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同人]月与风船》井汐

6、漂浮

　　水户洋平很少对自己的事情动怒。譬如说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或者当面说他坏话之类的事，对他来讲根本不痛不痒，但——若那嚼舌根的人将坏话又牵扯到了他朋友身上，他便再不会坐视不管。他明白自己有着强大的自我保护能力，所以不需要在自己身上太过戒备，不过同时他又清楚朋友会被什么事情一下子触动神经，所以在友人们受到伤害以前他总会选择提早解决问题。

　　只是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好时机供他提前，常常都是已经惹下祸端以后再将计就计。水户洋平早已习惯去收拾樱木高宫他们留下的残局，但他倒并不为此感到麻烦，一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帮别人的忙比帮自己要简单多了，因为他深信“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真正能看透自身处境、并让自己成长起来的方法绝对不是时不时的自我反省和自我教育，而是把朋友们当成督促前进的动力，以及映照真实自我的镜子。

　　于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习惯了为朋友“两肋插刀”，但对自己的问题却一直不怎么在意的日子。

　　所以，当他遇到伊月红子这么一个，不知是出自什么样的原因关注他，还顺其自然的将话题扯到了他的命运之上，且浑身上下都充满令他没办法忽略的气势的女生……以后。

　　他终是，开始为此有点小小的生气了。

　　漂浮，进攻与防守

　　本来一切都是自己设的计。

　　为的就是看她至少是露出一点点惊慌的、无措的样子。

　　哪知步步紧逼的跟她到保健室，问出那些问题后，却得到了她如此……难以形容的回答。

　　——“总的来说，他们都是你命中注定的人。”

　　表情严肃，语气坚决，好像在说着“你身患绝症”这种惊悚的事情。

　　反过来令他陷入了无措的境地。

　　其实事后想来，这句话单听并没什么了不起。

　　毕竟不存在对对方不敬的成分。

　　但联系起之前发生的事件——关于那张奇怪的纸条的。

　　这一切就变得有些猜不透。

　　水户洋平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所谓的防线其实是不堪一击的。

　　就像是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以为这样便能将自己好好保护起来，但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便蓦地失去了防守的能力。

　　他觉得自己正被她的目光刺穿身体，窥视到内心世界。

　　——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没有好好观察过的心底深处。

　　“诶？……命中注定之人？”

　　惊讶是肯定的，而随之而来的……竭力维持的平静，也是肯定的。

　　越是被攻击，就越是会防卫……和为朋友出头一样是理所当然。

　　“不，没什么，塔罗牌之类的当我没说。”

　　“……但伊月你刚才明明……”

　　“请忘记吧，水户君。”

　　“……”

　　但“理所当然”总需要“理”之所在，他一时之间找不到它在何处，只能通过和她继续的对谈来摸索。

　　“我只是脑子有点晕，所以说胡话了。”

　　“你没事吧？”

　　“没事，完全。”

　　“可是……”

　　“谢谢你的帮忙，请回吧。”

　　无论如何，在气势上不能被压下去，否则就永远找不到继续探索的方向。

　　他这么想着，斗志渐渐从胸口窜起来。

　　“回？回哪去？”他笑，并不是掩饰不安，而是显示自己勇于接受任何挑战的决心，“……呵，我本来还想光明正大的翘课的。”

　　“哦？所以水户君才这么主动的送我来保健室，不顾旁人的眼光？”

　　“旁人的眼光是指……”这真是一种无比有趣的感觉，一个并不算熟悉的女生能挑起他巨大的好奇心，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经历。“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是想听伊月同学的解释才跟来的。”

　　“……哦。那我已经解释过了。”

　　“但伊月你下一刻又说那些解释只是胡话。”

　　“我……”

　　她的气焰像一团漂浮的泡沫，若隐若现且飘忽不定，但轮廓却一直在眼中挥之不去。

　　表面的冷静丝毫没有动摇的维持着，如同一条坚固的绳索，将他的呼吸和思维也随之束在了一起。

　　“随便你了。”

　　所以说，倘若要是她露出半点的不安，他也会跟着一起败下阵来。

　　“抱歉，我并没有吵到伊月你的意思。”

　　“没什么，我想睡一会儿。”

　　拔河比赛终是结束，她先松开了另一头，导致他被自己施加的力量反弹了回去，“恩，那我不打扰你了。”

　　“恩。”

