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南尘焰火

41、第四十一章

　　下午三点他们从豪宅出来后，都回各自的房间睡觉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瞌睡会传染，左寻回来一沾床竟马上睡死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不在旅馆的床上。

　　周围出奇的寂静，能看出来自己正在一个房间里。不远处窗外的天色已经是大晚上，他所在的屋内黑漆漆的，只有一抹幽幽的月光从窗外探照进来，窗户的黑影像个牢笼，死死的映在地板上。
　　而此时左寻正躺在地上。

　　左寻感觉全身酸痛。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借着月光仔细又看了看。刚才躺着的时候看不明白，现在站起来扫了一眼房间布局和风格──他在豪宅里。

　　他皱着眉回想了一下──今天明明已经回去了，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做梦？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
　　疼……
　　不过怪怪的。明明是自己掐的，但又感觉掐的那只手不是自己的手似的。
　　他又掐了一下，疼还是疼，但怪也还是怪。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之前拿的手电在屋内探照了一圈。
　　这里应该是二楼的其中一间房，和三楼布局有点不同，但风格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整个宅子静悄悄的。其他人是也在，但还没醒。还是这偌大的鬼屋只有他一个人……

　　左寻暗骂了一声，提起了点儿怒火壮胆，举着手电朝门外走去。

　　二楼的走廊很长，连通着几个房间，第一个房间一直延伸到拐角，拐角下楼前的一条长廊上能看到一楼的客厅。

　　左寻出门的时候，手电在整条走廊里照了一个来回，廊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在手电的光束里氤氲的灰尘影子。
　　他站在两面墙中间的走道里往拐角处看，明明白天的时候没觉得有多远，现在看起来远得像下楼的路根本不存在似的。
　　手电光下压，周围的黑暗欺压了过来。他拢了拢帽子，又看了眼走廊尽头。
　　犹豫了一会，他决定先看看其他房间，然后举步往隔壁的房间里去了──先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吧，他想。

　　隔壁的房间和他出来的那个房间一样，他现在才反应过来，白天的白布都不见了，家具直观的摆在眼前。
　　手电的光打到了床上──床上是白色的床单，一点灰尘也没有，干净整洁得甚至连个褶子都看不到，就像有人矫枉过正，特意要掩盖什么痕迹似的。

　　左寻在屋内走了一圈，地板上没有人。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窸窣的脚步声。
　　而唯一能藏下一个人的衣柜幽幽的耸立在墙边。
　　衣柜其中一扇门竟镶嵌了一面镜子，死气沉沉的映射着对面冰冷的床。

　　镜子直照着床，不知道当初屋主怎么想的，半夜起床不怕吓死自己吗？

　　左寻有点苍白憔悴的俊脸幽幽的显在镜子里，一眼撇过去还看不太清楚，但他没有久视，只看一眼就挪开了视线，然后深吸了口气。

　　他喉结动了动，硬着头皮快速伸手拽开了衣柜门，然后后退了几步。
　　柜门“──吱呀”的托着长音，听得人毛骨悚然。好一会儿，房间才又恢复了寂静。
　　手电这才缓缓的打量过去──衣柜里面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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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息！

　　左寻暗暗骂了自己一声，自己和自己较劲得还挺沉浸。

　　他顿了一会儿才甩上了衣柜门想走出去。余光一瞥，衣门上的镜里似乎照到了除了他以外的什么东西。

　　左寻敛眸暗骂──草！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斜斜地看向镜子。
　　床上一个小女孩，不，小女鬼，穿着一身又红又粉的花裙子，扎着个双马尾，脸已经腐烂了，大得像球一样的眼珠子正朝他这看过来。她咧着尖尖的血盆大嘴似乎试图对她友好的笑着，但是怎么看都是惊悚。

