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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知不可乎骤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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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风教苏幕潮教得自得其乐,嘴皮子上总是喜欢说些尖锐话,而苏幕潮却把这样一个人看得很完全了,是她自己这样想。
郑清风后来搬出了醉云阁,主要是为了避嫌,住到了徐姨在外购置的一间四合院里,里面还有好几个和苏幕潮差不多大的,还没有出阁的姑娘。
苏幕潮这日提着食盒去了郑清风的屋子,郑清风却正对着一玉佩发呆了好一会儿,见人来了忙不跌地将那玉佩收起,却弄巧成拙,将那玉佩摔碎在了地上。
“姐姐。”苏幕潮连忙放下食盒将郑清风的双肩捏住,生怕她一时冲动将那玉佩拾起将手弄伤,“对不起。”
“唉,也没什么。”郑清风马上回复了以往的样子,将苏幕潮轻轻推开,蹲下身子,从腰间取下白帕子,心疼地将那摔碎的玉一片一片放进帕子里。
苏幕潮却突然将那装满碎玉的帕子夺了过来,引得郑清风的一声尖叫,“这玉贵得很。”苏幕潮只轻轻一摸那碎玉质感,便一本正经地看着郑清风,郑清风皱眉将帕子夺了回来,“妹妹你不能如此无礼。”
“姐姐难道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妹妹?”苏幕潮扬起秀眉盯着郑清风低垂下的眼,她正细细打量着碎玉,听苏幕潮这样问,便咳了一声抬起头,“妹妹多虑了,这不过是那负心汉以前送的定情信物罢了。”
苏幕潮很轻易地便相信了,难怪她这么宝贝。
苏幕潮见她不注意,便轻蔑地瞥了一眼她心疼的面容,“姐姐这样心疼,不是叫那负心汉看笑话了?”
“他可看得见?”郑清风马上给顶了回来,怒目瞪着自己。
苏幕潮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便眼睛一转,打趣道,“姐姐若是真不想了,不如把这玉给当了吧?”
郑清风目瞪口呆地抬起头来,嘴里却嗫嚅道,“这......碎了,碎了的玉怎么也不值钱了,不如留着......”
“留着?留着又不能吃,又不能穿,有什么用?这玉罕见,既不是和田玉,也不是岫玉,但这手感,听那碎了的声响,绝不是一般的玉。定能当些银子。”苏幕潮笑着走上跟前,就要将那帕子取走,却被郑清风一把抓了回来,这早在苏幕潮的意料之中,苏幕潮浅笑一声,“姐姐这又何必孩子气呢?若是让那徐姨知道了,定是要急得呱呱大叫的。”
“扑哧”一声郑清风还是被她逗笑了,“怎么的‘呱呱’叫?难不成徐妈还是那蛙不成?”
“就快成□□了。”苏幕潮捂着嘴巴笑了出来。突然又回复神色道,“姐姐有什么心事,不如跟妹妹讲了,妹妹说不定能分担一些。”
“你怎么看出来的?”郑清风稍有些犹豫地打量起她,面前这个不过十岁多一点的孩子,说起话来却是比自己还才成熟。心里疑虑重生。
苏幕潮早就怀疑这女人的身份,她被大家户给赎身做了小妾,如今却还能大摇大摆地回妓院,想来这其中还是有些事情的,苏幕潮这个现代来的女人,多少是有些“八卦”。
郑清风看着苏幕潮十分认真的双眼,便开始嗫嚅起来,苏幕潮连忙逼近一步道,“姐姐能瞒得过一时,还瞒得过一世?”
郑清风刚想开口却还是退了回去,将帕子小心地放进了柜子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道,“那就顺其自然吧。”
苏幕潮身后跟着一个叫寒灯的小丫头,打着一把油纸伞照耀地行走于风和日丽下,路人无不三步一回头,苏幕潮只抿着嘴冲每位回头的人轻点点头,表现得就是与其他女子不同。
“你这小妖精,四处打探个什么?”
苏幕潮猛一抬头,一张怒气冲冲的小脸便出现在面前,“敢问姑娘是......”
“小欢,还不快退到一边去?”一个十分孩子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苏幕潮才发现面前是一个小丫鬟,她的身后是一个着满洲小旗服的小姑娘。
“丫头,快些坐进马车里,待会儿爷怪罪起来不好。”是一辆高大的马车朝这边驶了过来,说话的是驾车的车夫,那车夫是个壮汉模样,所以口气不轻。
苏幕潮却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毫不避讳地抬眼注视着面前怒气还未消的小丫鬟。那小丫鬟见车夫在催,便扶着身后的小姐模样的女孩要往车上蹬。
一旁身材瘦小皮肤黑黄的小寒灯低声道,“她们是什么人?”
