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之心》御伽鬼姬

7、漫长婚约

　　从那以后，绫都再没有跟海蒂斯说过一句话，长久以来，形影不离的两人似乎是在一瞬间变成了陌生人，而原来那个在绫心中最为重要的，无可替代的位置，也已经由另一个人取代。

　　随着时间的推移，雷雷已经长大，老虎的利牙也显露了出来，不能再养在房间里了，绫就把它抱去后林，让它跟其他动物一起生活，温顺的雷雷从来不欺负弱小，却总是喜欢跟着身型和它差不多大小的夜麒跑来跑去，倒也奇怪，别的兽类都很敬畏的圣兽麒麟，这只黄毛黑斑的小老虎，却一点也不惧怕和它玩耍。而当初的小雏鸟阿基亚，现在也已经长成了一只有着漂亮灰斑点的月白色银隼了。由于它翅膀硬了，就想飞了，开始早出晚归，绫索性也把它安置在了后林，于是，三只灵兽的小帮派初步形成。。。
　　之后的生活，海蒂斯不再陪着绫到处疯玩，没有事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让任何人打扰。而每天下午，月神泉总会带着绫出现在中央花园最大的那棵樱花树下，有时是带着一些点心，有时只是带着一本书，两个人就这样倚靠在樱花树下乘凉。

　　“哥哥啊~”绫调皮地喊道。
　　“恩？”
　　“我还有个疑问一直不得其解。”
　　“你就直接说吧，十万个为什么。”这是泉给她起的新外号。
　　“你看你的头发都是那么好看的银色，为什么同一个爸妈生的我就是那么普通的黑色啊？”
　　“很简单啊，爸爸的头发是银白色，妈妈的头发是黑色，所以，就这样了。”
　　“。。。什么叫就这样了。”绫撅着嘴说道，“我也想要漂亮的银白色啊。。。”
　　“你应该庆幸，你的头发是黑色而不是斑马色。”
　　“哥哥。。。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会搞笑了。”
　　“有吗？我没觉得啊。”泉的笑，依然是那么温柔。
　　“嘿嘿嘿~”绫傻笑着，一头仰倒在月神泉的腿上，“哥哥继续给我讲上次没讲完的故事吧。”
　　“你又不是不认识字，还要我给你读。”
　　“用眼过多会引起视觉疲劳导致视力下降。”
　　“算了，我怕了你了。”泉伸手，拣掉飘落在绫额头上的樱花花瓣，摊开手中的书，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海蒂斯寝宫的落地窗，正对中央花园，只要站在露台上，整个花园的景色就一览无遗。每天下午，他都会一个人站在窗前，静静俯视窗外，看着绫和月神泉哄抢点心，看着他给她讲书上的故事，看着他们开心地打闹。

　　——现在的这个状况，不应该是最好的吗？海蒂斯如是想到。月神泉是绫真正的哥哥，比谁都更有资格关心和照顾她，而他，既然给不了绫任何东西，倒不如远离她，在绫给他自由的同时，也还她自己自由。只要绫是笑着的，只要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就够了。

　　“绫儿，你有在听吗？”泉看了看身边，闭上眼睛绫躺着的绫，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一句话。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樱花，一片接一片地飘落在她的脸上。
　　“绫儿，你睡着了吗。。。”
　　绫抿了抿嘴，翻了个身，侧躺在月神泉的腿上，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脸，显然一副已经熟睡了的样子。
　　泉静静地看着绫的侧脸，又一次替她拿掉脸上的花瓣，接着，显然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俯下身——吻在了绫的右脸颊。

　　海蒂斯远远地透过窗户看见了这一切，惊愕中，他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想要即刻冲下楼去，却又想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要冲下楼，只能一个人愤愤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其实，他早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每天的晚宴，也不再是只有海蒂斯和绫两个人的家庭式用餐，除了月神泉，卡丽安娜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允许和海蒂斯一起用餐。但其实谁都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只是必然。
　　不再有打闹，四个人安静地用完餐，卡丽安娜突然起身道：“殿下，我一会还有点事，先告退了。”
　　“恩，好。”海蒂斯答道。
　　月神泉看见绫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便问道：“绫儿，吃饱了吗？”
　　“我如果说我没吃饱，你会再让我吃一顿吗。。。”
　　泉笑了：“那走吧，我继续教你折纸玫瑰。”
　　绫终于露出了笑容，站起身就要跟泉走。

　　——已经有多久，没有那么近距离地，看见她笑了。

　　目视着绫渐渐离去的背影，海蒂斯突然出声喊道：“——绫儿！”
　　绫停下脚步，回过头。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直视过她的双眼了。

　　“待会到我房间来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绫移开目光，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转身离去。