　　不过还是有点不甘心啊，他在转身朝门口走时想。

　　也就是说问题根本没有实质的进展，甚至开始担心，还能不能再有进展的余地。

　　“不过真的很期待呐。”

　　所以必须，要让她知道，他的斗志还持续着。

　　持续着，随时准备，下一场的较量——

　　“……我很期待，见到那两位命定的人。”

　　*****

　　会不会被她讨厌啊。他在事后想。

　　自己在保健室里咄咄逼人的样子难道不像在调戏同班女同学吗？

　　尽管说起来……他那样的态度也是被她给挑起来的。

　　但万一，万一……

　　只是自己想太多了的话……

　　“大消息——樱木花道加入篮球队——”

　　结果，原本纠结的事情被樱木花道制造的各式突发事件所淹没。

　　生活好像一下子又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没什么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自己的事情，而是将重心全部指向自己那不知是被谁点燃了青春热血的朋友身上。

　　“洋平，听说樱木那家伙装成快递员跑去大猩猩班上送香蕉是不是真的啊？”

　　“呵，这不需要找我来确认吧。”

　　“据说还送了宫泽理惠的写真照……那家伙！就这样的闲钱还不如把上次欠我的柏青哥钱还来！”

　　“嘛。他肯定早就忘记欠你钱了吧。”

　　“怎么会！？我要去提醒他！”

　　“呵。”

　　开心，快乐。没心没肺的开心和快乐。

　　这是和他们在一起所得到的，最大最宝贵的财富。

　　他一直觉得，也许这份心态能持续到大家都长大，踏入社会，结婚成家，迈入老年——不过这样的想法却被野间评价为“你已经提前进入老年期了”。

　　真是哭笑不得。

　　当然，也是建立在愉悦之上的。

　　“红子！中午吃什么！？”

　　“马铃薯炖肉。”

　　“哦！”

　　“果酱馅饼。”

　　“哦哦哦！”

　　仿佛被阳光点亮般的肆意飞扬着，他看着那名叫宇田川咲的女生。

　　很漂亮，五官立体且身材修长，和娇小可爱的伊月红子站在一起无疑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连高宫他们都时常说“宇田川和伊月看上去很不错嘛，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男朋友”。他并不觉得惊讶，但也回答的并不爽快“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问看吧”。

　　结果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却被高宫他们提前发现：“洋平……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宇田川她……好像看上我们花道了……”

　　只是一点点。

　　仅仅只是一点点的，庆幸。

　　庆幸看上樱木花道的人，是宇田川，而不是她。

　　像自心底窜起的火苗，时时有可能被燃成剧烈的火焰。

　　而这火焰如同太阳，照耀着他在学校里的每时每刻，教室、操场、走廊、回家的路……阳光渐渐的下沉，而那团灼热却挥之不去，在心底隐隐沸腾，等待被什么唤醒——

　　“呐，水户君。”

　　一个声音，一个表情，一个目光的交汇，一个时刻的延长。

　　纷纷弥散在他蓦地漾起的微笑里。

　　“伊月同学？”

　　“是我。”

　　想也没想过会在去打工的路上遇到她。

　　而且还是被她从后面叫住。

　　她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讲话的语气也是冷冷的。

　　“怎么，一个人？”

　　“唔……恩。”

　　但就像很多事情需要对比才能体会到其价值所在一样，她仿佛毫无情绪起伏的问句，一下子触及到了他心中的坦诚。

　　“我要去打工来着。”

　　“打工？什么类型的？”

　　“恩……”想了想说，“……在居酒屋。”

　　即便被她知道也没什么。

　　“诶……未成年人可以去居酒屋打工？何况你才15岁吧。”

　　“托熟人的关系，反正我长得也不像15岁来着。”

　　“很像吧。”

　　“诶？”

　　“……明明很像的。”

　　“……”

　　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一瞬，好像突然被她淡淡的声音所吸引一般。

　　他情不自禁转过头，凝视着她的侧脸。

　　仿若笼罩在光里，皮肤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橙色。

　　令她看上去不像平时那么疏离，而是莫名的亲切。

　　“那……伊月同学为什么一个人呢？”他问，在被她发现之前，有些不舍的收回了视线。

　　“咲已经走上她的路了，没必要和我一起。”

　　“诶？”

　　“恋爱之路。”

　　“……”