“自然是官家的小姐,而且还是旗人。”苏幕潮说得极其镇静。小寒灯却两眼闪光地看着自己,“姐姐真是聪慧,又生得如此可人。”
“呵呵,你大一些不也是?”苏幕潮安慰般地抱了抱她细小的腰杆,正准备撑着伞继续往前走,那正要上马车的女孩却回过头来,冲她笑了一笑,“姑娘这没下雨的,打什么伞?”
“这位小姐,难道打伞也非要看日子吗?”苏幕潮笑着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真的没什么烈日,因为已经快到立秋了。
那女孩却也不恼,只带有一丝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便上了马车,丢下一句话,“我最不喜欢你这种招摇法。”
苏幕潮听了这话终究还是倒退了几步,呆呆地杵在那目送那马车“锝锝”离开。
那小女孩便是栋鄂梨悠,她叫车夫先将马车赶到雍和宫。
“梨悠要随家兄到余杭去住些时日,今日来是向福晋辞行的。”梨悠一字一顿道,而后行了一礼,那拉氏脸含笑意宠溺地将她揽到身边,在她耳边道,“雍亲王不在府上,你就必给他辞行了,究竟要去多久?”
“......家兄是为朝廷办事儿,小女其他的一概不知。”梨悠想了想回道,那拉氏见那小丫头的眼睛不停地往内堂里看,便眯着眼睛在她耳边吹气,“你这小姑娘,若是要走好些时日,就赶紧去找弘时吧。”
梨悠连忙道了声谢疾步走进了内堂。
与梨悠一同进来的还有栋鄂府里的老管家,那老管家面目和善,说话轻声细语,生怕把主子给吵到了似的,那拉氏让他靠近一些,表示自己的耳朵不太好使了。
“雍亲王素来与齐格(席尔达三子,梨悠同母兄)父子交好,我是深宅中的女人,与你主子只见过一面,却一眼看出栋鄂家皆出英才,这梨悠格格也是位窈窕淑女,大了后定然是倾国倾城。”那拉氏一边品茶,一边看着管家道。
那老管家只轻轻鞠了一躬道,“老奴谢福晋!”
“谢什么?我只是代王爷问一问,齐格这回去余杭又是为了什么?”那拉氏突然放下茶杯问道,那老管家听了连忙答道,“福晋怕是不知道,这回爷去余杭主要是吏部考核的结果。”
“吏部考核?这回的审查官是谁?”那拉氏象是对于朝廷之事很熟悉的样子,随意问了一句,老管家摇摇头,“老奴只顾府里的,爷的事儿,老奴知道得也少。”
“那你今日怎敢带着梨悠四处乱逛?”那拉氏眼光犀利地盯着管家低下的脑袋,管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福晋实在是多虑了!老奴只是怕格格气着了。”
那拉氏似乎想从他口里探出些什么,依旧逼问,“快说吧,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若是栋鄂家有难,王爷是定要帮忙的。”
“王爷帮忙?”管家轻声嗫嚅了一句,只小心翼翼地硬着头皮道,“奴才知道的也确实不多,这回是爷主动请缨,要到余杭去办差。皇上恩准了,特意让爷带着家眷到那里住些年头,爷似乎也打算在那里购置些田地。”
“这么说,栋鄂家是准备到余杭去安家了?”那拉氏听了皱起眉头问道,“你把格格带到王爷府里,怕是也另有目的,快些说来。”
老管家听了终于经受不住,立马就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那拉氏见他上了年纪,还是于心不忍,于是唤他起来。
“老奴带格格来只是为了来给三阿哥辞行。格格嘴里心里到底是念着三阿哥,吵着嚷着要来见见三阿哥,老奴也想,到时候去了江南......估计是不会回了,就算爷要回京述职,格格也该在那儿找户人家出嫁了......所以老奴冒着危险先将格格带来王爷府里,若是王爷在,也好将这些事儿与王爷说清楚......”
