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点》江雪辰

3、狐狸

　　两颗肉丸全都下了肚，顾漓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
　　他强忍着舔盘子的冲动，抱着尾巴在柔软的坐垫上滚了一圈。

　　嘶——
　　好痛！

　　顾漓疼得全身毛都炸起来了，而他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脑门上起了个大包，不碰还好，刚刚翻滚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疼得他差点魂飞天外。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撞成这样的啊！
　　难不成真被陨石砸了？

　　顾漓的小狐狸脸皱成一团，眼睛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他趴在垫子上，一歪头，就看见自己的灰色小包正被放在他旁边。
　　他松了一口气，强打精神把小布包扒拉到怀里搂着。
　　幸好，幸好信物都还没丢。

　　兴许是连日来的奔波以及后来的惊吓，还有那惊天动地的一撞，顾漓此时真的觉得很累，恰逢食困也悄然无声地找上他，他便就这样在坐垫上缩成一团不知不觉睡着了。

　　商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发现狐狸又睡着了，毛茸茸的大尾巴搭在眼睛上，一双小爪子还宝贝地抱着它那个小包。
　　他走过去，等走到狐狸身边时，还是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先前他递过来的丸子都被吃光了，盘子里干干净净一点没剩。
　　他蹲下身子想将空盘子拿走去洗干净，一抬眼却发现面前的狐狸额头上居然肿了一块儿。

　　商止抿唇看着那个凸起的大包，最终还是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上面。

　　刚点上去的时候，小狐狸在睡梦里被这轻微的碰触刺|激地抖了一下，耳朵也委委屈屈地落下去。

　　商止看着它这反应，就又把力气收了一点，旋即指尖凝聚起雪白的光点，细看之下周遭似乎还有白雾逸散，那白雾缓缓铺在狐狸的额头上，那凸起的肿块便一点点消了。

　　等手下的额头彻底回复平整，商止才收回手，拿起瓷盘起身去刷盘子。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顾漓才迷迷糊糊地想：唔，是不是有人在摸我的头啊...好温柔，好舒服...
　　接着便重新坠入了梦乡。

　　···

　　再次醒来的时候，顾漓缓缓睁开眼睛，察觉到头顶有光在闪，他好奇地支着脑袋去看，便看到先前看见的挂在墙壁上的黑色方块此时正发着光，上面还有人类走来走去在说话。

　　顾漓迷蒙中颇有些惊奇，他歪着脑袋盯了半晌，听见画面里的人类女人说了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顾漓：“？”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漓看不太懂，但是他觉得那些人类穿的衣服都特别好看。

　　这时，有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响起，顾漓因为防备所以格外耳尖，这点微末的声音也没能逃过他的耳朵，他倏地扭头向发声地看过去，便见到给他递食物的人类正姿态闲适地坐着，目视前方。
　　有光落在他的脸庞上，却仿佛照映不进他眼底。

　　顾漓眨了一下眼睛，耳朵轻轻抖了抖。

　　然而当他正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中，觉得那个人类看上去有些孤独时，他发现本来目视前方的人类突然扭过头，向他看过来，黑沉沉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在看什么”。
　　他“唰”地又把头扭回去，做贼心虚似的，但其实顾漓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心虚些什么。

　　心思百转间，顾漓的注意力还是被眼前的发光盒子吸引住了。

　　唔，为什么那个黑色的方块会发光呢？
　　他记得二黑哥以前跟他讲过山下的人类发明出了一种会发光的盒子，用一个叫“遥控器”的东西操控它，它就能发光，甚至放出不同的画面，二黑哥说那个神奇的盒子叫做“电视”。
　　难道这就是电视？

　　商止坐在沙发上，手中握着遥控器，余光瞥见小狐狸正好奇地支着脑袋，圆圆的狐狸眼睛正滴溜溜地转，电视机的荧光映进那双墨黑色的瞳孔里，形成一个五彩斑斓的光点。

　　“这是电视。”
　　商止薄唇开合，四个冷淡的音节便倏忽飘出来，晃晃悠悠飘进小狐狸的耳朵里。

　　顾漓的头又转过去，盯着人类好看的侧脸想：他是在跟我说话吗？
　　但是人类的神情实在太淡了，注意力也完全不在他身上，再加上那四个字说得很轻，顾漓便有些不确定人类刚刚到底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会发光的黑色盒子真的是“电视”！
　　看来二黑哥确实博学多才，到目前为止顾漓从他那里听来的东西几乎没有一个出错。

　　想着想着，顾漓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接着他就泪眼朦胧地注意到电视上的画面突然变了。

　　这次电视上依然有很多人类，但这次他们的衣着他都认识，毕竟他先前不小心丢掉的衣服也是这样的，不如说他们住在山上的这些妖，变成人形时，穿得都是这种衣裳。
　　不过说到那些衣服，顾漓有点心疼，那可是姥姥送给他的，是他最喜欢的衣服，面料柔软，又十足暖和，只可惜他忙着逃命，根本顾不上它们。

　　“好啊，冯越，你被我逮到了吧！”
　　正当顾漓还沉浸在难过中时，电视上突然爆发出一个尖锐的女声，顾漓的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

　　女人疾言厉色：“你天天跟着孟瑶瑶那个贱|人鬼混，哈，我就说你为什么总加班，就是为了跟那个小狐狸精在一块吧，啊？”