　　发愣，因为被“恋爱”这个词撩痒了神经。

　　但随即捕捉到了她挑眉的动作，好像是对他的愣神感到惬意的表情。

　　原本松弛下来的心绪又蓦地绷紧了，一方面觉得无奈，另一方面又期待着她接下来会说的话。

　　“虽然这么问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水户君你有恋爱过吗？”

　　“……诶？”

　　果然，很强势啊。

　　好像是预感到了他在意这个，而由此开始延伸。

　　“……没。”

　　“没有啊。”

　　“是啊，没有。”

　　不过他并不是省油的灯，毕竟这会令他享受到乐趣，“没有，难道伊月同学以为我有？”

　　目光又不自觉的飘过去，试图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我怎么会有呢，毕竟……”

　　似乎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了——她的发线，她的眉梢和低垂的眼睑。

　　在光的笼罩下，定格在视界里。

　　“……毕竟，我还没有遇到伊月同学所说的，命定的人呐。”

　　*****

　　“对了，洋平。……上次那个纸条的事情，你去问过了吗？”

　　“唔……”自然是瞒不过野间，他索性实话实说，“据伊月说，这是她用塔罗牌占卜的结果。”

　　“塔罗牌？”

　　“恩，据说占卜结果是，仙道彰和三井寿都是我命中注定的人。”

　　“哈！？”

　　野间张大嘴，露出想笑的表情，“不是吧，这两个明明是男人的名字，还是说所谓的命中注定，其实是……”

　　“万一是女人呢？”他打断他，佯装期待的说，“有可能是女人吧。”

　　“不可能的……你别装了。”野间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说呢，这有可能是伊月同学的计谋，她或许是喜欢你，想引起你的注意，所以……”

　　“这才是最不可能的。”他又打断他的话，叹口气说，“总之，一定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但绝对不会是……喜欢。”

　　“你刚才顿了一下吧，其实是赞同我的观点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情好像越来越……说不清楚了。

　　在被野间的“喜欢论”呛到以后，他蓦地惊觉自己好像一直沉溺在这种不清不楚里，不知是从何时起开始渐渐忘记了追根究底。

　　只是希望能够让他和她之间由这个话题维系起来。

　　维系着……延伸到其他的点上。

　　关于那张纸条的来龙去脉，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陵南加油啊——！”

　　直到湘北和陵南的练习赛这天。

　　他终是见到了……那个叫仙道的人。

　　“抱歉，我来晚了。”

　　“仙道学长你终于来了！”

　　本来只是以为这纯属同姓的巧合——虽然仙道这个姓氏并不常见。

　　但直到确定，那个竖着奇怪的刺猬头，个子很高且被几乎是全部陵南的人惦记着的队员的名字，真的就叫【仙道彰】的时候……

　　他转过身。

　　视线飘向远处的她。

　　随即慢慢的，朝她靠近。

　　然后，注意到她的目光，正不偏不倚的落在那个【仙道彰】身上。

　　像是穿过灼热的水蒸气，心中又开始隐隐的沸腾起来。

　　隐隐的，然后越来越清晰。

　　清晰的划过他的眼角和耳畔，他又转了一下脚步，绕到她的身后。

　　“伊月同学。”

　　“怎么？”

　　注视着她转过头来。

　　眼中装进她整张的面孔。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他扯出一副失望的表情，佯装无奈的说，“……原来这个仙道，是男的啊。”

　　“……呃。”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吧。

　　看到她的嘴角微微的抽了抽，仿佛连他的心也跟着抽紧了。

　　“是男的。”

　　她低下头，声音依旧冰冷，“原来水户君以为他是女的么。”

　　“……”愣了愣，真是时时刻刻都不能松懈，“不……”摇摇头，“我没想过。”

　　“哦，那就好。”

　　“……”

　　就这样面面相觑。

　　在人声越发鼎沸的体育馆内。

　　彼此的目光在嘈杂之中交汇，好像也可以随之沸腾起来。

　　“水户君。”

　　“伊月。”

　　下一刻，两人同时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

　　“……”

　　“……”

　　接着又同时愣住，仿若掐紧了那束维系的绳索。

　　“我去买饮料。”

　　然后，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含混在擦肩而过所制造的微风里。

　　“……哦。”他下意识的应声，并跟着她离开的身影追上去，“我也买。”

　　“恩……呵。”

　　如同幻觉，在一瞬间，他注意到她嘴角扬起的笑容。

　　仿佛一抹最光亮的色彩，彻底触燃了他心中的那炬火焰——

　　“……伊月，你……很可爱。”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