　　这他妈多看一眼都能瞎！

　　左寻拔腿就跑。

　　小女孩似乎生气了，跳下床追了出来。

　　第六感果然是个好东西，走廊走不到尽头的感觉居然是真的，左寻在前面怎么跑都好像跑不到头，他听到那鬼玩意儿在后面哀怨的叫唤着──哥哥，哥哥别跑，陪我玩啊，你不爱我了吗……

　　我爱……我可爱死你了！你要能顺便再死一死更好！！！

　　左寻奔跑中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转身用手电往小女孩身上照了过去。

　　小女孩尖叫道“不要照我！！”

　　那你别追我啊！

　　左寻转身大步流星往拐角去，这时竟能走通了。经过长廊的时候，他眼稍瞥到客厅的电视一闪一闪的。

　　他立刻刹住了脚步扭头看去──一男一女和一个小男孩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模样和小女孩大差不差，可能是一个坟墓里跑出来的吧。

　　一家三口抬头看了过来，和他遥遥相望，小女孩站在后面静静的盯着他，似乎笑了笑。

　　一家三口张开了黑洞洞的嘴悠悠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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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很想知道。

　　楼下不能去，楼上呢，这屋里到底多少个鬼，一家三口应该是屋主，小女孩呢？是一家四口还是昨天失踪的那个，但是昨天失踪那么快就烂了？

　　他希望是一家四口，不然所有失踪的人都从坟墓里爬来这了，他要死还是要死？所以现在要跑去一楼和他们干架，还是上楼躲起来？如果楼上还有其他鬼怪怎么办……

　　一秒内他仿佛思考了一大堆可能性。
　　要不先试试躲起来吧，如果最终要和他们对着干，先来个缓和点的。

　　想通后左寻脚尖转了个弯朝楼上跑了去。

　　小女孩和一家三口似乎在后边咯咯的笑着。

　　他快速奔上三楼，跑进了靠近天台的那间房。

　　三楼的房间内和二楼一样，白布没了，衣柜门前一面镜子，静静的立在墙角。

　　左寻二话不说打开了衣柜。

　　这时，衣柜里三张灰白的脸缓缓扭过头，不偏不倚的对上了他的视线。

　　左寻怔在了原地，三个男鬼疑惑了一瞬间，然后似乎开心的鬼笑了一下，接着缓缓迈出了衣柜里的脚。

　　左寻哪里可能让他们出来，──啪的一声重重的甩上了柜门，他拔腿跑出去的时候听到了“BOOM”的一声，应该是衣柜门砸到了他们脸上。

　　脸被柜门拍扁了的鬼：“……”

　　左寻出了一身的汗，不知是冷汗还是热的，汗液从漆黑的发丝里流到鬓角上，再经过鬓角一路蜿蜒到下颚。

　　然而他连伸手抹一把都抽不出空子。他朝天台上跑去，一路跑一路尝试着拉回思路──所以现在所有在鬼屋里失踪的都出现了，他们为什么会在衣柜里，难道是像自己这样的，不小心躲进去之后再也没出来，死在了里面？

　　其他人呢，其他人为什么一个都不见了。
　　下午明明已经回去了，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梦游？
　　也不可能，尤藻在旁边，不可能自己走出去了他却不知道。

　　在酒店被迷晕了拖过来？
　　也不可能，为什么就拖他一个人，而且尤藻在旁边，不可能。
　　拖完所有人更不可能。

　　所有人进来之后都失踪了……
　　所有人进来之后都失踪了……

　　……所以，其实他们根本就没走出去过？

　　幻觉？？？

　　幻觉！幻觉怎么醒来着？

　　他记得和尤藻在南方的时候讨论过，他抬手敲了敲脑门，似乎有点艰难的试图稳住思绪──要么自己在幻觉里吓醒，要么外力把他弄醒。

　　外力目前还没弄醒他，证明他身边现在没有友人。

　　左寻拧着眉头，忽然感觉有点乏力，他跑到了天台，刚推门就看到两个穿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女鬼。

