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为一朝一夕间》更兼风雨

2、缥缈见梨花淡妆

　　苏幕潮三岁时，还和父母待在一起，那时还只是襁褓里的婴儿，但要叫一个二十多岁的花季女子这样忍耐个三四年，也着实不容易，可苏丽附着在这个身体上觉得很自然，她闪着自己的瞳孔看着眼前的一对夫妻，他们很恩爱，但不久就要分开了。

　　苏幕潮还在四川的浓雾里“修养”她那绝美的容颜。眼下河南的灾荒已经告终了，该撤回的救济队伍也该回了，该放任的官员也能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了。

　　康熙四十五年，索额图已经在家里呆了好几载了，被弹劾得再起不来的权相明珠也开始力不从心了，人老人终究会想不起以往的事情来的，但索额图还是要比明珠年轻一些，他还在想着东山再起，但是他死也不会明白，自己的政治人生是永远不能少了明珠这个老对手兼老油条，正是他让自己在风雨之中得到历练，才能让自己那早已惨淡的宠幸得到圣顾。

　　夺嫡早就拉开序幕，在立太子那日起，在明珠与索额图二人斗得水深火热时，满朝文武便已经开始做打算了，只是帝王虚弱的身子已经经受不住这些背叛了，他选择不知道。

　　先回到热闹的京城。兴许是灾荒带来的邪气，深宅大府里许多孩子都患了病，小老百姓也就算了，这回是四贝勒府上闹了一回邪风。

　　“这孩子哭哭啼啼哭哭啼啼倒还好的，只如今不哭闹了，却连眼也不开一下。”体态有些臃肿的奶娘怀里哄着小阿哥，一旁的李氏只知道抹眼泪，口里还念道，“如今小阿哥还在病中，三儿可不能有事儿。”

　　“三阿哥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儿，你倒是这般哭，却象是会出什么大事。”说话的是那拉氏，她额头上也渗出了微薄的细汗，如今病中的是三阿哥弘时，如今才两岁，自己唯一的儿子弘晖正是在弘时出生的那一年去的，之后的孩子全是李氏所出，但好景也不长，先是弘盼早殇，再是弘昀重病，到底，竟只有几个女儿活了下来。这回弘时眼看着也有些虚弱的根子，本是不该她担心的，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子，弘晖去了她也受过来了，只是这弘时自出生几月后就一直在自己膝下抚养，若是又去了，这罪过她不想再去承担了。

　　“看这样子，也不可小视，爷在外头风淋日晒的，不能让他担心了，还是叫人去宫里走一趟，请几位太医来看看。”那拉氏对下人吩咐道。

　　李氏抹干了眼泪，干泣了几声，又道，“妹妹知道姐姐为这事儿操劳了，若是姐姐不介意，不妨就叫三阿哥多在妾身这里呆一会儿吧。”

　　那拉氏不好推辞，便起身要走，“你多哄哄也好，怕是被什么缠住了。”说罢又叹了声气走了出去，外头是络玉格格候着，她也是李氏所出，如今已经九岁，可她看李氏的眼光却丝毫不亲热，仿佛她不是她的亲生额娘。

　　弘时出生弘晖早殇，四贝勒又高兴又烦忧，对于弘时的出生与成长抱有了极大的期待，这个弘时在两岁前长得倒是好得很，只是全不成想还是染了病。那拉氏叫人从宫里请了俩太医来，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均一口咬定“三阿哥并未染上什么急症，恐怕是有些邪气，得找人给驱驱。”

　　那拉氏身边的一个老女奴贴近她耳边道，“福晋，眼看三阿哥这般，不如真想个法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您又担待不起了。不若找个人来带这孩子，侧福晋如今也怀有身孕，怕是带不来，到头爷若是怪罪了也不好。”

　　那拉氏觉得有道理，便先兀自假装思索了一番，然后回头对李氏道，“三阿哥怕真是被什么邪气给缠住了，得找人来带走，我叫管家去外面找些个干净人，你来挑挑。”

　　李氏应了一声，便将怀里的孩子交给奶娘进了内屋。

　　管家带着一民家女子进了府，先是径直到了李氏的阁里，李氏正在梳妆。

　　“奴才把人给带来了，还请侧福晋先瞧瞧。”管家道。说罢一身量小得十足的姑娘便低垂着脑袋径直跪下向李氏磕了个响头。

　　李氏皱眉道，“不是说要挑吗？怎的只找了一个？”

