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齿》海云

8、我想做颗珍珠

　　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少年，他不想隐瞒什么？或许是因为他的笑容太过明亮，或许是因为他的性格太过直率，或许是有些人天生就能让人放松戒心。他固执的认为这样一个犹如白纸般的少年，是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危害？也不会给他构成什么威胁？或许最重要的是内心深处那份触动与惊悸，骗这样的人，终是有些不忍了。

　　“伯琮？好名字了，你是我第一个交的朋友，十六是个粗人，以后若是哪里冒犯了伯琮大哥，还望伯琮大哥多多包涵！”说完，她郑重的朝他鞠了个躬。

　　见他的举动丝毫没有作假的迹象，男子不禁微一动容。

　　“十六，你莫要给我行此之礼，既是朋友，你这般做，就已不对，以后，若还这般，我可是要生气的。”

　　再次骚了骚自己的头，幽云嘿嘿一笑“那我下次不了，你不要生气便是！”

　　恰在此时，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上了楼梯，人还未至，就听见他的大嗓门“山水云房桌，一道‘潇湘吹笛’，一道‘日落西山’”。

　　虽然没有吃到自己要想吃的菜，但早已饥肠辘辘的她，在看到那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后，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

　　一边盯着自己的菜，幽云一边说道“伯琮大哥，你吃过没有？没吃的话，就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

　　“嗯，好吧。”菜已经上了桌子。所谓的“潇湘吹笛”，原来是一道由竹笋和肉丝混在一起爆炒的菜，再加上一些特制的酱汁，使得整道菜看上去，香味四溢，色泽红润。

　　而那道“日落西山”则是在一罐浓浓的汤里加了一些汤圆、鸡爪、骨头之类的材料，并辅以姜葱之类的配料，浓稠之余，又不让人感觉油腻。

　　见他的口水都快滴到桌子上去了，赵伯琮嘴角含笑“十六，不如和我一起去隔壁吃，如何？”

　　“嗯？一起吃？好啊。”

　　“小二哥，麻烦你把这两道菜端到这位公子那里去，我和他一起吃！”

　　在小二惊讶的眼神中，幽云乐呵呵的进了他所在的“天上一阙”。

　　原以为他坐的也是桌子，可事实上却是一间别致的雅阁。笑容还未褪进，幽云就使劲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接着她便像只猫儿似的，一蹿蹿到桌子旁边。惊喜出声“原来在这里啊！”

　　示意小二将再添副碗筷后，赵伯琮温雅的走近她“怎么？你也喜欢这道菜？”

　　“嗯，刚刚就是奔着它才进这家酒楼的，可是小二哥却说这道菜被一个客人买断了，原来就是你啊！”
　　见他说这一席话，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那道菜，赵伯琮不禁爽朗一笑“这下，你该庆幸这道菜被我买断了，否则，以它的销量，今天，你还真可能吃不到了。”

　　“嗯，是了，咦？”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猛的回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可以吃它吗？”

　　“若你不嫌我动过，敬请随意！”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扒下一碗饭后，赵伯琮笑道“不要吃的那么急，食之以慢，才是养身之道。”

　　“呜……那是有钱人才有资格注意的事情……”说完又连续划了几口，突然一个哽咽，眼看着就要打嗝，幽云连忙在桌上找起了茶水，见她鼓着腮帮子，一阵手忙脚乱，他竟鬼使神差的将自己的茶盅递了过去。

　　直到看着他一仰脖将盏里的水尽数喝尽后，赵伯琮还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自己这是怎么了？想他平日里习惯了是别人端茶递水，今日，对着这个少年，他竟想也不想的就将自己的茶盅递了过去。

　　伸长了脖子将水吞下后，等稍微的不适感过去后，幽云咧嘴一笑“啊——好了！”
　　压下心中的那慌乱的莫名情绪，赵伯琮笑道“不知道十六为何会觉得‘食之以慢’是有钱人才有资格注意的事情？”

　　“当然了，能细嚼慢咽并优雅进食的只有那些公子哥和小姐们才可以，像我这种粗人，还是草草的将饭解决，然后去干活，才是正经！”

　　瞥了眼他的手，见他的手长的果然不像一般少年那般的修长、白皙，反而有着一种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苍老与粗糙。

　　见他盯着自己的手，幽云嘿嘿一笑“一个人啊，富不富贵？只要看一眼他的手就可以了，虽然不知道伯琮大哥是做什么的？但一看你的手，就知道你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说完，又伸手夹了几道菜。

