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锈春》棠城

2、第二章 让我杀了你吧

　　洪武二十年，亥时夜，小雪天。
　　锦衣卫厉彦追缉逆党，于暗巷急奔。
　　七年前，中书丞相胡惟庸以“擅权枉法”伏罪，两年前，尘埃落定的胡惟庸案再起风波，擅权之罪原是谋逆之罪，锦衣卫奉命追缉胡党，一时间牵连过万。
　　时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媚上求宠，屈打成招，锦衣卫千户兰熙不满毛骧媚上欺下，愤而辞任。
　　毛骧怕恶行暴露，以兰熙在胡惟庸案中不作为为由，将其归为胡党，下令缉杀。
　　兰熙四处藏匿，最后与昔日同僚厉彦兵刃相向。
　　二人持刀对立，小雪天，细雪落在肩头。
　　兰熙挽动手中雁翎刀，刀身折射雪光，问：“你奉命而来，是奉的皇命，还是毛骧的命？”
　　厉彦抱拳奉天，“厉彦遵陛下旨意，诛胡党兰熙。”
　　兰熙哀然，痛恨毛骧媚上欺君，如今是皇帝要他死。他自知无望，提出与厉彦打赌。
　　锦衣卫中盛赌博，常有比武，二人便此战为赌。
　　兰熙以刀尖一寸之差险胜。
　　子时，雪势渐起，雪地流淌殷红的血，兰熙受了重伤，示意厉彦看看自己身后。
　　身后巷檐下，兰熙之女抱着兰熙刚出生的幼子，婴孩正在啼哭。
　　“孩子还小，但求厉兄信诺守约。”
　　厉彦同样深受重伤，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缓缓将刀收入鞘中。
　　“兰熙忠心贯日，今日惟有以死明志。吾女兰妙，吾儿兰昭，依依托付，厉兄恩高义重，兰熙感激不尽！”
　　语毕，兰熙将刀背一转，刀刃没入脖颈，鲜血四溅，大雪纷飞。
　　厉彦走到两个孩子身边，一手抱过啼哭的婴儿，一手牵住痛哭的女童，转身缓缓迈开伤重的步伐。
　　女童挣脱不开，一口咬在厉彦手背。
　　他没有松手，继续缓步走着，身后雪地拖下长长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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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乐二年，叶秀凭自身手艺入职绣坊，成为兢兢业业的小绣娘。
　　没有搞事业，没有大女主，只有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稍有不慎老板还要苛扣工资。谁能想到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叶秀，没来得及毕业成为打工人，就在封建的大明王朝感受到了资本的压榨。
　　她发现自己被电视剧荼毒了。
　　电视剧里的女主隐姓埋名轻松搞事业，到她这儿，户籍这关就卡死了。
　　总不能杀个人取而代之吧？
　　好在这年头假户籍常有，除非考科举，基本没人对她背调。所以一般人她不怕，除了一群名叫锦衣卫的特务。
　　十几年前，朱元璋因锦衣卫滥用职权将其废除，还杀了指挥使头子毛骧，只留用了些她爹这种愣头青，朱允炆登基后很信任她爹，但并无重设锦衣卫的打算。直到朱棣上位，立刻重启锦衣卫编制，其发展之迅速让叶秀不得不说句牛逼。
　　那些专业对口的特务最擅长捉拿她这种逃犯，在城门关卡设专岗排查。
　　她想过扒人车底或者藏在货品中混出城去，电视剧都这样演的，然而建文朝臣的家属和她一样聪明，最后全被刺死于城门口，有阵子每天都得死几个。
　　叶秀被电视剧深深地伤害了。
　　好在南京城够大，她又被她爹练出了反侦察的本事，只能等待关卡放松的那天。
　　现在越低调越好，搞什么事业，好不容重活一世，事业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活着真好啊，虽然她只是个连街都不敢上的穷叼丝。
　　又是新的一天，叶秀坐到工位前，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说起来她并没有太高的刺绣天赋，当初不过是学一技傍身，没想到现在还真能混口饭吃。
　　叶秀正在开小差，绣坊车间主任李大娘来了，召集众女工开会。
　　知事夫人的娘家委托她们绣个屏风，报酬颇丰，李大娘挑了几位积极的女工接手大单。
　　叶秀不想出风头，肥差没有落到她头上，她也乐得清闲。
　　接了单子的工友们很高兴，立刻放下手头工作投入新订单。屏面绣成那天，李大娘高兴得给她们全体放了半天假。
