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一世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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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天。
看到窗外草长莺飞一派好景色，我拢了拢身上的白狐大麾。
这件白狐大麾还是李谦送给我的。我们相恋后，他在秋狩上猎了白狐给我，亲自画了图样，请了最手巧的绣娘和裁缝，制了一件白狐大麾。
他以前待我极好。
暑热时，会用收集的冬日新雪为我煮茶。
天寒时，会给我送他亲手熬煮的暖身汤。
不过，算算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我已近不惑之年。
我们也从耳鬓厮磨到相处如冰。
我许久没见到李谦捧着暖身汤来御书房探望我了……
自那件事情之后，李谦同我生分了。
这汤，想来也是没有了。
我叹息，收回视线，感觉眼皮子有些沉。
为帝近二十载，朝堂里的世家势力已经被我铲除得差不多了，每次科举，我都能找到好些身世清白的好苗子。
赤凰王朝蒸蒸日上，我膝下儿女环绕。
但我却不快活。
我不明白为什么。
刚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我所求不过海晏河清、国泰民安，而今实现了，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合上眼。
不知为何，那些被我下令斩首的世家子竟出现了，以往养尊处优的皮肉失去了弹性，鲜红的血液渗进泥土里。
我不害怕，却觉得有些冷，迫切地想抓住身旁的人。
身边的人却避开了。
他说：“陛下，现在您满意了么？”
声音冷清而刺人，犹如冬天尖锐的冰凌。
是李谦。
他的颈子上还有一道长长的豁口，向来素白的脸上沾了几点殷红的血。
我慌了神，连忙用手去捂住那道口子，希望能补救一下。
李谦却拂开了我的手，一如我们初见时那般挑着眉，面上却多了几分难言的释然。
他道：“罢了。”
“谦与陛下相伴十数年……是臣早该明了自己的份量，以前未得到的，以后也不再奢求。若有来世，只愿和陛下死生不复相见。”
言尽，他的身形竟如殿内的青烟般，慢慢消散。
我惊慌失措，想冲上去牢牢抓住他，却扑了个空，心跳一滞。
“……陛下？陛下？”
我猛然睁眼，殿内明亮而暖香，与梦里那般阴冷截然不同——我是被梦魇着了。
“何事？”我沉声问一旁的侍从。
侍从面露难色，道，“清幽殿那位想请陛下移步清幽殿。”
清幽殿是李谦的住所。
他已经多年未差人来请我了，如若无事，以他的性子，大约是自己捱的……
不知为何，我想起方才梦见的场景，莫名有些心慌，连忙起身。
“摆驾！”
御书房离清幽殿不远，只是路有些绕。我瞧着两旁高高的宫墙，恨不得凿穿这些墙。
“走快些！”我催促。
将将到清幽殿时，我听见殿内传来阵阵哭声。李谦是世家子，最是遵守世家那股子守礼数的做派，衣食住行无一不规矩，可现在哭声都传到外边了……
我一惊，几乎从辇轿上栽了下来，忙让人落下轿。
数个婢女蹲在院里，守着几壶文火煎熬的苦药。
清幽殿内跪着一排太医。
李谦躺在床榻上，两颊凹陷，面色惨白。
他见我来了，想起身，却又无力地摔了回去。
我坐在他床边，抖着声音问他：“你怎么这样了？”
李谦笑得很吃力：“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不必担心。”他憔悴了许多，那把灿烂如流金的头发都失去了光泽，像秋天枯黄的草。
“你病得这样重，为何不和朕说？”
“臣形容枯槁……怕唐突圣上。”
我以为李谦不见我才快活些，便识趣地走开，让他清静。
谁成想，他竟然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忍住翻涌的情绪，又问他：“那你为何现在又让我来？”
李谦沉默，许久后，他轻轻捏了捏我搭在褥子上的手指。
“……我许久未见你了。”
我难过得几乎要掉泪，转头吩咐侍从去库里挑些补药给兰君送过来，又屏退左右。
殿内终于清静了，我拂开他的额发，温声道：“等你好些，能动了，我就下令让你搬到栖梧宫。”
我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关于从前，关于以后。
李谦都不反对，只看着我，眼睛弯了一下，说都好。
殿内很暖和，但不知为何，李谦的手却越来越冰。我皱着眉：“你这身子真的太虚了，我回头让御膳房给你做温补身子的药膳，怎的这般冷。”
李谦半阖着眼：“不若你抱抱我，这样暖些。”
我除了鞋袜，上去将他拥在怀里，发觉他现在极瘦，瘦成一把枯骨。
李谦忽然叫我：“陛下。”
我应道：“嗯？”
“若有机会，这个夏日，带礼谦和同谦去赏花罢。”李谦断断续续地说，“但要先把功课都做完了，才许她们去。”
“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就去赏花。”
“……要、要带些栗子糕和马蹄糕，她们喜欢吃。”
“好。”
……
“陛下……”
“我在。”
李谦握着我的手指：“……能见到你真好啊。”
“以后你搬到栖梧宫，天天都能见到我。”
李谦对我笑了一下，眼皮子耷拉了下去，像是困了。他握着我的手指慢慢松开，落在榻上，我捉住他的手，冰得我发颤。
“……李谦？”
李谦没像以往那样应我。
殿里空荡荡的，而后又变得闹哄哄的。
那些声音离我很近，又似乎离我很远。
我木木地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已经彻底冰冷的李谦，想用我的体温去温暖他。
但不管我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了。
他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有穿堂风吹进来，窗台上摆的一枝花摇了一下，一片花瓣落了下来。
李谦的葬礼是他哥哥李和主办的。
他下葬那天，天气很阴沉。
我坐在御书房里批奏折。
侍从进来，站在书桌旁，欲言又止。
“何事？”
“陛下，兰君的葬礼，您是否……”
我头也不抬：“出去。”
“……是。”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只差一篇折子了，我拿起朱笔，想早些批完折子。但不知为何，眼前的字一个个都在四处乱爬，眼前的东西在旋转。
我握不住朱笔了，似乎还打翻了什么东西，铺天盖地都是红。
最后，我看到侍从没听我命令就擅自冲进殿内，他惊慌失措地扑过来，高声唤我：“陛下？！陛下！快传太医——”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一世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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