那拉氏听了有些不悦,便将他打断,“你怕是觉得我是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明白吧。”
老管家自然是又磕了一个头表明自己的尊敬。
“你起来吧,不要跪了。”那拉氏捂住了心口道,“若真是那样,我却还是要替王爷做回主张。”
“福晋您请说。”
那拉氏只顿了顿道,“齐格若是厌倦了些什么,怕是终究甩不了肩头的担子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是明白得紧,想必齐格也考虑过。你回了之后记得告诉你家爷,王爷近些时日遇着的事情多,许多事情都无暇照管,经常是四处奔忙,若是少了你家爷这得力助手,怕是不行,还有梨悠格格,若是梨悠格格当真想着三阿哥,日后让人把梨悠格格接来王府上住也不是不行的。”
畅春园。
弘明如今刚满九岁(虚龄),但他比弘时要幸运得多,十四阿哥是个“闲散”之人,手头事情也不多,对于儿子的教育问题,他处理得比自己的亲哥哥要好得多。
花圃旁,身量还不足的弘明正流着汗扎着马步,脚边是一把长剑,身后是位满洲安鞑师傅。
“诶......”弘明正闭着眼忍痛,却突然听见一声闷哼,睁眼一看,原来是弘春。
“奴才给大阿哥请安。”安鞑师傅见了弘春并没有表现得很做作,只是轻轻弯了弯身,然后退到了一旁,轻声道,“大阿哥,二阿哥正练功,还请大阿哥多等一会儿。”
“不用了师傅。”弘明两腿僵硬地合拢,然后咬着唇将腿抖了几下,“师傅您先去喝口茶吧,今儿有些燥热,嘿嘿。”说完还摸着脑袋笑了一笑。安鞑行了一礼便出去了,只留下几个小丫鬟和家奴。
弘春面色有些苍白地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剑,竟杵在那儿发起了呆。
“哥哥,弘明舞剑差得很,听闻哥哥剑舞得极好,不若给弟弟看看吧?”弘明指了指地上的剑,一素衣丫鬟便连忙奔过来将那剑拾了起来递给弘春。
弘春却愣在那儿好久,既不接也不回绝。
“大阿哥,爷叫您过去。”正在尴尬时,一老妇人的声音从屋角边上传来,弘春头也没回便朝屋角那边奔了去,弘明也在丫鬟的跟随下奔出了院子。
十四阿哥正拿着一本杂书斜倚在床头看,弘春进去了许久,却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小心地站在床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时而凝眉,时而轻语,时而闭眼,时而叹气。弘春看得心里一阵甜润,却见十四阿哥将书放下,正带有一丝怒气地瞪着自己,一双剑眉微微打结,鼻梁高挺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孩子,弘春吓得打了个哆嗦。
“弘春给阿玛请安,阿玛吉祥。”弘春声调有些低沉,叫十四阿哥心里一阵不舒服,马上又瞪了他一眼,“你今天与谁打架了?”
弘春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口气,隐忍着跪了下去,不说话,这性子虽然很象弘时,却没有弘时那么乖顺,他的眼角总透露着与他母亲一样的叛逆。而十四阿哥却是最容不得叛逆的人在自己身边,尤其是女人。
“你越来越猖狂了,简直是无法无天。”十四阿哥这样说,弘春觉得是不分青红皂白,他只惊谔地抬起头,正对上十四阿哥怒起的眉。
“说话!”
“......与小员。”
“小员身有疾,行动不方便,他虽然是的奴才,却也容不得你这样欺凌,更何况这里是哪里?这里是皇家园林,绝对不是供你嬉戏的地方!”十四阿哥还不等弘春辩解,便将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似乎这番话早已在心中酝酿了好久,只等弘春来配合他演,演完这场戏剧。
“你只管去做这些龌龊事,做得多了,自然有人要来罚你。”
弘春听了这话脸边泛了一阵耐人寻味的潮红,十四阿哥随手将身边的抱枕朝他膝盖扔了过去,“面壁思过。”
“弘春?”一个轻柔又带些憔悴的女声响起。
弘春正待起身离开,却见门被一宫装女子推开,来人是十四福晋,静溪见十四阿哥正背着身子朝墙假寐,便轻手轻脚示意弘春不要做声。静溪见他背对着自己和弘春,表情一片茫然,似乎早都预料到了什么,叹了一声不可察觉的气,弘春渐渐将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弘春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一声不响地到她面前要出去。
“你与小员打架是做得不对,你该承认错误。”静溪语重心长地将他拉住,带到十四阿哥面前,“快,给你阿玛赔给不是。你阿玛近些日子身子还没好完全,脾气大得很。”
“阿玛......”弘春干涩地开口,仿佛叫得很痛心,两眼发直地盯着十四阿哥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却觉得言语艰难,硬是将话给咽了下去,十四阿哥没有回过头,只毫不留情地摆了摆手道,“叫他退下去。”
“爷,近些时日您背这里,好象有些疼吧?”静溪心疼地为十四阿哥的背部轻轻按摩。十四阿哥终于是叹了声气翻转了身子,冲她笑了笑,露出一排细腻的小贝齿,“方才解了气,就好多了。”
“怎么这样孩子气?”静溪低声笑道。“弘春也没有多大的错,小员毕竟是个奴才,而且野性确实是大了些,爷您心结总不解,往后于您于弘春都不好。”
十四阿哥刚想说什么,却见静溪脸色停滞在自己带有泪痕的脸上,“爷您怎么......”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眼角,感觉到了一片温热的湿濡,究竟是为什么哭啊!他慌张地逃离面前的女人追随的目光。
“你快些下去。”十四阿哥象是被泄露了秘密一样仓皇地抢给被子,将头盖住又翻身转了过去,闷声道,“叫人煮些粥。”
“爷。”静溪却不肯离开,只是轻手揉捏着他不肯松懈下来的双肩,“若是您真舍不得雨双妹妹,您就把她要回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