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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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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花厅,穿过长廊,绕过水池……这路线怎么这般奇怪,与来时完全不同,逃离虎口的喜悦被冰凉的夜风吹散,只余下不安与警惕在心中丝丝缠绕,这颦眉好生古怪,初见时谦卑可人,自称是宁骄的小侍,花厅之中却对宁骄不甚恭敬,就算是吃醋失态,可宁骄对他的态度却太过宽容,宽容到令人觉得诡异。
百般思量,还是觉得先摆脱他的“好心”扶持才好,当下脚步一缓,开口道:“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平福衣冠不整,未免有损公子清誉,还请放手。”
颦眉回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恚怒,干脆地放了手,讽道:“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进府时那一靠又算什么?嘴上一套,怎么见了宁……殿下如此主动,若不是我闯进花厅,只怕……哼!”
我算是明白了,这男人醋昏了头,也不想想宁骄那副强悍的模样,是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推倒的么,分明是她自愿的……呸,这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被气糊涂了,老天作证,我分明是被迫屈从,至于进府时那一靠,还不是你勾引的么,我心里叽咕,面上却不敢表露半点,屈身向颦眉行了个礼算作道歉,才继续说道:“平福知错,公子宽宏大量,还请恕罪。只是公子这是要带我去哪,还请明示。”
颦眉杏眼微斜,横了我一眼:“公主这身打扮,莫非还想从正门进出?若是真想,我倒是可以领路。”
我登时浑身一僵,身上那被刻意忽略的风凉感觉好似放大了无数倍,叫人难以忍受,用力缩了缩身子,把大氅团的紧一些再紧一些,扯着嘴角强笑道:“勿需如此麻烦,还请公子继续带路。”
颦眉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倒没再说些什么,领着我一路疾行,出了侧门,来到一个僻静小巷,来时的马车早已等在一旁,边上还立着个一脸不耐的琅嬛校尉。
我暗道一声晦气,低着头躲过琅嬛校尉那两道灼人的视线,也不待她伏身作凳,便扶着车辕跳了上去,一头扎进车厢,重重扯上帘子,往角落里一团,好半晌才把那快蹦出喉咙的心平静下来。
总算是逃出来了,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一松,突然觉得脚底火辣辣的,一阵疼似一阵,低头一看,原本白净的脚丫灰一块红一块,沾满了脏兮兮的尘土,竟然还肿了一圈,丑死了,疼死了,忍不住眼泪哗哗直流,赤足狂奔这种事,下回打死我也不做了……
今日这番折腾,比做梦还要荒唐,我早已身心俱疲,哭着哭着竟一觉睡了过去,醒来已是第二天正午,躺在松软的大床上,身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轻薄软和的亵衣,脚上的伤处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药,清清凉凉,再无一丝疼痛,抚着光滑细腻的烟绒竹丝云锦被,一时有些恍惚,若不是墙上的信手涂鸦全无变化,我绝不敢认下这雅丽的地方就是我的卧房。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满腹狐疑,撑起身子,刚想下床弄个明白,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给阻止了:“公主脚伤未愈,切莫下床。”
我不由一惊,喝道:“你是谁?怎会在我房内?”
那男子向我行了一礼,温声答道:“奴是宫中五品侍从,唤作雪肌,今日开始伺候公主起居。”
雪肌?我浑身一抖,这名字和颦眉可真像啊,侧目看去,只见他一身玄衣,包得严实,倒衬得那一截露出的象牙色脖颈如脂如玉,引人暇思,面上说不清什么神色,淡淡的透出一股冷意,和他的声音半点不像。
只是让男人来伺候,我可吃不消,把锦被往上掖了掖,遮住露出的肌肤,清了清干涩的喉咙,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雪肌目光闪了闪,没有应声,却打开了西墙新增的大红酸枝顶箱柜,从里边取出一件杏色深衣,给我披了,而后从床边红木矮柜中抱出个鱼纹靠垫,松了松里头的棉絮,垫在床头,扶我坐起了身子,又体贴地给我倒了杯水,才开口道:“公主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您未用早膳,又有伤在身,应该好好补补,雪肌已吩咐厨房,饭食一会便会送来。”神色镇定,半点不提离开之事,好似我刚才的话是对空气说的。
名为伺候,实则监视吧,我愤愤喝了口水,一不留神,竟呛着了,不由得一阵大咳,雪肌真是十足贴心,立时接过杯子,仔细用帕子将我唇边水迹拭去后,一边抚着我的背帮我顺气,一边柔声劝道:“公主不急,慢慢喝。”只是配着那张依旧冷淡的俊颜,和那双在我背上游动的手,全身笼罩在陌生男人的气息中,叫我浑身僵硬,咳得反倒更厉害些,忍不住使力推开了雪肌。
雪肌完全没料到我会推他,脚下一个趔趄,手上一松,那半杯水就这么直直地落到地上,当啷一声脆响,细瓷碎裂,水花迸溅,竟把我的咳嗽给镇住了。
“公主恕罪。”雪肌立时跪下,也不管地上水渍,重重磕起头来,额上没两下就青了,还蹭着了碎瓷片,鲜血顺着白玉似的脸庞流下来,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这还要不要命了,我被他磕得半点脾气都没有,赶忙阻止:“你这是做什么,是我任性推你,又不是你的错,快快起来,找人看看伤处,把血止了。”
雪肌眸中闪过一丝讶意,顺从地起了身,拿帕子压住额上伤口,却仍侍立一旁没有离开。
看着他那青肿的额头,染血的玉容,我心底忍不住哀嚎两声,我只是不愿意让男人随身伺候,又没赶人,何必倔在这儿,就算上头有主子吩咐,也是可以变通的嘛,可看雪肌那架势,我若不表明态度认下他,只怕是打算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了,罢了,伺候就伺候吧,反正我是真缺人伺候,把他当太监就成了,无奈叹了口气,说道:“让你去请人看看,怎么还杵着不动,若是落下什么病根,以后怎么伺候我,还不快去把伤口处理了。”
“谢公主体恤。”雪肌屈身一福,冷如冰霜的脸上居然泛出一丝笑意,有如春光乍泄,动人心魄,衬着未干的血迹,别有一番妖艳情致,叫我不由得呼吸一滞,心跳如鼓,再要凝神细看,雪肌早已恢复冷面,转身离去。
拿手捂了发热的脸颊,暗暗唾了自己几口,怎么发起花痴来了,在祁国也没这样,到了闵国反倒成了色女,昨天一个颦眉,今天一个雪肌,难道是压抑太久,还是我就好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