　　然而，叶秀万万没想到，她千辛万苦藏了这么久都没有因为身份被抓，反而被一桩莫名其妙的行贿案中伤。
　　朱棣登基后首先清算了建文朝臣，此时清算得差不多了，这阵子受太子启发开始抓贪腐，于是无所不能的锦衣卫摇身一变又成了反贪专家。
　　问题出在绣坊承接的屏风项目上，工友们绣的屏面没有问题，但谁能想到涂了漆的屏风架子是纯金的呢？？？
　　叶秀上一次这么无语的时候，还是刚穿越来那会儿，发现朱棣快造反了，自己却生在建文朝臣家。
　　事情的发展很迷，由于第一幅屏风深受买家好评，于是没多久又来了第二个订单，完工后李大娘照例放大家半天假。工友们相约出去放松，叶秀是个死宅，于是同样要出门放松的李大娘就支使她去送屏面。
　　叶秀再三拒绝，李大娘笑问她怎么这么见不得人，叶秀心里一惊，不敢再推脱。
　　买家的地址不好找，叶秀许久未上街，迷了会儿路，傍晚才送货上门。
　　管家接了屏面，说要主人过目点头了这桩买卖才算成，让叶秀先等着。
　　叶秀无可奈何，又不想体现得过于紧张，就老老实实在偏院等着。
　　这一等，等来了抄家的锦衣卫。
　　就很离谱，她在南京这座迷宫里规划了无数线路，绕了无数远路，只为了走进今晚这个死胡同。
　　起初，隔壁院子传来嘈杂声，叶秀不凑热闹；然后远处墙头冒出了火光，叶秀想着主人家会灭火吧；后来惨叫声传来，伴随着刀剑砍杀声，叶秀心中警铃大响，赶紧往后门跑，正好和从后门围过来的三个锦衣卫不期而遇。
　　叶秀骂了句脏话，转头慌不择路地开跑，然后又闯入了隔壁院子的凶杀现场。
　　一群家丁正在群攻一个锦衣卫，最后全被反杀。叶秀从檐下跑过，不经意间和刚完成群杀的锦衣卫对上眼。
　　那是一双冷冽到极致的眼睛。
　　对方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却抬手一挥就砍伤了她的左肩。叶秀不能接受如此反物理的现象，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的刀刃比一般人长。
　　她捂着肩膀继续跑，对方不急不缓追在身后。
　　她要哭了，一边踉跄跑着，一边回头解释：“我不是这儿的人，我是来送东西的，我就是个送快递的！”
　　对方的神情冰冷，缓缓举刀，缓缓道，“贿赂滋丰，该杀。”
　　叶秀刚想解释“送东西”不是那个意思，后背传来撕裂的疼痛，对方手起刀落十分干脆。
　　叶秀倒在地上，身后的人再次举刀。
　　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制止了他，“厉叔，让我来吧！”
　　叶秀感受到一阵疾风，出声的少年飘似的闪现，让她再次怀疑有反物理现象，而且少年看起来比她还小，锦衣卫都从娃娃抓起的吗？！
　　砍伤叶秀的是个高瘦而精壮的男人，散发阴冷的杀戮之气，而突然出现的少年身着飞鱼服，衬得他的少年气十分别扭，尤其他还握着淬血的刀，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叶秀。
　　不同于刚才那双冷冽的眼睛，少年的眼睛很清亮，和他的声音一样。
　　但说出的话很要命，“厉叔，女孩子就由我来杀吧。”
　　叶秀吓得爬着逃离，砍伤她的男人转战别处去了。少年走过来半蹲下，伸手想制止她，手掌放在肩头又收了回来，很为难的样子。
　　“你别动，我不想弄疼你。”
　　叶秀哭了，差点给他道谢。
　　少年把刀拦在她面前，叶秀爬不动了，听到他说，“你的伤没救了，让我杀了你吧。”
　　叶秀泪流满面，“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少年像没听到她的话，缓缓亮出了另一把佩刀，“我知道女孩子怕疼，我的刀是最快的，一定不会弄疼你。”
　　少年举起了刀，叶秀闭上了眼。
　　忽然，远处传来高喊，有数人奔走疾呼。
　　“太子办案，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太子办案，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声音渐渐远了，应该是跑去通知别处了。
　　少年身后的同伴刚砍杀完一个家丁，闻声收刀，疑惑道，“太子爷还管这等小事儿？”
　　少年也有些疑惑，随即露出笑容，对叶秀道，“你运气很好啊，不用死了！”
　　叶秀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