　　“这人难找，这丫头是难得的好苗子，还请侧福晋好好看看。”管家不卑不亢地还了一句，然后吩咐那丫头将脸抬起来。李氏用帕子捂住鼻口开始细细打量那丫头，显然是鼻子眼睛还未长齐全的，很是稚嫩，皮肤却是如玉一般，常人不可比。

　　“这皮子生得确实不错，笑一个看看。”李氏叫那丫头笑，那丫头愣了一下却是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嘴角，不经意间李氏看到了她红润的笑靥里还有两朵深陷的梨涡。

　　李氏不高兴地瞥了管家一眼道，“当你找的是什么人，竟是个狐狸。”

　　管家笑道，“这丫头如今才十二三岁，怎谈得上狐狸二字？只是这天生丽质，生辰八字都好的，却是少之又少啊，这丫头......”

　　管家还未说完，李氏便问道，“可是福晋的意思？”她心里自是怕这丫头有坏心眼，再看她佼好的面容，怕是被人瞧上便放不开了的。

　　“福晋是如此吩咐的。”管家道。

　　“看她穿的破破烂烂，莫不是乡野里出来的吧？”李氏鄙夷地剜了那丫头一眼，吓得那丫头连忙将头埋了下去。

　　“京城里的姑娘大都不好找。”管家连忙打哈哈，然后踢了那丫头的背一脚，“还不快说几句话？”

　　那丫头却是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奴婢......奴婢给夫人磕头了。”

　　“你叫什么？”李氏知道这是福晋看好的了，便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坐到了春凳上。那丫头连忙答道，“奴婢红芳。”

　　“这名字犯了府里阿哥的名讳了，怕是得现在改改......”李氏正在凝眉想着赐名，却看见管家走到她跟前说了句悄悄话，“三阿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丫头自然得承担所有罪过的，四贝勒爷发了脾气也定不会饶了她，到时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不若待到她把三阿哥带好了再换名字。现如今爷也不在府上。”

　　“这倒是福晋想得齐全啊。”李氏暗暗舒了口气，带着哀怨地眼神送走了管家和那小丫头。

　　红芳跟在管家身后穿过了后花园，管家背着她问道，“你老家在哪？”

　　红芳答道，“......离京城不远。”

　　“奇了怪了，那你娘亲呢？”

　　红芳摇摇头道，“自小不识，一直跟着舅母四处游荡，只如今舅母也不在了......”

　　“你若是把三爷照料得好，日后也不必过那等苦日子了，咳咳.......”后面那些话管家也不想再提了，免得把这小丫头给吓着了，红芳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句，紧跟了上来。

　　打开房门，里面是一股奶味和茶味混合在一起，着实难闻，管家把烟子扑打到了一边，将红芳拉到了奶娘面前，奶娘见红芳衣服有些破烂，便对管家摇了摇头道，“还是叫她换身衣裳吧。”

　　管家就叫人给红芳换了件家奴装，红芳才轻手轻脚地将小阿哥给抱了过来。

　　“小姑奶奶，可得小心了。”奶娘的手仍然没有离开，生怕红芳的一个不稳就酿成大错，管家也在一旁招呼道，“这丫头行事倒也稳重，也不需如此。”

　　奶娘见红芳口里唱着歌谣满脸笑意，小阿哥睡得也好，便才放松了警惕，将红芳拉到了床边坐下。红芳小心翼翼地问道，“弟弟？”

　　“他可不是你弟弟。”奶娘笑道，“他是你主子。”

　　红芳脸上划过一丝落寞，“ 却是与我弟弟一般大，只如今不在了。”

　　“去去去！”奶娘连忙扇了她一巴掌，红芳低垂下头不在说话，“那该如何称呼他？”

　　奶娘道，“三阿哥。”

　　“该哼什么歌？”红芳又问，奶娘想了想，“你先前哼的可不是好听得紧吗？是什么？”

　　“那呀，是乡野里农汉子们......”红芳刚想说却被奶娘给打断了。

　　“多难听！还是唱些简单的吧。”说罢便哼哼唧唧唱了起来，红芳的眉头越锁越紧，“不若您把三阿哥交给奴婢吧，奴婢自有法子。”

　　“你这小蹄子，可知三阿哥是怎的回事儿？”奶娘白了她一眼，就要把三阿哥抱过来，却听得一声洪亮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我的老天哪！”奶娘连忙将婴儿揽了过来，又是摇又是哄的，却听那哭声不一会儿又止住了，管家连忙放下蒲扇走了过来，“人既然都找来了，就放心交给她吧，刚才醒了却被你一咋呼又睡过去了。”说罢便强行抱过三阿哥，交给了一脸欣喜的红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