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dy唐

34、左手的阳光

　　吴信朗定了定神，心想，只要能从这里出去，总有解释的机会。“亲爱的，我有话跟你说……”他用流利的法语说了下去。那头的苏玛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呼吸急促，到了最后径直尖叫了起来。叫声大得连另两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嘉萱只听到苏玛带着哭腔哝哝地大声哭喊，吴信朗嘴唇泛白，微微地颤抖着。过了许久，苏玛止住了哭，问了一句什么，身为丈夫的吴信朗露出痛苦的神情，应着点点头。苏玛沉默了，隐隐传来哽咽的哭声，然后立即挂断了电话。
　　吴信朗足足有两分钟回不过神来，他真的伤了苏玛，同她在一起那么久，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对不起深爱自己的妻子。“学长……”嘉萱蠕动嘴唇，却说不下去。他回过神，对左阳说道，“你可以放嘉萱走了吧！”他怒火中烧，狠狠把手里的电话砸在地上。电话摔成了两半，断绝了任何被发现报警记录的可能性。
　　然而，左阳一边的嘴角却上扬到一个怪异的角度。“总裁先生，你不要以为从这里走出去之后跟你妻子说今天都是为了救人，她就会相信你。”不待吴信朗有所反应，他便笑着说，“实话告诉你，我来这里之前就把一些重要的材料寄给你的妻子，当然也包括你的岳父大人，你自己好好看看。”
　　左阳从房间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摔在床上，吴信朗抓起来凑到眼前，顿时面如死灰。嘉萱定睛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之前他们在一起的照片，虽然拍摄角度选得很巧妙，几乎都看不出她的面孔，但两人亲密的关系一目了然。那些照片甚至会让人误解，这是一对长期生活在一起的夫妻。看起来，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跟踪了相当长的时间。袋子里还有一些公司财务报表的复印件，其中有些地方做了标记，似乎隐喻着什么可疑之处。文件之后是另一些照片，看起来是公事性质的会晤，可照片上的人嘉萱一个都没见过。
　　吴信朗再也忍无可忍，冲上前伸出双手，试图抓住左阳的前襟。左阳躲闪不及，扬起斧头，虚晃一招，逼他后退。眼看着锋利的刃直劈向吴信朗的脸，嘉萱发出惊恐的尖叫。就在左阳略一晃神的当口，吴信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向外扳，迫他松开斧头。不料，左阳反应极快，另一手握拳已朝他的脸直击过来。吴信朗忙又偏过头躲闪，两个男人扭打在了一起。左阳挨了好几拳，吴信朗也被打飞了眼镜。但左阳很快占了上风，吴信朗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肋下遭了狠狠几脚，痛得他眼冒金星。嘉萱扑过去护他，被左阳一掌推开。她站稳了，再冲过去的时候，左阳已经把吴信朗拽到了甲板上，她惊呼着也追了出去。
　　左阳左臂突然袭来一阵剧痛。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正正地扎进小臂，没至刀柄。情况急转直下，吴信朗松开刀柄，顺势抓住左阳的右臂朝船舷上连撞了十几下。他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撞，斧头终于从左阳的手里脱落，往海中落去。左阳探身去抓，不料被吴信朗伸手一掀，大半个身体飞出了船侧，眨眼的功夫就被翻到船外。千钧一发的时候，他一把抓住船舷，整个身体吊在了船体外。脚底下就是深不可测的海水，他一只手臂还受了重伤，情形对他十分不利。吴信朗吐出口中的血沫，走近两步，目光落在左阳死死抓住船舷的双手上。看起来，就算自己不动手，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一想到这个人毁了自己多年的苦心奋斗，一股无名之火便从脚底窜上来——
　　“不要，学长！”
　　嘉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惊叫着脱口而出。吴信朗缩回脚步，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她。她坚定地摇摇头，“不可以……求你了……我不想，不想再做另一个噩梦了……”
　　他微微一怔，而后愤愤地扭开了头。平静的海面一望无垠，蓝天与海水的连接之处有一道浅浅的灰白色氤氲。如此美丽的景色却预示着他无比暗淡的前途。他做梦也没想到，早在他调查赵小富之前，自己的底细就被摸得一清二楚。赵小富做足了准备，才开始以左阳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圈子里。
　　嘉萱走前两步，对吊在船舷外摇摇欲坠的左阳说，“你保证不再找我们的麻烦，就拉你上来。”左阳移开目光，双唇紧紧合在一起。他不想做这笔交易，但自己确实快坚持不住了，只好点头。在嘉萱的请求下，吴信朗弯腰去拉他。不料左阳顺势用力一拽他的手臂，利用自己的体重拖住了吴信朗。吴信朗自以为占着优势，完全没有防备左阳突然变卦，在他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就重重的撞上船体，脸上顿时血流如注，直直地朝海里落去。短短几秒钟间的变化让甲板上的嘉萱目瞪口呆，直到耳边传来落水的声音。
　　“学长！！学长……”她冲到船边，极力地探出身体，伸长了脖子，希望能找到他的身影。可是除了一缕被海水稀释的血水，她什么也没有等到。她想起了那声闷响，也许他在落水前就失去了知觉。
　　左阳朝脚底下望了一眼，嘉萱不会游泳，那个男人死定了。
　　嘉萱陡然发出一声惨叫，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她全身战栗，清楚地听到自己的上下牙齿磕碰在一起格格作响。是她害死了他。如果不是她心存侥幸，如果不是她对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还有一星点难以割舍的情感，学长就不会就这么死在自己的眼前——
　　她缩回发抖的身子，望向那个吊在船舷外的男人。刚才他那番举动实际非常冒险，现在只剩一只受伤的胳膊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摇摇欲坠。她嘶嘶地抽着凉气，一步步走向他。
　　她的高跟鞋砸在他唯一还吊着船体的那只胳膊。左阳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马上又咬住嘴唇忍住。他破碎的心被一脚一脚踏成了尘埃。他忍着痛，望着那双美丽的鞋子，那是他送她的，又细又尖的鞋跟如同一支锐利的小锥子在他的手背上砸出一个个血坑。他曾经希望看着她穿着这双鞋子出现在他们的婚礼上。腥咸的海风吹来，吹散了尘埃，什么都没剩下。
　　他精疲力竭。
　　坚持不下去了。放弃吧。
　　这样想的时候，连最后的求生欲望也没有了。
　　“嘉萱……”
　　他突然叫住她，声音不合时宜的温柔，她收住了脚。等到他们的目光再次对视，他像是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蓦地松开了鲜血淋漓的左手。白云衬托下的蓝天，是他最后在这个世上看到的最后一幕。那一刻，仿佛有一小团阳光落在左手的掌心。他紧紧握住，唯恐前方过于黑暗，找不到回去的路……
　　如果不是午后的阳光过于强烈，闪花了她的双眼。她会相信那张残破的脸上一直保持着一缕极其温柔的微笑，一如当他还是左阳时，那么温暖而灿烂……
　　耳朵嗡嗡地轰鸣，待她再看时，海面已经恢复平静，那个被撞开的水涡转眼间就消失了。
　　远方，一只搜救船正从灰白色的氤氲间出现，朝她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