　　！！

　　她们出现得太突然，左寻心脏像被重重的拧了一下，这一下恰好提醒了他──不对啊！搞这种幻觉一吓就晕了吧，难道要死了才能出去？而且还不能是被这群鬼啃死的？？

　　那两只女鬼似乎透过杂乱的黑发对他笑着，因为她们嘴里漏血了，几条血红汩汩流淌，从嘴里经过灰白破烂的脖子一直滴到衣服上，正缓缓地朝他飘来。

　　左寻见状大步流星跑到了天台的围栏边──他在想要跳楼还是自刎……

　　跳楼万一没摔死怎么办……用刀的话，必须捅心脏……

　　我他妈造了什么孽，一天天的不是被逼跳楼就是给自己开刀啊！

　　左寻恼怒的盯着慢慢靠近他的群鬼们，他们一个个都是皮肤半烂不烂的，脸上浮肿又难闻，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朝他张开血盆大口，盯着左寻似乎眼里满是渴望，脸上写着──烧烤啤酒小龙虾。

　　你们他妈当我是宵夜呢！

　　左寻快速摸出口袋里的刀，刀口对准了心脏位置，他咬咬牙，用力刺了进去。

　　他似乎都能听到“──噗”的一声，刀尖刺穿心脏的感觉跟真的一样，疼得他手脚颤抖，全身一软瘫倒到了地上。

　　心口的血涌了出来，汩汩洇进雪里。
　　接着是口鼻一热，左寻开始意识模糊，缓缓闭上了眼睛。晕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七窍流血与我有缘。

　　逐渐清晰的时候，他似乎听到周围有人低声念叨着什么，声音忽远忽近，听不清楚。
　　他眼睫颤了颤，意识逐渐恢复，模糊的勉强听清了旁边人低低的一句话──

　　……照破众无明。

　　“醒了？”
　　──是尤藻略带沙哑的声音。

　　左寻从眼缝里看到一抹黄色的烛光。

　　他适应了一下才缓缓睁看眼。他看到谢尘在一旁，手里捧着个蜡烛，自己则躺在尤藻腿上。

　　谢尘淡淡道：“你自己死出来的？”

　　“……”
　　会不会说人话。

　　左寻声音沙哑，无语道：“不然呢？”

　　谢尘没理他，凉凉丢下一句“我去叫其他人”后就走了。

　　左寻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看了眼尤藻，问道：“你也自己出来的吗？他什么意思啊？”

　　尤藻点点头：“我也刚出来。他在旅馆待到天黑了都不见我们回来，就过来找我们了──他能叫醒其他人。”

　　左寻点点头，转头打量了下周围。谢尘还在不远处的地上点了根蜡烛，他们此时正坐在一楼客厅的地板上，而一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尘此时正举着蜡烛，步伐悠悠地经过二楼的长廊。

　　左寻盯着楼上的蜡烛光看了好一会儿，等蜡烛光消失在墙沿后才缓缓开口问道：“他自己一个人来怎么没事？”

　　尤藻站起来，伸手扶了他一把：“我猜应该是结了金刚印才进来的，修行人的护身法门。”

　　左寻“哦……”了一声，嘀咕道：“早知道就等他来救了……”说完捂了捂胸口，总感觉刀子还插在心上似的，牙都软了好一会儿。

　　尤藻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左寻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跟你一样。”

　　尤藻糟心的看了他一眼。

　　什么表情？感觉像你死得多与众不同似的。
　　左寻反正看不太懂他的表情。

　　他不懂也正常，其实尤藻死得更可怕，他是抹脖子死的。本来他想给脑门来一枪，后来似乎感觉观感不太好，才跑到厨房找了把刀。
　　好像抹脖子观感多好似的。

　　左寻狐疑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尤藻摇摇头，无辜的道：“没有。”

　　左寻感觉乏得很，进了个鬼屋半天而已，却跟快要精尽人亡似的。他现在懒得思考，问尤藻道：“接下来怎么办啊？”

　　尤藻说：“明天再去问问老板吧，看失踪孩子的爷爷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