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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第四十一章

      石堡位于山谷底部,因为面积广阔,所以并不缺乏光照,四周的山峰隔绝了热气也聚拢了湖水里蒸发的水汽,给予植被良好的生长环境。如果站在很高的天空里向下望,这片树林和花海,再加上中央碧蓝的湖泊,看起来应该就是干旱的高原上的一颗明珠吧。
      天意站起来,缓慢地朝四周眺望,天若瀚执意不肯说出索尔的去向,那么姐姐可能身处在任何的方向上。
      姐姐。
      用他会的每一种语言低唤,这个词在唇舌之间辗转时,都会让身心深处强烈地悸动。从小到大都被严格地封闭在新月堡,天意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对于姐姐的那种执着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天若瀚却深深知道。
      站在石堡二楼朝南的卧室窗边,天若瀚看着远处在晚风里微起波澜的玫瑰花海,和花海中央月光照耀着的金发少年,还有他的眺望,他心之所向,他简单得不知道该怎么收藏的情绪,他深刻得不知道该怎么掩饰的眼神。
      活了这么多年,天若瀚怎么会不知道天意对喻天晴的感情是哪一种,说实话做为一个狼人,他虽然不支持这种感情,但也并没有太过世俗的观念,在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情况下,是伦理更重要,还是感情更重要?
      但是。
      天若瀚心里有些不爽快,他突然开始后悔,或许当初不应该万里迢迢跑到中国杭州去把喻天晴带到北欧,狼人们为了自由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大,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梦想沉重地放在天平一端,现在需要往天平另一端放上更重的砝码。这个砝码,会不会压垮天意,会不会压垮走在通往血族刑场的道路上的喻天晴?到底应不应该把一段不可测的将来强行改写到喻天晴的命运里?
      今天晚上心里纠结的问题太多,是不是应该去找佩特森先生要一点有助睡眠的药,天若瀚有点累了,但他需要好好地睡个觉休息一下,以保持最好的战斗状态。
      在天若瀚准备出门去找佩特森先生的时候,狼人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声音。声音的来处是远处湖泊另一端的森林里。天若瀚想也没想推窗跳了下去,玫瑰花海里的天意早已经跑进了林木间没了影子。
      数条身影接二连三从石堡各层的窗户里跃出,一个个都衣衫不整,小胖子汉森甚至只穿了条勒紧的内裤,跑得却一点不比别人慢,象只白花花的肉球一样滚进了浓密的林子里。
      跑出去一段,浓重的血腥味也传进了鼻子里,天若瀚听见的细微声音变成了清晰的惨叫,还有一个带了浓重德国口音的英语被压低的声音说了出来:“没看见风向标吗!你们还来!”
      这句话刚说完,说话的人也发现了正在向他那里跑去的狼人们。天意隔得老远就是一个疾风般的纵跳,张开双臂挡住了想要逃跑的石堡老管家。老管家身边的地下还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男人眼角上扬唇色鲜红,喘息时嘴角露出尖利的长牙,撑扶着地面的双手手指上都长着长而尖的指甲。
      “血族!”天意沉声叱道,肃然地看向老管家,“这里还有别的血族?”
      不象没什么经验的天意,天若瀚和跑近的莫尼卡小姐以及马克西姆等人一眼就认出地下那个是如假包换的纯人类。可他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副模样?而且还受了很重的伤。
      天若瀚看向老管家,其余的狼人或是散开进入林中搜寻,或是摆好阵型守护在领袖身边。看样子知道自己没办法轻易逃开的老管家叹口气,从地下扶起已经疼昏过去的伤者,低叹一声对天若瀚说道:“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告诉你,但请让我先治疗他的伤势行吗?你也看出来了他只是个人类,这么重的伤,他坚持不了多久。”
      索尔亲王不在,天意太过年轻,石堡里目前的大BOSS当然只能是天若瀚,如此危急的时刻,正确判断眼前的形势并作出应对,天意还没有锻炼出这样的能力。
      莫尼卡小姐和麻瓜佩特森先生帮助老管家一起清洗了伤者身上所有的伤口并加以缝合,石堡里居然有很多供人类服用的药物,这让佩特森先生有些惊讶,他侥有兴致地主动担负起照顾伤者的工作,想要近距离观察这些伤药对人类的作用,在老管家看不到的地方,他也悄悄动用了一点自己的秘制药物,和人类药厂的产出做了个药效对比。
      再次出现在石堡客厅的老管家老老实实地坐在众人视线中央,端着一杯倒了加量威士忌的咖啡喝了一口,对坐在他正对面的天若瀚说道:“我效忠的主人并不是索尔亲王。”
      天若瀚点头:“我知道,你侍奉的是亲王的姐姐,安娜斯塔西亚公爵小姐。”
