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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苏丽红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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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可媛叹了口气,目光慢慢聚焦到远处,好像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还记得我当时刚小学一年级,我和我的父母还一起住在落城的小湾镇上,有一天放学回家,我发现我们家旁边修建了很久的空房子终于搬进了一户人家。那天晚上,他们为了庆祝乔迁之喜,大请了周围的邻里街坊到他们家吃饭,那次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苏丽红,她瘦瘦的,看起来也弱弱的,但是却比我高了半个头,所以我就在心里把她归类为姐姐。后来我听那些大人说,苏丽红的父亲是镇上新建工厂的负责人,他们一家之所以搬到这里,是因为那个工厂要开业了。苏丽红的父亲还帮镇上的很多街坊都引荐了厂里的工作,所以他在镇上还挺有名声的,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一家。”
“因为镇上只有一个中心小学,所以苏丽红成了我的邻居后,也理所当然地和我上同一所学校。渐渐地,她每天都等我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开始她对小镇不熟悉,我每次去玩都会带上她一起,还介绍我的朋友给她认识。她虽然比我们大三岁,但是我们平日里都没什么隔阂,就像好朋友一起玩。”
说道这里,方可媛止了声,脸上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只是这抹笑容稍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
只见她继续说道:“苏丽红爸爸的工厂发展势头很强劲,成为了我们当地数一数二的企业,还间接带动了小湾镇旅游经济的发展,当时有很多外地游客都慕名跑到镇上来旅游。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些意外让一切都改变了……两年后,苏丽红爸爸的工厂被查出了很多问题,很多工人都患上了奇怪的病死掉了,那些工人的家属把苏丽红的爸爸告上了法庭,法院最终判决苏丽红的爸爸涉嫌洗黑钱,逃税漏税,违法生产不合格商品导致大量工人急性工业中毒死亡和违规排放重金属污染物等罪名。法院对苏丽红的爸爸进行了高额的罚款并判他坐了几十年的牢。他们家不仅破产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连家里的房子被被封了。”
“那段时间,苏丽红和她的妈妈成了流离失所的可怜人,但是每天仍旧有很多债主上门讨债,甚至都有很人来敲我家的们,要么是敲错了,要么就是特地过来询问是否见过他们家的其他人,我们一家都是否认说没见过。后来,人越来越多了,我爸爸不得已还在我家门口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不知隔壁下落,请勿敲门打扰’。”
回想到这里,方可媛可能是太过于怀念她的父亲了,不仅红了双睛,声音也有些发颤。蓝舒羽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但是她只是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苏丽红的妈妈都是带着她一边躲躲藏藏,一边四处奔波到处求人。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带着浑身脏兮兮的苏丽红跑到我们家哭诉说撑不下去了,她必须要去外地想办法挣钱还债,但是没有办法一直照顾苏丽红。她乞求我们一家暂时收留她的女儿,我父母也是很善良的人,他们心疼苏丽红妈妈每天带着自己的女儿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一心软就答应下了暂时帮忙照顾她。”
“苏丽红就这样在我家生活了大半年,我爸妈把她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只要我有的东西也会给她准备一份。但是她妈妈一次都没回来看她,也没有联系过我们,整个人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一家都能感受到,苏丽红变了,变得不爱说话,不爱出门,不愿意与人来往,每天都郁郁寡欢地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谁也不理。我们想了很多的法子,可是都没有办法都改变她这样的状态。”
“忽然有一天,我爸妈都不在家,她就突然哭着跑过来告诉我,她打听到她妈妈的下落了,就在县城里的一个工厂里。她想要让我陪她一起坐车去找她妈妈,还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妈。我虽然很心疼她,但是我也很害怕,我不敢按照她说的那样去做。她看见我不同意就直接生气了,还说要是我不陪她去,她就永远都不要我这个朋友了,我那个时候真的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从镇上坐公车到县城里差不多只要一个小时,来回都不到两个小时,她只要见她妈妈一面就回来了。她跟我再三承诺一定不会出事,也不会被我爸妈发现的,然后…我才犹犹豫豫地答应了她。”
方可媛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仿佛接下来的回忆很难让她开口说下去。蓝舒羽也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盯着窗边的绿植。
