泽拨通了一个号码。

　　十几秒过去，电话通了。

　　“喂？”

　　秦漓抱着自己缩在走廊角落，等小姐妹来救。

　　总有人来搭讪，秦漓头晕的厉害，全部充耳不闻。

　　有个人满嘴秽语走过来想将她拉走，秦漓醉得没什么力气，挣不开。

　　秦漓还在想该怎么办，那力道却突然松开，一件外套落在了秦漓的身上。

　　好闻的草本香瞬间包裹，若隐若现着薄荷的清凉。

　　秦漓茫然地将目光送过去。

　　高大的背影挡在她身前。

　　“先生，这里是正经酒吧。”背影的声音沉厚低醇，秦漓低头看着被他紧握的手腕，心脏酥痒。

　　那人骂骂咧咧，不知挡在她面前的男人说了些什么，那人啐了一口，走开了。

　　男人松开她，转过身来。

　　秦漓动了动手腕，收了回来。

　　“谢谢。”

　　秦漓脱下外套:“您的外套。”

　　男人接过又给她披上。

　　“穿着吧。”他的语气很淡，不亮的光线里，轮廓深邃:“女孩子在酒吧，自己注意点。”

　　音乐的轰鸣稍稍将思绪拉回了一点，可是秦漓觉得醉意又添三分。

　　“有朋友一起来吗？”

　　秦漓迟钝地点点头:“……有。”

　　“去找朋友吧，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

　　几束光正好打在二人所在的位置，照亮了秦漓的脸。

　　酒吧里的霓虹灯很热烈，晃了秦漓的眼。

　　她看见，男人的眼神正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

　　秦漓有些不悦，想说话却咬到了舌尖，大着舌头叫了声:“先生？”

　　男人轻轻笑起来。

　　“我是这个酒吧的老板，我叫顾江枫。”

　　“你是……秦漓？”

　　秦漓愣住:“您认识我？”

　　顾江枫打开扬声器，音乐轰鸣的热浪中，这一小块地方不可思议的别样静谧。

　　电话另一头传来秦泽焦急的声音。

　　“枫哥？怎么样？找到我姐了吗？”

　　顾江枫看着秦漓，勾了勾唇:“嗯，没费什么力气。”

　　秦泽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谢谢枫哥帮忙。”

　　“枫哥，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她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麻烦您多关照了。”

　　秦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秦泽安排得明明白白。

　　秦漓抿抿唇，心里不怎么是滋味。

　　她刚想张口拒绝，顾江枫先她一步应了下来。

　　“放心，你好好备考。”

　　挂了电话，顾江枫看着秦漓:“走吧，秦小姐？”

　　秦漓头晕得难受，撑着旁边的墙:“不用麻烦了，我和朋友一起回去就行。”

　　她不喜欢别人安排她，也不喜欢随意欠下陌生人的人情。

　　“换个地方等。”顾江枫也不坚持，语气淡然。

　　醉鬼跟不上正常人的思维。

　　秦漓很不理解:“我躲在角落里等人，应该并不影响您做生意吧？”

　　顾江枫愣了下，勾起唇角朝秦漓靠近。

　　面前的男人身量挺拔，穿着高跟鞋的秦漓也才到他的胸前。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仰头茫然地看着他。

　　顾江枫的长相很出挑，眉宇间透露沉稳，勾唇笑的时候却反向散发着吊儿郎当的痞气。

　　这种反差最是撩人。

　　秦漓大脑当机，耳边嗡嗡地传达着她的心跳声。

　　海王的光芒啊。秦漓心想。

　　“放心，我和秦泽挺熟的。”眼前的人突然道。

　　秦漓愣怔了一下，未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

　　顾江枫眼底几分兴味，将秦漓的心思看的彻彻底底。

　　“我不网熟人身边的鱼。”

　　顾江枫凑近秦漓，抬手拢了拢外套的立领，压低声线，略显暧昧。

　　秦漓反应了一会儿，大脑信号才逐渐升格。

　　她尴尬的摸摸鼻尖，向身后的墙挪了一步。

　　手里的包传来细微的振动感，顾江枫绅士地与秦漓拉开距离，秦漓有些慌张地接起电话。

　　“漓漓……”

　　陈梓菁酒意浓厚的语调顺着电话线传来，紧接着，手机就被谁夺走了。

　　“漓漓，”祁桑焦急道，“你在哪儿？”

　　秦漓有些担忧，反问:“怎么了？”

　　那边的祁桑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奈:“陈梓菁喝高了，吐了一身，我要先带她回宿舍，你……”

　　陈梓菁的动静不小，看来情况确实不太好。

　　秦漓好笑地表达自己的善解人意:“行了行了，你赶紧带她回宿舍吧，不用担心我。”

　　祁桑犹豫:“可是你自己一个人……”

　　秦漓:“没事，真的没事。”

　　“我还是回来找你吧，你等一下……”

　　秦漓被闹得酒醒了一半，脑袋涨得发疼，她揉揉太阳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拗得过祁桑。

　　顾江枫还在，抱着手臂似笑非笑。

　　秦漓眼皮一跳，顺嘴就道:“不用了，我正好碰到我哥哥，他会送我回去的。”

　　她哪里有哥哥，她只有个弟弟。

　　好在祁桑也没有多问，放心道:“行，那我就放心了，你早点回来，我挂了啊……诶陈梓菁你别吐我身上……”

　　秦漓放下手机，摸摸鼻尖:“那什么……”

　　很显然，顾江枫不是聋子。

　　秦漓刚刚还说要和朋友一起回去，这会就啪啪打脸。

　　但她的本意也并不是要麻烦顾江枫。

　　可惜这姑娘死好面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满心希望顾江枫宰相肚里撑条船给她个台阶滚。

　　顾江枫非常配合地开口:“叫声哥哥。”

　　秦漓:“……”

　　顾江枫:“叫一声，我送你回去。”

　　秦漓想把自己捂进地里。

　　其实吧，这台阶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