　　——其实连海蒂斯自己都不知道，一会见到了绫，要跟她说什么，又该怎么说。

　　海蒂斯想着，独自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远远望去，只见自己的房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隐约透露着灯光。他欣喜地推开房门，卡丽安娜站在书桌旁，微笑着迎接他。
　　“安娜？”海蒂斯明显没有预料到，“。。。你怎么来了。”
　　“殿下，为什么好像有点失望的感觉呢？”
　　“没有啊，只是。。。被你吓了一跳而已。”他缓步走到书桌前，整个人半靠在书桌上，一副疲惫的样子，“那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每次，你都会这样问我呢。。。”卡丽安娜静静地走到海蒂斯身边，用手抚摸他的脸颊，“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觉得最近很少看见殿下的笑容了。”
　　“怎么会呢。”海蒂斯笑笑，“你多想了。”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安娜明显地感觉了出来，就在海蒂斯转身走向一旁的酒柜的同时，卡丽安娜低下了头：“。。。请殿下忘了她吧。”
　　海蒂斯在原地怔住，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不知该如何作答，甚至不知该怎么跟她对视，就这么直愣愣地双眼直视着前方。
　　“。。。她是个善良的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她毕竟是殿下的皇妹，而我。。。是你的未婚妻啊。”卡丽安娜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不为任何政治原因，哪怕你只是个普通人，我的心里。。。始终都只有殿下一人，你可知道。。。”
　　“。。。我知道。”
　　听到海蒂斯回答，泪水终于还是从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海蒂斯走到卡丽安娜面前，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我知道，下周。。。就是我们的婚期了。”
　　“殿下我并不是要逼你。。。”
　　“你没有逼我。”海蒂斯微笑着对卡丽安娜说道，“这是我迟早要面对的事情，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考虑过你的感受，我们。。。终究是做不了普通人的。”
　　眼前的女子一边啜泣着，一边拼命用手擦掉自己的眼泪，全然不顾以往的高贵和优雅，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不是殿下的错，是我。。。”
　　“明天一早，我会公告全城，七日后。。。就是我们的订婚仪式。”
　　海蒂斯的话刚出口，敞开的门前突然传来杯子摔落在地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绫站在门外，双手端着盘子，打破了的杯子碎片散落一地。而她，在惊愕的表情下，透露出更多的，是痛楚。
　　“。。。那个，我。。。就是想来送杯咖啡给阿斯。。。”绫笑着，双手却一直在颤抖，“阿斯。。。另外。。。还有什么事吗？”
　　海蒂斯看着一地的碎片，想要说话，胸口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般，欲言又止，最后，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没有了。”
　　“啊~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了。”

　　——就这样吧，彻底地破坏掉，其实对大家都好。。。

　　听到敲门声，月神泉从桌子旁站起来，走到房门前，打开门。看见绫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进房间，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绫儿？”
　　看见绫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泉担心地拉起她的手：“你不是端着热咖啡去的吗？怎么手那么凉。。。”
　　话音未落，绫已经纵身，扑进了泉的怀里。

　　——这一天的夜晚，变得那么漫长。

　　第二天一早，海蒂斯昏昏沉沉地从床上起身，看了一眼床头放着的几个红酒瓶，自言自语道：“不知不觉喝了这么多吗。。。”

　　昨晚，绫转身跑开之后，卡丽安娜本想追上前去跟她解释，却被海蒂斯制止。送走了卡丽安娜，他便独自一人趟在床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到把自己灌醉为止。

　　——今天还有早会，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他必须要出席。

　　一打开房门，面前站着的，却是月神泉。
　　“你会一大早就在门口等我，一定是有什么事急着要质问我吧。”海蒂斯无奈地笑道。
　　“她昨天晚上，在我怀里一直哭到累了才睡着。”
　　“就是说，昨天晚上她睡在你那里是吗？”
　　“重点，好像不应该是这个吧。”
　　海蒂斯无视泉的说话，擦身走过他身边，头也不回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自从议政厅的早会过后，全城似乎都在准备一个盛大的庆典一般，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然而这次，把自己关起来的人，却变成了绫。不再去宴会厅和大家一起用餐，不再吵着要出去玩，除了月神泉，也不再见任何人，整天待在后林，陪着夜麒、雷雷和阿基亚。

　　“夜麒啊，你头上漂亮的独角，已经长出来了呢，是淡淡的银色哦~”绫用手指给夜麒梳理着鬃毛，一边说道，阿基亚突然飞落到她的肩膀，好奇地用弯弯的喙扯着绫的领角，“阿基亚，你这样啄我会很痛哎，你看人家雷雷多乖。”
　　如果不是她一直不肯吃饭，月神泉真的不想去打扰它们。
　　“绫儿。。。”
　　“是哥哥啊。”绫转头只看了泉一眼，马上又回过头，用手指轻敲阿基亚的脑袋以示责骂，脸上却是一副疼爱的表情。
　　“你打算以后一直都这样不理我吗？”
　　“我怎么会不理哥哥呢。”
　　“——跟我走吧。”月神泉的一句话，让绫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绫梳理着鬃毛的手顿时停住，只是思考了一瞬间，继而头也不回地答道：“好啊。”
　　“才过了几天，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月神泉走到绫的身边，并肩坐下，“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但是要先把东西吃了，听话。”
　　绫看着月神泉认真的脸庞，突然间鼻子一阵酸楚，眼泪一滴接一滴地流了下来。当她意识到，连忙用手去擦的时候，泉已经伸开双手将她揽在了怀里。这下，绫的泪水就如决堤般止都止不住地往外涌。
　　“好了，不哭了，乖。”
　　听见月神泉的安慰，绫非但停不下来，反而哭得更厉害。泉就只能一直搂着她，让她哭个够，也总比不吃东西要好。
　　也在他的怀抱中，绫毫不掩饰地大哭了一场。哭完后，她就乖乖跟着泉回了自己房间，好好吃完了他准备的点心，并且答应他，从此以后，做回以前的自己。