　　等等，他是不是听到“狐狸精”三个字了？
　　顾漓的眼睛瞪得溜圆，他不禁往前凑了凑，专注地看着电视上暴怒的人类女性指着一个男人破口大骂。

　　“不是这样的，小敏，我们真的没有关系！”男人脸上都是焦急的汗水，他拉着女人的手臂，阻止她开门出去的动作。
　　女人甩开男人的手，眼中都是愤怒的火焰：“你们没有关系？谁会信？啊？非要我捉奸在床了你才肯承认？那狐狸精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好啊，你不承认是吧，我这就去你公司告诉你那些同事，我要让你们这对狗男女身败名裂！”
　　说完，女人就摔门而出，男人阻挡不及，看着大敞的屋门慌忙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顾漓没看清，但是下一刻男人就抬起手，举着那个东西放到耳边，着急地说道：“瑶瑶，你赶紧从公司离开，杜敏那个疯女人去找你了！”

　　这句话话音刚落，画面突然定格，随后悠扬的乐音飘荡而出。

　　顾漓楞了一下。
　　诶？怎么没了？狐狸精呢？狐狸精怎么样了啊！

　　他看着画面中不断闪过的一串串文字，虽然那美妙的歌声十分动人，但他确实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当中。

　　狐狸精啊！他可也是狐狸精啊！

　　看着电视上人类那么愤怒，似乎是恨极了那个“狐狸精”，顾漓整只狐都懵了。
　　人类这么憎恨他们狐狸吗？

　　可是，可是他是一只好狐狸啊，虽然是好吃懒做了一点点，但是他一没偷，二没抢，是只正直讲礼貌的优秀又帅气的狐狸，就算变成.人形，姥姥和二黑哥他们也夸赞他挺拔俊秀。
　　他怎么说也算是白云山的门面。

　　怎么到了山下，人类居然这么讨厌狐狸吗？
　　怪不得姥姥说人类可怕，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不对，不对不对，说到人类——
　　顾漓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他觉得后脑勺发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身后不就正坐着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吗？

　　这个认知对于顾漓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已知，人类讨厌狐狸，而他是一只狐狸；身后的是一个人类，而他正在这个人类家里...

　　顾漓“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他几乎一动都不敢动了。

　　怎么办？这个人类现在知不知道他是一只狐狸，或者再进一步，知道他是“狐狸精”？知道了的话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炖了？

　　他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商止面无表情地摁动遥控器上的按钮，按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没在播放广告的频道，是一个纪录片频道，正在放映一部有关萌宠的纪录片，画面中一个年轻的女孩正抱着一只可爱的狐狸犬，面对镜头诉说着她与爱犬的感人小故事。

　　顾漓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看着画面上毛茸茸的狗狗细声细气地“汪”了一声，然后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主人的脸颊，女孩儿就眯着眼睛笑，脸颊上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顾漓：唔...

　　啊，人类果然很喜欢养狗狗呢。

　　顾漓在混乱的间隙里分神想起白云山上也有一只犬妖，不过那位叔叔的原形可与电视上这只可可爱爱的宠物犬不一样。
　　那位叔叔是一只猎犬，常年在山上打猎，手段利落，能力超群，基本上大家吃的肉全都是那位叔叔打来的，因而他的长相也十分粗犷悍利，左眼处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顾漓小时候就觉得猎犬叔叔巨帅。

　　他也想那么——
　　“阿嚏！”
　　顾漓突然觉得鼻子发痒，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然后还没等第一下的余韵过去，他就又打了一个喷嚏。

　　商止也被这两下细声细气的喷嚏吸引了注意，他看过去，盯着小狐狸的后脑勺看了半晌，然后放下遥控器站起身，想过去看看。

　　这狐狸会不会是淋雨感冒了？

　　顾漓还在用爪子揉弄酸痛发胀的鼻尖，耳朵一动就听见人类的脚步声，并且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于是他也顾不上揉鼻子了，动作特别快地又抱着尾巴防备起来。

　　他惊恐地看着人类走到他身前蹲下，那一瞬间刚刚在电视上看到的歇斯底里的女人形象又出现在他脑海里，还有那句“要找狐狸精算账”。
　　完了，他是不是要来找他算账了。

　　要被炖了吗？

　　顾漓呼吸都屏住了，他看着人类的手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他因为害怕全身僵硬根本没力气逃跑，他在慌乱中绝望地闭上眼睛。
　　而就当人类的手指马上碰到他的额头，他甚至都能感受到人类指尖的温度时，脑海里突然灵光乍现，女孩儿甜甜的酒窝蓦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汪！”
　　顾漓嘴巴一张，一声汪就溜出来了。

　　商止：“？”

　　然后顾漓还是不放心地闭着眼睛又胡乱“汪”了好几声。
　　一时间屋子里犬吠声不绝。

　　电视上的纪录片里，正播放到女孩儿感慨：“狗狗真的是这世界上最让人感到治愈的动物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类不喜欢狗狗吧。”

　　顾漓感受着头顶停住的手，颤巍巍睁开了一只眼睛，偷瞄着一脸复杂表情的人类。
　　又看着人类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半晌之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双形状完美的薄唇轻启：“你啊...”

　　看，果然管用！
　　顾漓的想法得到了认可，最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他又壮着胆子叫了一声，这次叫得还格外婉转：“汪呜——”

　　商止：“......”
　　这狐狸到底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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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汪~
我有十万存稿我风雨都不怕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