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荣树下》泠语寒

1、本是闲凉人

　　毫无任何意义却又冗长得令人烦躁不安的毕业季终于快要来了。艺术设计系大四学生荣小奚穿上一身淡蓝色衬衣在学校附近急田百货前方的斑马线等红灯熄灭。
　　程城南门的高楼数最多，在狭长的天空下现出一丝风貌。夏日的太阳很烈，似万道光破层浪。主街道的红灯是长了些，荣小奚微眯着眼，试图继续享受着这横跨了四年的大学单身季节。
　　今天是休息日，荣小奚一定要干的一件事就是去超市偷点零食然后回寝室和池祎祎看恐怖片。
　　荣小奚的大学生涯，跟池祎祎关系最是要好，除了大一一起老老实实上课过，就是窝在寝室追剧，当然了荣小奚还要出去偷点东西维持生计。
　　不爱化妆的池祎祎，程城本地人，个子矮小，有一双柔和的小眼睛，皮肤白皙，身上都是不谙世事大小姐的傻气，要不是荣小奚欠了她一屁股的债，有的时候还真是嫌弃。
　　池祎祎还总是喜欢一本正经的说“世界上一定是好人比较多，生活才没那么苦。“
　　荣小奚还在老老实实想着池祎祎的经典语录是因为她开学时在迎新点被骂矮又被围观，荣小奚拼命挡上来而诞生的，荣小奚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借着救命恩人的名义管池祎祎借钱了。

　　行人专用的指示灯转成了绿色，荣小奚呆站着没有立马察觉。
　　“傻子，别挡路。“一双锐利的黑眸斜过来。
　　荣小奚粗瞄了一眼，手工西服，金属珐琅双层袖口，领口插一根堇色丝巾，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就如此的盛气凌人。
　　他余光只看向前方，没有在谁身上多注视片刻。
　　急田百货在街道东南角，过了人行道后荣小奚快速推门进去，重重的的胶帘子打在手上，反弹的一瞬间不得不呛一口前面人的气味。
　　沿海森林和松木香气。
　　方格透明橱窗被熙攘人群遮住，陌生人之间的漠然蔓延很快。
　　超市里的冰柜里找不到池祎祎吵着要的熔岩冰淇淋。
　　拐角处荣小奚看到生活区紫色陈列柜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仅隔几米，男人背对着，个人高挑，手工西服已挽起一角。
　　“喂，刚刚是你撞我的，”荣小奚一点不让。
　　男人还是侧身，低沉着嗓音，“你哪位“？
　　两人突然正对着，荣小奚的心里仿佛要噼里啪啦在空气中炸开了。
　　「哇，西装男还有点小帅，脸保养得……挺好的」

　　男人好像嗯了一声，那眼神里好像是把什么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了一起。
　　来不及细看，荣小奚一字一句用力咬着，“过人行道你推了我一把……。”
　　“哈？是吗，不记得。”
　　荣小奚的面部表情冻结了一瞬，消化着他的戾气，提醒自己淡定。“
　　“缺教育吗？”荣小奚使劲瞪回去。
　　几十秒没有回应，周遭异常安静，只有嘶嘶啦啦零星交错的食物袋子放置声。
　　「这家伙是不是欠揍」
　　“我不喜欢莫名其妙和女的扯这些，更不喜欢道歉。”男生利落的走开了。
　　“神经……“。荣小奚揉了揉看太久东西有些发胀的眼睛，有些不服气。
　　「一张刻薄脸，可是怎么也如此好看呢」
　　荣小奚兜里还藏着刚偷的东西，再往前走一步就是监控可以拍到的区域了，她不想横生枝节。
　　等她再一抬头，西装男已经走远了。

　　在天色快要被夕阳染红的时候荣小奚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池祎祎正抱着一盆脏衣服出去洗。
　　“小奚，好吃的买回来了是不是？”
　　池祎祎扯着嗓子吼了一把，生怕荣小奚没看到她。
　　荣小奚也做了一个鬼脸，“《青森》我下好了，今晚别闭眼。”
　　“呃……再让我看恐怖片，下学期的学费我可就不出了”池祎祎一脸硬气。
　　……
　　“吱——”半掩上门
　　光亮的寝室氤氲着夏日的香气，沈以宸穿好衣服准备出去进行她的甜蜜约会。
　　关于沈以宸，漳城人，吹海风长大却传统得紧，长得普普通通，性格倒是温柔，一股子书韵味儿，寝室三人数她成绩最好，毕业准备出国深造，可惜偏偏找了隔壁体育大学的大二肌肉男覃韩谈着小恋爱，在寝室最多的时间就是勤勤恳恳补妆和挖空心思地秀恩爱。
　　荣小奚卸下货物，半瘫在椅子上。
　　“沈小姐，你不会从我出去采购一直睡到现在吧？”
　　沈以宸到了出门前的最后一步学着视频里扭着臂涂口红，只能发出一声很清淡的鼻音，“嗯啊。”
　　“对嘛，睡好了才好夜不归宿的约会。”荣小奚疯狂暗示
　　“滴——。”沈以宸的小男友发来爱的信息。
　　“今晚我要晚点回来，你俩留门哦。”沈以宸拎着帆布背包风驰电掣地冲出门了。
　　“今晚我和祎祎看恐怖片，希望你能赶上。”??「话说，她后来回来这么晚应该是没听到这句吧」
　　荣小奚打开电脑，屏幕的反光刚好能隐约看到自己，一副精致的五官，其实吧要说多精致也不尽然，但看上去确实漂亮，五官拆开单看并非完美，合在一起就别有一番味道，纯天然矿物质水的气质，不笑的时候还带着几分高冷，还真不像是会去偷东西的人。