　　当然，这仅仅是她单方面的自信想法。

　　——夜晚，绫的房间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你今天好好睡一觉吧。”月神泉轻轻捏了捏绫的脸，起身出了房门。
　　躺在被窝里的绫，见月神泉关上了房门，才放心地坐起身，从温暖的床上下来，穿上拖鞋，走出了房门。
　　路过宫殿的大厅，到处是精致又喜庆的华丽陈设，不论从哪里都看得出，在今天的夜晚过后，明天的仪式，会是多么的隆重。不想再停留在这种地方，被这样的气氛浸染，绫快步走向后林，只有那里才是仅剩的可以让她整理思绪的地方。
　　皓月当空，树林里散发出的清新空气，让绫觉得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想去吵醒其他的任何动物，找到了一块空地，她就这样一个人在草坪上静静地坐着。闭上眼，偶尔的虫鸣，是美丽景色最好的伴奏。一阵风吹过，周围的树丛传来沙沙的声响，就好像这些有生命的树在跟她说话。喜欢这样一个人安静地待着，看着树影晃动，听着草丛低语，远处的小树林里，却突然传来枯枝折断的声音。雷雷睡的早，所以绫以为是夜麒发现了她在这里，正微笑着等它出现，喊它的名字。
　　却不想，在月光的映照下，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自己曾经最熟悉的那个身影。
　　“绫。。。儿？你怎么在这里？”

　　——明明自己答应过哥哥，不会再哭泣，明明跟哥哥说好了，要做回自己，为什么眼泪在又会不争气地流出来。

　　她跌跌撞撞地从草地上爬起，转过身迈开步子想要逃跑，双脚却在此时一点也使不上力，狼狈不堪地一头栽倒在草地上。

　　一定要，快点离开！不能让他看见，也不能再看见他——绫这样想着。

　　宽大的怀抱，伴随着海蒂斯的体温袭来，其实这样的气息绫并不陌生，只是为什么，会那么想哭。
　　“别走。”
　　身后，是海蒂斯的味道，绫不敢回头。
　　“谁让你。。。不吃东西的。”
　　绫在心底里狠狠咒骂着不争气的自己，却怎么也抑制不了翻涌的泪水，她想不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喜欢哭的。
　　“。。。跟我说话，绫儿。”
　　耳边，是海蒂斯熟悉的声音，就好像五年前一样，从来都不曾改变。
　　“别哭了。”海蒂斯轻轻将她的身子转向自己，月光下，他熟悉的笑容让绫冰冻的心瞬间融化，“你看，鼻涕都流到嘴里去了。”
　　绫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连忙用手去擦。
　　“哪有你这样的！脏死了！来~”海蒂斯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帮绫擦掉鼻涕，也忍不住笑了。
　　等到绫好好地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她终于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不再流眼泪。
　　海蒂斯捋起她的头发，好让月光清清楚楚地照到她的脸：“你这几天，都是故意在躲我对不对？”
　　绫从容地笑了笑：“嘿嘿，没有啊。”
　　“没有？你知道我没事是不会来后林的，不想看见我是吧？”海蒂斯用责备的口吻道。

　　——月光，映在她微微削弱的脸庞，往日倔强的她，在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得无助。

　　“对了。。。我。。。还没跟阿斯说。。。恭喜。。。”话音刚落，绫猛然发现，明明已经擦干的泪水，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涌了出来，她着急地连忙转过头，假装用手在揉眼睛。然而自己胸口的痛楚，竟是如此难以掩饰。
　　绫想要挣脱出海蒂斯的怀抱，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却发现他居然将她搂的那么紧，紧到自己的手臂都开始隐隐作痛。
　　“那个。。。沙子。。。掉眼睛里去了。。。”话才说道一半，绫猛然间闻到一股浓重的酒精味，“阿斯你。。。喝酒了？”她回过头，双眼立即对上了海蒂斯的目光。
　　紧接着发生的事，让她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海蒂斯捧起她流泪的脸庞，对着她粉嫩却略微干涩的唇，重重地吻了下去。像是强忍了很久一般，唇舌间深深的触碰，简直让绫喘不过气。

　　皎洁的月，伴着低吟的虫鸣。
　　海蒂斯的吻，崩溃了她最后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