　　见他的观察力如此仔细，赵伯琮不禁提上了兴趣，“以十六的意思，只要光看一个人的手，就知道此人的生活如何吗？”

　　“差不多啦，你看我的手，骨节粗大，又布满皱纹，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缘故，而伯琮大哥的，细皮嫩肉的，肯定没干过什么活吧？”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看了眼他，“不过，虽然伯琮大哥不怎么干活，但功夫可不差了！”

　　正闻茗的他，闻言，一个停顿，将茶盅轻放到桌子上，他眼中精光一闪，稍后笑道“十六，这又是从哪里看出？”

　　“脸色和气息！”

　　“呼……”一口气喝掉汤盅中带着丝丝甜味的不知名的汤。

　　幽云继续道“一个人如果内力深厚的话，吐出的气息是绵绵延长而又几不可闻，伯琮大哥虽然已经极力在掩饰自己气息，可终究还是被我感觉到了……嘻嘻……”

　　“另外，伯琮大哥的脸色可不是普通因太阳晒烤而变成的大麦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拥有这种亚麻色的皮肤，是因为练了一种叫‘千红一窟’的功夫才导致皮肤变成这般，它虽然能快速提高你的功力，但常言说的好‘欲速则不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风，轻轻的通过窗户吹进包厢，吹得帘幕微微的晃动，这午后的阳光虽然温暖，可却照不进那双深沉般的眸子中，那里面似乎蕴藏了暴风雨，似乎只要风再大一点，它就会应势而发。

　　看着原本还温和如玉的男子一下子变得如此令人压抑，幽云放下了筷子，一边在心里狠狠的搧了自己几个耳光，一边暗暗悔恨：都是你这张破嘴，吃就吃，还说什么废话？真是个连饭都堵不住的东西！

　　“那个，其实，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生气啊！”哎，说话前，若是动一动脑子也就不会出现如此尴尬的场面了，真不知道，这脑袋长来是用来干什么的？难道真的是用来配相的，可，配也要配个好看的啊……真是郁闷！

　　突然，阴霾的天空随着一声浅笑，阳光从云层中倾泻而出，也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十六，懂得可真是不少了，看来，交你这个朋友，我是赚到了呵！”

　　见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一开始那种和煦的笑容，幽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笑道“伯琮大哥，你不要生气就好，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就随口说了出来，你不要往心里去！”

　　“十六性格直爽，况且又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会生气于你，只是，江湖险恶，十六，你如此单纯，以后，万事小心，莫要让有心之人，趁了之危！”

　　“呵呵，我一穷二白，有什么可值得别人贪图的，若说这世上为非作歹之人，莫非就是因为贪念、嫉妒，而我？呵呵，伯琮大哥应该关心自己才是。”

　　定定的看着他，良久，他目光灼灼“你是块沉埋在深潭里的玉石，总有一天，终会浮出水面，十六，莫要菲薄了自己！”

　　本想一笑而过，可当她抬起头，看见他眼里那如磐石般坚定的眼神，她到口的话，在舌头上打了个转，终究换成“我啊，玉石不指望，珍珠吧，我还是喜欢作个珍珠，忍受割肉的痛苦，最终可以磨得一颗圆润而又剔透的珍珠！”

　　闻言，他眉眼一抬“珍珠又名‘北珠’，产自大金，十六又是如何得知大宋有这样一种东西？”

　　塞进一口鸭肉，她边咀嚼边回答道“书上啊……小的时候……每天除了练功，师父就教我识字，后来大了，自己也就……习惯了去他那如山的书库里看书了，嘿嘿……”

　　狠狠的咽下喉中的鸭肉，这酒楼，真是不厚道，鸭肉都没煮熟，就端了上来，咽的我的喉咙都酸酸的、胀胀的。

　　夹起一筷青菜，她接着道“以前，总觉得……师父对了苛刻了些……每天变着法子……和他作对……可自从下了山……我才知道，他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若不是他督促我练功……我早就死在琴芜的手下，若不是他逼我每天识字……我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也不可能懂得念诗……更不可能和你坐在这……畅谈欢饮……”

　　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滴一滴的落在桌子上，在寂静的房间里显的清脆异然。

　　“伯琮大哥……真的很想师父了……真的很想……可是……”

　　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本想说些“男儿有泪不轻弹”之类的话，可直到手落下，他才发觉到手下的人儿是多么的弱小，瘦骨嶙峋的背，每拍一下，都像拍在自己的心上，没来由的，他连拍第二下的勇气都没有。

　　良久，才听得他轻叹了口气“不要担心，以后——会有伯琮大哥了！”

　　这一句，让这个少年记住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