      在听到主人的名字从狼人嘴里念出来时,老管家恭敬地站了起来,过了一会才又坐回去:“那位没什么法力的巫师佩特森先生对我说过,你们曾经在达达尼尔海峡的蔷薇古堡逗留过,我家主人的事,想必你们是听阿卡玛斯夫人说的吧。她与我家主人有一些已经很稀薄的血脉亲缘,来往一向也不十分亲密,她从别人口中听说过的故事并不是当年完全的事实。”
      天若瀚皱一皱眉:“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你可以不说,我们狼人对亲王殿下家族里的秘辛并不感兴趣。”
      老管家苦笑:“其实亲王殿下对这件事也不清楚,这段秘辛,几百年来我一直刻意隐瞒着他。”
      “亲王殿下与公爵小姐的母亲是一名来自于巴伐利亚的女大公,她不幸死于我们血族的圣战,由于丧妻之痛,前任亲王殿下变得越来越易怒、猜忌、阴暗,他不惜用最残忍的巫术伤害泰尔伯爵,希望能够让妻子复活。公爵小姐设法从巫术中救出了泰尔伯爵,并带着他与索尔殿下逃离北欧,躲到了这里。”
      “女大公祖辈的足迹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之前就踏上了伊朗北部高原一带,并且在这里隐秘地置办了产业,但由于距离实在太过遥远,远在北欧的家族成员渐渐遗忘了这座山谷里的庄园,所以安娜斯塔西亚公爵小姐和两个弟弟才能够安全地在这里生活、长大。”
      “阿卡玛斯公爵夫人告诉你们的肯定是,安娜小姐爱上了一名基督徒,在那名基督徒对于上帝的愚忠的诱惑下,用掺入了圣水的酒屠杀了参加一场酒宴的大部分血族,并在事后被判处日光噬体的刑罚,丢了永恒的性命,被所有知情的血族们嘲笑了几百年。”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安娜小姐是为了躲避父亲的迫害才带着弟弟们远遁到伊朗高原来,她躲藏还来不及,再加上这里根本没有别的血族生活,哪里会有一场刻意安排的盛大的酒宴可以让她挥舞屠刀。”
      “故事里唯一的真相就是相爱。确实有一名与安娜小姐倾心相爱的基督徒。世人都以为伊朗人信奉□□教,但其实在伊朗北部,信奉基督教的人也不在少数。基督教在这里已经流传了千年,有许多忠诚的信众。那名基督徒是山里的修士也兼职行医,晚上行走夜路去深山里给一名农民治病的时候不小心失足从悬崖边摔了下去,被安娜小姐救了。”
      “再然后的故事,主人没有对我细说,等我知道真情时,基督徒与主人已经深爱到不能自拔,但主人是个俗世难容的血族,出于对天主的愧疚,基督徒发誓苦修,远远地攀爬到厄尔布尔士山脉高处的冰川上,用寒冷和苦刑处罚自己。主人丢不下还没有痊愈的泰尔伯爵,还要恪守在母亲灵前发下的保护索尔殿下的誓言,于是她也将自己自囚在石堡中,鼓励她活下去的,惟有思念。”
      “被想要复活妻子的幻想折磨得已经疯狂的前任亲王殿下,终于还是找到了女儿和儿子们。他不仅带着手下们赶到伊朗来,还带来了为安娜小姐安排的未婚夫,正是这名未婚夫的母亲,向前任亲王殿下提供了复活巫术。”
      “安娜小姐是那么温柔善良,她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却完全活成了一个和女儿对立的人,残暴执拗的他根本不听女儿的反对,在这里准备了一场订婚典礼,还打算在婚礼之后带走健康的索尔殿下,继续上一次没能成功的巫术。”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把安娜小姐和弟弟们的行踪告诉那个可怕的父亲的人,居然是泰尔伯爵。可能是在巫术中受到的苦难让他变得偏激,又或者是血脉里属于先祖们的残忍,让他变得不可理喻,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憎恨的人竟然不是伤害他的父亲,而是同为双生子却能够保持健康与平安的索尔殿下。泰尔伯爵想报复父亲,更想把哥哥也推进火坑里,订婚典礼上掺进酒水里的圣水,是他设法从附近村落的教堂里弄来的。”
      “那天晚上……”说到这里,老管家停住了,竟然打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寒战,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似乎还能够看到几百年前的那一幕,“那天晚上,石堡里灯火通明,就在这里,这间客厅里,到处堆放着鲜红的玫瑰花,银白色的餐具被鲜花和灯光照得象是沾满了鲜血,壁炉里大火在熊熊燃烧,所有的窗帘被风吹得狂舞,满地都是一边哀嚎一边死去的血族,哭喊声和咆哮声里,泰尔伯爵站在众人中央仰天大笑……”
      “被安娜小姐藏起来的索尔最终也被找到了,他回到石堡时,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死去的血族地位高贵,这个时候已经幡然醒悟的前任亲王殿下想尽了办法也没能保住女儿的性命,安娜小姐在刑场上,一步一步走进了阳光里。”
      “前任亲王殿下离开石堡的时候,带走了一杯订婚宴上没有喝完的酒,回到故乡之后,他在亡妻的遗体旁喝下了这杯掺了圣水的酒。安娜小姐最终还是原谅了泰尔,作为世界上对她最忠诚的奴仆,我对主人的这一点永远无法认同,如果罪恶都得不到惩罚,世间还会剩下什么正义?遗憾的是,索尔亲王殿下看起来冷酷残暴如同他的父亲,但其实他内心深处和安娜小姐一样柔软、轻信,他居然也原谅了泰尔伯爵!”