过了一会儿,方可媛才断断续续地说:“她进我爸妈房间偷拿了一笔钱,然后就带我去等公车。当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自己离小湾镇越来越远时,我的内心深处不由得恐惧了起来,我开始疯狂地想念我爸爸妈妈,一直哭着闹着想要下车,但是她不断地安慰我说她会一直陪着我,而且答应我很快就能回来。苏丽红是我当时在陌生环境中唯一认识的人,所以我只能相信她。当我们到了县城里之后,她把我带到了郊外一处很破旧的烂尾楼里,然后告诉我,她的亲戚就住在这个地方,但是她妈妈现在还在附近的工厂工作,她要先去见她妈妈,等会儿再来接我回去。她怕在附近遇到追债的人带着我不好跑路,所以就让我先呆在她的亲戚那里。可是我一想到要她分开,我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就怎么都不愿意,执意要和她一起去。没想到她竟然威胁我,如果我不听话,就不带我回家了。最后我只好妥协了,跟着她去了她亲戚家里。出来接待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我记不清他们具体长什么样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那个男人形象十分邋遢,从额头到鼻梁处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疤,看起来十分恐怖,我当场直接吓哭了转身就跑,但是被他身旁那个身材臃肿的女人追上了。她把我拉了回去,然后把我锁在了屋子里。我哭得撕心裂肺,趴在窗户上一直乞求苏丽红救我,但是她仿佛听不见似的,从那个男人手里接过一笔钱后就走了。当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她卖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苏丽红最后也没走掉吧?”蓝舒羽转头看她一眼,顺手给她递了一张面巾纸,非常肯定地说。
方可媛接过来擦了擦鼻子,然后点点头:“嗯,对,她年纪小小又孤身一人,又怎么可能从那些人贩子手里拿走一分钱。她拿着那笔钱没走多远,就被那个中年男人给绑回来了。没过多久,我们两个就一起被押上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车上还有一个看起来比我们大几岁的男孩,他很安静,所以眼睛只是被黑色布条蒙住了。而我哭得太吵了,就直接被迷晕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都黑了,我们三个人被关在了一个农村的牛棚里,头顶只有一个被蚊子和飞蛾包围的黄光电灯泡。”
“从那以后,我们吃尽了苦头,每天白天都要被赶出来帮忙干农活,吃又吃不饱,晚上又要被锁在那间小屋子里,过着畜生般的生活。我们也想过逃出来或者向村里的村民求助,但是每次都是被抓回来毒打一顿,因为他们都是一伙的。那个中年男人好赌成性,嗜酒如命,每天都醉醺醺地回家,喝醉或者输钱了就一直家暴那个中年妇女,嘴里一直骂她不会下蛋,浪费他的钱来买孩子之类的。”
“大概半个月过去了,那个女人被他打得奄奄一息,后来被好心的村民送进了医院。但是,她不在以后,就没有人来照顾那个男人的生活起居了,那天晚上……他仍旧像平时一样醉醺醺地回家,发现没有人给他收拾屋子,就直接怒气冲冲地打开了牛棚,二话不说把苏丽红拉了出去,她一直挣扎反抗,可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我虽然很害怕,但是还是想上前阻止他,没想到却被那个男孩给制止了。”
方可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意,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童年的恐惧中:“农村的夜晚很安静,木质房屋的隔音也很不好,虽然那个男孩一直捂着我的耳朵,但是我那天还是听见了一阵一阵奇怪又悲催的尖叫声。半夜的时候,那个男人所在的屋子突然着火了,这场火来得很突然也很蹊跷,那些木头房屋燃烧的速度快得惊人,最后还是那个男孩把我救了出来,然后趁着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带我钻灌木丛一路逃离了那里。我虽然很恨苏丽红,但是也没有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在逃跑的过程中我也求过那个男孩回去救她。可是他说,要是我们回去的话就会被重新抓住,那样我们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两个先逃出来再回去救人,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后来,我们历尽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了镇上的警察局,也因此得救了。我们把事情都跟警察都说清楚了以后,他们也对此开展了一系列的调查,最后也在那个村子里侦破了很多例拐卖儿童的案件。同时,我们也得知那天晚上很多人都因火灾而丧命了,其中包括那个喝醉酒的中年男人。”
蓝舒羽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搭在她发颤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她,企图给她力量。
方可媛抬头泪流满面地看着她说:“其实,我也一度认为苏红丽死在了那场火灾里。但是她今天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还说出那些关于我爸妈的事情,我就觉得这一切都特别的不真实,我现在感觉以前的那些噩梦又回来了你知道吗。她真的完完全全没有一点以前的影子,包括相貌和性格,要不是她今天突然和我说那些话,我根本就认不出她这个人。”
蓝舒羽默默地帮她擦着眼泪:“她脸上有很厚重的粉,但是仍旧掩盖不了皮肤本身的凹凸不平,看样子应该是在火灾中受过重伤然后才做的皮肤修复。这些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认不出她也是正常。她能有今天这个下场都是自食恶果,自作自受的,你没做错什么,所以没必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方可媛垂着头有些低迷,仿佛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只能堪堪靠在蓝舒羽身上。
蓝舒羽知道她一时还没有办法缓过来,所以也不急于开导她,只能静静地陪着她。
半晌过去了,只见一个警察突然急匆匆跑进来对着站在门口的年轻警官耳语了几句。
“什么?” 年轻警官有些吃惊:你说的是真的?”
刚跑过来的警察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神色复杂地对他点了点头。
年轻警官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后,用手挡住嘴巴干咳了两声才走过来说:“咳咳,两位同学,你们的监护人已经来了,请你们过办公室来配合我们做个笔录。”
……
方可媛的情绪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些缓解,没想到现在又陷入了另一种恐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