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见》卿卿子墨

79、番外/卓宇

　　突然下起的大雨晕染开这座城市的灯火酒绿，卓宇看向车窗外，不自觉的忆起那一年的雨夜。

　　一个人轻松解决掉四个高大的成年男人，只要他想走，随时都可以，却垂下手停住脚步，任由他将镇定剂注入体内。

　　这么多年过去，他任然不能忘记那夜初拥的喜悦，留下那段视频，或许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牵制江桐。因为他不知道，时隔十年，他在江桐心中的份量到底能有多重。然而，他到最后都没扔掉毁掉那段视频，是错吗？！是绝对错误的！

　　跟明家合作，‘一岳’彻底成为了行业里人人觊觎的对象，他明明知道的，却还是被人盗取了电脑内的机密文件，包括那一段他留下的视频。

　　他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江桐请求谅解，可他太害怕了，江桐一心想着在他结婚后就走，一旦他告诉江桐，江桐肯定会恨他，转身就走！

　　虽然嘴上答应江桐只看当下，在结婚后便好聚好散放他离开，可他真的舍不得，他知道江桐也是爱着他的，只要他抱紧江桐求几句，江桐一定会留下来。

　　所以当事发后，他也努力的在去挽回，可明少卿突然就把矛头指向了‘一岳’，家人事业和爱人，他要怎么选，他能怎么选！

　　卓宇紧握着方向盘，他选择了‘一岳’，选择父母亲人，同样，他也丢掉了那个与他纠葛了十几年的挚爱！

　　至今为止，他都记得那天，江桐决绝的拉开他的手，说他想离开了，离开他，奔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他是不甘心的，可江桐的眼神太决绝，他知道，那一刻不管他说什么，如何哀求都没用，他只能等，等到江桐气消的那天，他就可以像以前那样，回到江桐身边，拥着他不放！

　　已经等过十年了！他不在乎多等十年！

　　可这一次还是他想的太天真了。

　　已经过去整整五个年头，他不再有江桐半点消息，更不曾见过他。

　　停下车，卓宇看了一眼路边的写着‘暂停营业’的奶茶店，这样一个牌子挂了有五年了，晴空雨天、白日黑夜，好似一点都没有变过。

　　默默收回目光，卓宇转动反向盘开往对街的小区，从地下停车场乘坐电梯上来，他停在门前，被换掉的锁不再是他能自由进出的地方，而每一次敲门的他都无法得到任何的回应。

　　他该放弃的，却还是来了，再一次抬起手来敲响门板。

　　这一次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两次敲门声后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然后，门开了，漂亮的小男孩抱着门探出头来，问的天真，“叔叔你找谁呀？”

　　卓宇低头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儿，藏在眼眸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破灭，他想，江桐大概是不会回来这里了。

　　卓宇没有回答，苦笑了一声说自己敲错了门，转身便要离开，却听到一声清透的男音从屋里传来。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这个声音卓宇是熟悉的，也是他唯一能找到江桐的线索，按住门卓宇蛮横的挤了进去。

　　叶萧看见卓宇还挺意外的，都五年了吧，从他们分开到现在，叶萧还以为卓宇早就忘了江桐，跟现在的老婆恩恩爱爱的。

　　他冷笑了一声，把叶曈牵过来，说的欠揍，“哟！这不是卓大老板吗？这下雨天的没事，跟我一块儿来念个旧？”

　　“桐哥还好吗？”卓宇皱着眉问他，“他是不是还在恨我，一直到现在都不肯见我一面。”

　　“所以你也觉得他应该恨你？”叶萧真心觉得挺好笑的，嫌弃的挥了下手，“你们已经分手了，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你要真心里不舒服，我替他原谅你了，你也就别想着分手了好些年的旧情人，没意义的，懂吗？”

　　“我...只是想再见桐哥一面，一次就够了！”卓宇说的认真，他知道，当年江桐说分手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齐阁。现在，齐阁根本没有和江桐在一起，那他就还是有机会的，再一次把江桐带回他的身边，再也不分开。

　　叶萧听着的话冷下脸来，“见一面又能怎样？你觉得你还能带他走？已经不能了！卓宇！在我决心违背他意愿之前，我劝你最好离开这儿！”

　　“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见到江桐！告诉我他在哪儿！”

　　来自两个大人的争执，叶曈被叶萧牵着根本插不上嘴，可当他听到‘江桐’这两个字后，来自童真话语还是冒了出来，“江爸爸在明叔叔家哟，住在漂亮的盒子里，晒着太阳！”

　　什么叫住在盒子里？！

　　卓宇低头看向叶曈，问他，“什么盒子？”

　　“就是一个小小的盒子，爸爸妈妈还有明叔叔都不让我碰，他们说我太小了，会摔到江爸爸。”叶曈说的天真，“等我长大了，肯定会抱着江爸爸去摘他最喜欢的小花花，粉粉的，可漂亮了。”

　　卓宇觉得荒谬，他失笑着质问叶萧，“叶萧就算你不愿意让我见他！也用不着让小孩子撒这样的谎话！”

　　“那你觉得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是谎言！”叶萧呵斥，在卓宇震惊的眼神中说道，“他们只会说出自己看到的，就算不理解，不懂，也绝不会撒谎！”

　　卓宇被叶萧的话惊的后退，脑子里乱做一团，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江桐死了！早在你们分开的第二年就死了！遗传癌，没得治，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一定要走！为什么心甘情愿以那样的方式留在你身边？”叶萧上前按住卓宇的肩膀，逼着他的面对事实，“我现在告诉你！江桐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就算没遗传到那百分之六十的癌症，他也早就打算在和你分开后去自杀！”