　　“小奚，我哥回来了，想为他的赞助讨个说法？“
　　荣小奚：“什么赞助？”
　　“我的学费和你的学费都是我哥出的，好像他知道了。”
　　池祎祎回来一脸严肃看着荣小奚，端着个空盆，嘟着嘴，毫无形象可言。
　　「咦，这死女子一定是为了不看恐怖片才来吓她的」
　　荣小奚的表情凝固在空气中，反应略微有些迟钝。
　　早知道是这样，荣小奚一定会换个财主筹资的，这下，可能马上要还钱了。
　　还好池祎祎立马把这个坏消息告诉自己了，这可是比看恐怖片更恐怖的事情了。
　　“他冷漠少爷一个，比较难搞，还不知道要你怎么还。”
　　“呃——
　　荣小奚听完半天才浅浅开口“好“。一个字，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不过就是欠债还钱嘛，天经地义」
　　“我哥可以说是二代中最堕落的头牌了，毕业回国之后就是在家里报废身子”。
　　“报废身子？”
　　荣小奚被逗笑了。
　　“就是那种整日无所事事，不知道吃什么，也不知做什么。”池祎祎着急忙慌的解释道。
　　又引来一阵狂笑，他是养老了嘛。
　　“在家里养的话，怕是还缺一票佣人吧。“
　　荣小奚思考着：“他的钱我是还不起的，不过我可以去当佣人啊。”
　　“你？”池祎祎嘴巴长得巨大无比
　　“你别看我弱小，我可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一把好刀”荣小奚心里乐开了花，能傍上真的财主，这可比偷点小东西来钱多。
　　“行吧，他的古怪脾气可有这么大。”池祎祎还比划了个手势又动作一滞
　　“哦，没事。”
　　荣小奚一直觉得自己见多识广，安身立命本来就不是她的常态。
　　“他都不让我经常回去，不知是没空搭理我，还是觉得我这个妹妹也可有可无的……”。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几秒。
　　「池祎祎好像细细描述了他哥住的豪宅，但荣小奚只听了个大概，是叫什么南什么台」
　　“小奚，我们看电影吧”。
　　在荣小奚心里，这个所谓的‘哥哥’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只想赚更多的钱跟她的穷苦生活早点说再见。
　　荣小奚顺势打开暂停键，《青森》，的确，字如其名，整个画面都是阴森森的诡异。
　　寝室里充斥了bgm和尖叫声，层出不穷，荣小奚全程没有被惊吓到，池祎祎也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零食卒。
　　结束字幕跳出来，池祎祎哼一声：“也没有那么恐怖吧”。
　　“嗯，是的吧……“
　　“砰——”沈以宸回来了。
　　“刚好，一起睡。”沈以宸淡声。
　　“切。”池祎祎把凳子往边上一挪，径直洗漱去了。
　　荣小奚托着腮，还想八卦点什么，也是有气无力了。
　　寝室灯光熄灭，三人渐入梦境。

　　“呼——”
　　荣小奚下意识睁开眼睛。
　　不过是外面起风了。
　　「口口声声说不怕鬼片，还是心虚了」
　　月光让树影交错着印在灰白窗帘上，又透过缝隙显露出来。
　　想起那句梗，今晚月色真美。
　　「今天碰到的人也真奇怪」
　　本来就不好的睡眠被打断，荣小奚再难入睡。极不情愿的翻了翻身，眼睛顺着光亮的地方看去，回忆起刚刚电影里几度闪现的鬼影还有几个古老建筑的街景。
　　睡对床的沈以宸抱着手机蜷了下身子，“你也醒了啊？”
　　荣小奚温吞吞地嗯了一声。
　　不用想了，最近的沈以宸是个恋爱猪脑，熬夜聊恩爱的气氛一点不比电视剧死去活来那套剧情差，明明抱着手机睡了，醒了又能接着聊。
　　“咳咳。”
　　沈以宸探了半截身子出来，“覃韩下个月生日，你们都一起去。”
　　荣小奚记得上周沈以宸跑遍了程城的各大商圈，最后千挑万选选了一个游戏机准备在覃韩生日那天惊艳亮相。
　　红色牛皮纸盒子，打好的粉色丝带，一直搁在抽屉里，时不时又拉开瞟几眼，少女的心总是这么小心翼翼。
　　荣小奚点了点头。
　　“老夫是真的要睡了，睡了。”
　　荣小奚心里还在琢磨着点什么，她也觉得今天的自己尤其奇怪，怎么开始关注起这些儿女情长了。

　　这种庸俗的东西，一踏进去就会建立很复杂的情绪关系，相对的，状况也是各种莫名其妙，荣小奚一直这么想就不会羡慕。
　　随即沈以宸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抛过来。
　　嘴角上扬——
　　盈满了笑意。
　　「那么，五谷杂粮都给我来点吧
　　诶，好像这样的态度也不对吧。
　　荣小奚还是觉得津津有味吃综合维生素最好。撇过头理了理睡衣的领子，想起可能会去给池祎祎那个怪物哥哥当杂役，一脸不服气。

　　今晚的空气好像绵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