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豆芽砧板

33、第 33 章

　　传说中的707室，确实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没有电梯与冷气的老房子，墙板粗糙褪色，楼道里还散发着樟木的味道。就像我一直把仓库街的公寓称作“我的原点”一样，你喜欢管707室叫“自己站起来的地方”。Nana,就连这一点我们也是如此相像。

　　TrapNest的休息日普通人却要工作。阿伸在打工，泰也要晚上才有空。你把一张窗边的方木桌子擦拭干净，说是等下要充当麻将桌，我伸手随便拿起炉子边上摆着的玻璃杯倒水喝，却被你勒令喝止。

　　“不要好像待在自己家里一样，那又不是你的！”你一把抢走了我手里的草莓杯。

　　虽然跟人同住自然会有必须注意的小节，但我觉得你这是故意在向我宣布你的独立。倘若我真的认为两年的空白可以轻易填补的话，那一定又是我太过于天真了。

　　“Nana,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东京的？”我问。

　　“二十岁生日那天。”你说，“火车票是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也就是说，泰并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剩下唯一的问题是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Blast,还是为了你；而我有点怕知道答案。

　　“我欠你一份生日礼物，”我伸手抚摸你的头发，“想要什么？”

　　“明年这个时候还能在一起再说吧，”你背对着我，“莲，不要一下子做太多承诺。”

　　“真是个会记仇的女人。”我一边点着烟，一边往你的卧房走去。那个房间布置非常简单，乍看之下怎么也不像一个二十岁年轻女孩的住所，倒像是属于一个不拘小节的男生。但你摆放吉他和香烟的方式却完全没有变，大概有些习惯一旦形成就会一辈子保留。

　　“喂，不许在这里抽烟！”你突然冲进来嚷。

　　“啊？”

　　“我现在正在禁烟！”你大叫。

　　“做什么？”我一愣，“难道你怀孕了？”

　　“没有的事！”你涨红了脸。

　　“你没怀孕我干吗要禁烟？”我叼着香烟非常不满地说。

　　“那是因为……”你顿了一顿没说下去，结果脸色突然变得有点阴沉。

　　“怎么啦？”

　　“你提醒了我，我得去妇产科开点药片才行。”你说着，开始从衣橱里翻找出门穿的衣服。

　　我丢掉烟，从你背后一把抱住了你，凑到你耳朵边上轻声细语：“一次两次不要紧啦……别出去了，好容易才有时间在一起。”

　　“不行！”你斩钉截铁地回绝，“现在对于我来说是关键的时候。live演出如果不能正常进行的话，我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得不放开你，感觉手臂中间空荡荡的。“来这里有什么意义”这句话让我不由苦笑。想起那天你对我说你愿意与我见面并互相拥抱，但却做不到像过去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我明白你是在拒绝我进一步左右你的人生。但我不应该奢求更多，时间会治愈这种隔阂，我愿意等，等到你野心尽去，或者等到我自己野心尽去。

　　“对不起，不能让你跟来。”你有点抱歉把我一个人留下，“如果被人看到TrapNest的吉他手出现在妇产科的话大概会闹笑话吧……但是冰箱里有味噌汤哦，爱喝多少就喝多少，反正除了你没有人要喝那个。其他等阿八回来再做。如果实在不饿的话就自己去睡觉！”说完你反手带上了房门。

　　这应该算得上是你最温柔的嘱咐了。

　　Nana,其实，你做的味噌汤真的很咸。不过味觉这种东西反正摇滚乐手用不上，因此我完全可以为你牺牲掉这一项。我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707室喝光了你留下的一锅汤，躺到你床上抱着你的吉他朦朦胧胧的差一点入睡，结果在半梦半醒之间，有人用一个吻弄醒了我。

　　我起初以为是你，所以就没有睁开眼睛。但是随即被味噌汤麻木掉了的味觉渐渐回来了，发现舌尖居然是Black Stone的味道。

　　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沉浸在迷惑中，感觉顺从而平静。仿佛是心底深处某种从不被撩动的禁忌渴望突然间得到了满足。可是下一刻我猛地惊醒，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结果身体被人用手按住了。

　　“真一！你在干什么啊！”你的大叫声从门边传过来。

　　“因为是莲，所以忍不住嘛。”一个少年正按着我的肩膀，看着我笑。“放心好了，这个吻完全免费。”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知所措，我只能回笑。“技术不错嘛，再来一个怎么样？”我刚要伸手去够小真的下巴，他已经被你一把拽走了。

　　“莲，真一这个小子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了，你不要再给我带坏他了！何况轻薄未成年人是要坐牢的！”

　　“刚才明明是我在轻薄莲吧？”小真发音不准地插问。

　　“你给我闭嘴!”

　　“是吗，那不如把当年轻薄你的份一起算好了。”我正笑着，突然愣了一下，因为我看见了你背后脸色铁青的Takumi。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早不晚正好看到限制级的场面。我回去搞不好要做恶梦了。”Takumi说，“Blast真是奇怪的一群人……光头呢？不是说他也在吗？”

　　可能是因为不满意Takumi又不能当面发泄的关系，你开始不停地找小真的茬，一会儿怪他说话用错词，一会儿说他牌品不好，一会又不许他喝啤酒。阿伸上了麻将桌子以后，你又怪他不遵守禁烟规则。

　　“莲不是也在抽！”小真终于反抗了，“你自己的男人就不管，只会管我！”

　　“未成年人不许抽烟！”

　　“你自己几岁开始抽的阿？”阿伸护着小真。

　　“到底干什么突然要禁烟了？”我问，“搞得大家不舒服。”

　　“我是觉得毫无意义啦，抽烟的主唱天下一大堆。”阿伸说，“叫她去做点声乐练习反而可能有点用。”

　　“要你来指挥我！”你光火地对着阿伸嚷。

　　原来如此。我忍不住嘴角挂笑。现在想来，707室麻将大会所有的话题中，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这一个了。Nana,你向我宣战的方法真的很奇特。不停吃避孕药这回事，比起这来实在并不算什么。

　　小真抽着Black Stone,烟雾弥漫在707室的空气里，特有的草莓甜香本来应该包围所有人，但我却觉得唯有我和Takumi被排除在外。你当时之所以不再一次来管我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我是你的男人，而是因为我已不再是Blast的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是一回事，但是有外人在场、尤其是当TrapNest的人在场的时候，Nana,你就无法忘记这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