　　卓宇闻言耳边一阵轰鸣，隐约间听到那一晚江桐哭着对他说的那些话。

　　‘我每天对着阳台，想着跳下去！跳下去就好了，跳下去就解脱了！跳下去就什么痛苦都没了！’

　　江桐是真的想过自杀！在他看不见他的黑夜里，怀揣着对他的愧疚熬了整整十年！

　　“卓宇！原本你可以如愿得到他的一生的！只要你能反抗一下，‘一岳’想要的一切他都能给你！可你呢！想的永远只有你自己！你口口声声说爱他！既然是爱他！为什么还要和别的女人订婚！你要是爱他！为什么一定要以那样的方式把他留在身边！你若爱他！就不会作为一个旁观者，把所有事都推开他自己去面对！”

　　“你为什么要留下那段视频！为什么不好好藏起来！你知不知道那段视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为了销毁掉那些视频齐阁赔了一双眼睛还险些赔了命！”叶萧一阵冷笑，“是不是觉得很奇怪，齐阁好好的回来了，眼睛一点事都没有？”

　　叶萧的话让卓宇一震，他错愕的推开叶萧，反握住叶萧的肩膀质问，“是他的！是桐哥的！江桐把眼睛给了齐阁！”

　　“是啊！他把眼睛给了齐阁！因为你啊！非要闹出这么多事！非要把他往齐阁身边推！”叶萧粗暴的将卓宇推开，“你知不知道他那半年是怎么熬的？他什么都看不见！就算听的见声音也少有开口，他怕叫错名字，不想承认自己瞎了，变成了废人，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三十岁的年纪，连个没满岁的孩子都抱不了几步路！那些治疗让他疼到说不出话，疼到他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是这样，到死他都不肯让明少卿给你为难！更不敢让你和齐阁知道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

　　“那些时候你在做什么？在他受苦受难吐血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新婚燕尔啊，带着刚娶回来的老婆去做产检。”叶萧冷漠的转身，将受到惊吓的叶曈抱起放到沙发上，说的寒心，“卓宇，江桐死了四年了，你还念念不忘的做什么？还想对他做什么？是他生前你害他的还不够，还是到死都觉得他欠了你的？可他到底欠了你什么？”

　　“不该丢下你放弃你？那你知不知道，那会儿他在医院守着他那个快死的妈！一边担心自己会不会遗传那百分之六十，活到三四十岁就要死！一边舍不得放开你，又不想放开你！”

　　“我陪着他去医院找你，人都没见到就被你爸妈赶出来，打他骂他，让他去死！”叶萧觉得可笑，“那时候他也不过十七八岁，他再坚强也就他妈的十八岁！刚知道自己有遗传精神病不算，又他妈的来个遗传癌！你让他怎么样？他能怎么样？蛮横的带你走？不顾你的下半生，让你和跟一个疯子过活？！就算他愿意，去做了又怎么样？快三十岁的你都应对不了他发病的样子，十八岁你的就能行？”

　　“就算十年后你们重逢，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们可以重头开始重新来过！可为什么你一定要结婚！就为了不当一个另类？那你缠着他做什么？！你明知道齐阁喜欢他？他也可以选择一个更好的！你偏偏就是不放过他！到最后他快死了也没放过他！”

　　“你知道他死前说什么吗？他说地下太冷、太黑，他不想被埋起来，见不到光！他这三十年，有十七年活在虚伪的家庭里，有十年活在跟你的回忆里，他最后那点希望、全都毁在你手上！”

　　卓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他只觉得沉重、心痛！

　　他不敢面对江桐的死亡，甚至觉得叶萧不过是讨厌他，不希望他继续去打扰江桐。可叶萧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皆扎在他的心上！

　　他是爱江桐的，从年少时到现在，他都是爱着江桐的！

　　他从未想过要伤害江桐，可事实上他做了太多伤害江桐的事！

　　重逢的第一次见面，之后每一次对江桐发脾气，那一晚他甚至险些掐死江桐！

　　为什么！他只是喜欢江桐！爱他！不愿就此放手！不愿离开！为什么他会把江桐害成这样，到死都要他丢了一双眼睛，失去光明，在见不到光的黑暗里等待死亡！

　　江桐死了四年！已经离开了四年！他竟然毫不知情！如果不是他今天过来，遇到叶萧！江桐是不是要一直瞒着他到死！

　　心脏抽痛着，似乎是要将他撕碎！

　　他宁可一生痴恋等待也不要问来这么一个结果！

　　开着车一路狂奔，卓宇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速度上，为此险些撞在路边的护栏上！

　　脚下猛踩刹车，因为惯性身体往前撞在了方向盘上，抬起来便看到了街边的男人。

　　黑色的长款风衣，叼着烟，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冷意，就如这冬夜里的寒风，让人不寒而栗。

　　卓宇紧盯着男人，确切的是那双眼睛，江桐的眼睛！哭的、笑的、温暖宠溺、冷漠绝望，每一个眼神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却是在另一个人的脸上失了模样。

　　卓宇紧紧抓着方向盘，他多想上去质问齐阁一声，只问他凭什么可以拿走江桐的眼睛！凭什么能以这样的方式拥有江桐一生一世！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没有上前质问的资格！

　　垂下眼眸，卓宇默默启动车子掉头离开！

　　他彻底明白了，江桐不再属于他，不是江桐不够爱他，是他对江桐的爱太过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