      “然后,就到了我说的,我刻意隐瞒了索尔殿下几百年的秘辛了。在一切尘埃落定后,索尔殿下回北欧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也带走了泰尔伯爵,只在这里留下了安娜小姐的坟茔。几百年前的消息传递十分缓慢,远在厄尔布尔士山脉高处冰川中苦修的那名基督徒,过了好多年才知道爱人早已经离开人世。”
      “他回来看望过安娜小姐一次,很奇怪,那么多年苦难的生活和自我折磨没能折损他的风采,他只是变得苍老了一些。他在安娜小姐的坟前坐了一天一夜后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他临走时托付给我一件事,拜托我这个拥有悠长生命的血族照顾他的弟弟。我刚才在树林里见的那个人,是他弟弟的后代。”
      天若瀚有些不敢置信:“这么说,你一直照顾了那个家族几百年?”
      老管家喝一口咖啡,低哑地笑了笑:“说起来算是我的运气好,那个家族人丁一直不多,几百年了,偶尔兴旺个几十年,混到现在只剩下一脉单传,而且一代不如一代,实在不象他的祖辈那样坚定忠诚。现在仅剩下的那个小混蛋,不知道又在哪里闯了祸,弄得一身是伤,等他醒了,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老管家简单的一席话,最让天若瀚震动的不是当年订婚宴上惨案的真相,而是他口中轻描淡写的那几百年,即使是一名血族,能够为了一个誓言坚守几百年,也需要极大的毅力。
      天若瀚向老管家颔首致意:“您的忠诚让人深受感动,这几百年,您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老管家微笑:“人活着总得需要一个精神寄托,我心里时时刻刻都在怀念着主人,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也会照顾好她爱人的后裔。一点也不辛苦,我甚至要感谢这个誓言,不然,可能我不会有活这么久的勇气。”
      天若瀚看看正在沉思的莫尼卡小姐,再看看听故事听得入神的小胖子,最后看向倚站在落地窗边的天意。
      天意的视线朝向窗外,他半垂着头,额头抵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好象在听老管家的描述,也好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众人顺着天若瀚的视线也都看过去,即使神经粗到一定程度的小胖子汉森也被此刻天意身上的那股气息感染,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白纱窗帘被风吹动,天意长长了的金发也被风吹动,这个狼人的年轻领袖迎着夜风微眯起眼睛,沉声说道:“你错了,凶手不仅是泰尔伯爵,还有那个基督徒。”
      老管家很明显地不快地皱起了眉,莫尼卡小姐陪伴在天意身边多年,很是心疼这个从小就孤单的孩子,她向前走一步,轻唤道:“天意……”
      夜风有点大,吹得天意眨了两下眼睫:“他既然爱安娜小姐,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只敢逃避?一个对自己的感情都做不到忠诚坚定的人,一个打着信仰的幌子伤害爱人的人,不管信仰哪个神明,灵魂上都有瑕疵,都得不到神明的庇佑垂青。如果没有遇见他,安娜小姐只会生活得更幸福,只能带给爱人噩运的人,配不上安娜小姐珍贵的感情。”
      老管家独自生活得太久,可能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他听到天意说的话先是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继而摇摇头,嘴唇微动轻声说道:“他说了些什么!那个狼人崽子!他……他说了些……什么……”
      小胖子汉森和同行的几名狼人一听这话纷纷露出怒色,什么叫狼人崽子!你还血族猪狗呢!
      气氛有些纷乱的时候,佩特森先生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老麻瓜一边跑一边扬声叫:“快来,那个假血族醒了!那小子,在我面前还想逞能继续装,我头都给他拧下来!”
      老管家先跳起来,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快步向客房走去,天若瀚深深地看了一眼天意,跟上了老管家的脚步。莫尼卡小姐走到天意身边,拍拍这个已经长高长大的孩子的肩膀,微笑着低语道:“别担心,天晴会没事的,她很快就会回来。”
      天意极低地‘嗯’了一声,轻拥住莫尼卡小姐,象个孩子依恋着母亲那样把疲倦的头颅枕靠在她肩上:“我只是不想跟姐姐分开,永远不分开,直到死都在一起。”
      莫尼卡小姐爱怜地亲吻着天意的金发:“会的,天意,你们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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