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记》路人渣

15、何处我家

　　此时,苏府别院中。
　　“娘啊，喝口热汤吧。”苏安说。他将那份熬的发白的鱼汤小小心心的端着，送到三姨娘绣绿的嘴边。见她咽了，又拿起一块帕子，细细擦了擦他娘亲的唇角。
　　绣绿眉眼本是单薄，只有那两弯整齐的细眉给她的脸上添了几分喜气，减了几分愁苦。只是此刻，连那两双细眉都忧愁的聚拢在一起。此时她紧紧攥住苏安的袖子。眼中大滴的落下泪来。
　　“这样好么，这样好么。”她不住的问，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
　　“怎么，娘，难道青青做的鱼汤不合您胃口么。我叫她下次少放一点葱姜好了。”苏安说。
　　“安儿啊，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绣绿哀求的看着苏安：“你告诉娘一个准话儿。娘就安心了。”
　　苏安叹口气，将碗放在一边。
　　“娘，我答应你，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就带着你和青青，我们全家一起北上，离江都远远的，好不好。只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时间。”
　　绣绿掩面哀泣一声：“这样我怎么对得起老爷……”
　　苏安烦躁起来，皱紧眉头：“不这样我怎么对得起二叔？不是他把青青从青楼里赎出来送到家里来。你以为到现在青青和孩子在那种地方还有活路么？娘，你看清楚一点好不好，现在我们不靠着他们根本活不下去。不听他们的能行么？离开江都我们需要一点钱，再说二叔又不是叫我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再说了，”苏安冷笑一声：“老头子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根本不把我当他儿子，是时候给他点颜色看看了，还有那个李仁喜，苏浮白，我苏安早晚要他们好看！”
　　这一番狠话说出来，吓的绣绿连哭都忘了。张大了口看着自己的儿子，好似在看一个怪物。苏安见她吓成这样，不得不又哄她道：“娘，你莫怕，你看，你马上就快抱孙子了，你高兴不高兴？”
　　……
　　原来苏安两天前还在似油锅上的蚂蚁。苏楚生发下话来，叫他不许出别院，他那做惯丫头的娘亲干脆找了板凳在别院门口一坐就是一天。苦口婆心的劝他去好好娶那张合生的女儿。苏安深知这个世上也只有他娘亲把他当命一般，无论在外面多放浪形骸，对娘亲总是孝顺的。他见坐在院门的娘，哭了又哭，三说四说，苏安也真个打算认命了。
　　谁知有一天晚上，他二叔苏慕生竟然领了个披着块黑布，把嘴脸蒙的结结实实的人来了。苏安揭开黑布一看，赫然就是朝思暮想的青青，只见那青青梨花带雨，腹部已经有了微微的隆起，对着苏安又捶又打又哭又笑。原来苏慕生居然去了青楼把青青赎了出来并连夜送到了苏府别院。苏安当即大喜，对苏慕生又拜又谢，就差卖身报恩了。
　　绿锈见那青青眉清目秀，知礼讨喜，也不讨厌。心也就软了下来。给她安排了被褥，打算将她留下来也好做个小妾，谁知苏安美人在怀，是怎么也不肯娶张合生的女儿了。非要把青青立做正妻。母子俩正吵闹不休。苏慕生笑眯眯的说，不但能叫苏安将青青立做正妻，还能给苏安购置房产田地的银钱，叫他自立门户。只是叫他帮自己一个忙。
　　苏安自然是起了疑心。这个苏慕生，平常装神弄鬼，骗些下人的钱财。和苏安母子俩并无什么往来，虽然同住一个府里，却像两家人一般。这个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帮成，先是含含糊糊的推辞了几句。苏慕生却不慌不忙，将这个要求一说,苏安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原来这个要求简单的很，就是叫苏安乖乖去娶张合生的女儿，然后过一段时间，再找个借口把她休掉。然后拿上些银钱，带着绣绿和青青远走高飞。苏安一口答应下来。苏慕生走后，苏安盘算了又盘算。越想越是心惊胆战，只怕这里面有大猫腻，可是已经答应人家了，又不能反悔抵赖，一直心惊胆战，夜不成眠。这几天母子二人商量来商量去，苏安上面的那番狠话，既是说给他娘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反正要想得到想要的生活，总要付出点代价。
　　苏安替母亲掩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见青青已经疲累的睡了，他替她挽了挽散乱的发丝，在她的床前坐下。
　　苏安叹口气，摇摇头。在心里说：“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阿。”

　　李仁喜也悄悄地，叹了这么一口气。
　　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呢。
　　反正，不是江都。那么苏府呢？他想。
　　苏浮白喝了酒，又在葡萄架下待了半晚，累了，和他讨论了一阵子去江都的事情，说着说着话就倚着他睡熟了，李仁喜见他的眼下，如云似雾的浮出两个淡青的眼圈来，又见那一点红痣鲜艳欲滴，忍不住抬手去抚摸。他舍不得动弹，更舍不得离开他。十年，他已经不清楚自己在苏府是否是一个可以来去自如的陌生人。江都，真的有那么好么。浮白，我不是你。你的离开，和我的离开，怎么会是同样的离开？我也只能做到，暂时不离开你罢了。我今晚不会用我的离开，来惊扰你的睡眠。
　　苏浮白的齿痕，还在耳上隐隐作痛。
　　长痛，真的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