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人记事录[女帝的日常]》川岚

5、第一世

　　我开始疯狂地斥责崔颖的家人。彼时，我的御史台已经被我塞满了心腹大臣，他们是我手里的一把尖刀。

　　很快，崔家人被我抓到小辫子，是一个不小的罪名，移交刑部处理调查，罪证确凿。

　　我看到刑部呈上来的调查结果时，我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抖动，是兴奋的——终于，终于让我抓到机会铲除一下世家的势力了。

　　这几年我忍气吞声，耐心蛰伏，培养自己的羽翼。
　　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

　　我下令将其充为官奴，并连坐三族。

　　朝堂震动。
　　翌日，我上朝，坐在龙椅上俯视堂下的朝臣。一个个面如菜色，看向我的眼神不忿、震动，还有惊惧。

　　我要的就是他们的惊惧。

　　后来，我私下掌握的暗卫同我报告说，世家一时间人人自危，不过还是免不得有些不敬上的言语。

　　敬不敬上，我是无所谓的。
　　虽说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但我这毕竟是折损了旁人的羽翅，他们痛呼咒骂几声，我是能理解的。

　　只要能一肃上下裙带之风，还我一个清朗朝廷，这点容量我还是有。

　　我笑着饮了一口茶，心里快活极了。

　　然而这份快活在我见了李谦后，尽数化为齑粉。

　　我念着许久没见李谦了，便去他宫里瞧瞧他。
　　与以往不同，李谦之前见我，每次都是面带微笑地迎上来，这回，他只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拧过身去了，一丁目都不分给我。与他说什么，他便简单地回我寥寥几句。

　　到后边，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我坐在凳子上，感觉手里的茶一点点凉了下去。
　　我和李谦之前，从未出现过如此阔大的空白，这沉默的分秒令我感到窒息。

　　之前的密报报道过这里面的干系，世家之间私交甚笃，李家作为五大世家之一，无可避免地与崔家有联系，而李谦作为李家子，自然也是如此……

　　原本我心里是有预备的，朝堂后宫，皆是如此。
　　我垂眼喝尽这凉掉的茶，舌根泛出一点苦。

　　“我先走了。”我和李谦说。
　　李谦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一瞬的闪动，又压了下去。他给我行了个礼，恭敬而顺从地说：“恭送陛下”

　　这回竟然都不留我用膳了。
　　我笑了一下，装作无事发生，抬步跨出内室，边行着，舌根那点苦越发泛开来了。

　　真的好苦。

　　我本想回御书房的软榻上歇息片刻，却不料一回去，衣角便被候在御书房的崔颖捉住了。

　　崔颖一见到我，便开始为他家人求情。
　　不知怎的，心里那簇黯淡的火焰忽然窜高了。

　　我翻了翻我桌上那一沓为崔家求情的折子，还有那些暗地里搜集的崔家的罪证，将其尽数甩在他面前。

　　“你知道你家里人都做了些什么事儿么？”
　　“这里面，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是要重罚的罪名？”

　　崔颖被我吓得双肩一跳，还未来得及分辩，便被我掐着下巴抬起他的脸来。大约是家里出了事，他的脸色素白。我还注意到他的嘴唇干得起了皮，眼皮是肿的，眼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水。

　　真是我见犹怜，可惜我非良善人。

　　我清楚当初崔颖入宫是为了家族的繁荣昌盛。他嫁给我这些年了，明里暗里为他家里人疏通，没有一百回也有八十回了。起初确实我是有为了稳定局面，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也多少看在他的面上，含糊了事。

　　虽然我更爱重李谦，但崔颖毕竟是我第一位夫郎，相伴这些日子，就算是个死物也该生出一些感情来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崔颖到底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我坐在这万人之巅，看到座下世家勾连，将朝堂搅成浑水，推行政策时，处处受到世家限制，还有好些世家人暗中贪墨。最令我无力的是，即使是白身布衣通过选举上来，也会被世家暗里名里拉拢走。

　　长此以往，我还有多少自己人能用？
　　未来我的女儿登基，又要面临一个怎样混乱嘈杂的国家？
　　我不知道崔颖有没有想过这些，或许他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家族。

　　我问他说：“你还记得现在你是谁的人么？”
　　崔颖没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神色慢慢变黯淡，最终他素白的脸里透出一分灰败来。

　　崔颖是个聪明人，他必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回去吧，孩子还在宫里等你。”
　　我看了一眼跪坐在地的崔颖，吩咐他的侍从将他送回宫中。

　　崔颖走后，我坐在殿内，看到窗外一只雀儿在枝头间跳跃，想起前些年，崔颖刚入宫的时候，我总能在御花园里撞见他，他会舞剑给我看，灵巧得就像这只雀儿。

　　真是过了许久了啊……
　　权势财帛动人心，经年夫妻，也能因为立场的罅隙走到这一步。

　　我忽然感觉有点倦了。
　　余光里，我留意到御书房的香炉冒出的青烟缓缓向上飘，然后慢慢散开，消失。

　　倘若世家能如此自觉乖巧地消失就好了。

　　我有个档，抄了崔家，充官奴流放三族。
后来我去后宫的时候，天呐，好家伙，我的老婆们一个个都不睬我。
顶着负数的忠诚和满值的爱意。
不能和老婆贴贴，我心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