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a沙鸥a

3、小小（第三章）

　　直到多少年后，小小才清楚的感觉到，民国二十一年，伪满大同元年的那次地震是使她最为恐惧的，小小对它的恐惧远远超过九年后绥化县史上最强的地震。
　　当年的地震震塌了大多数的房屋，也震塌了小小心中对这座小县城刚刚建立起来的梦想。

　　十一一到，天便凉了起来，簌簌下落的黄叶使人看了揪心。
　　小小和少卿走在铺满落叶的小道上，少卿脖子上缠绕的红围脖不时在小小穿着的红棉袄前吹动着，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两片红。
　　刺骨的寒风不时钻进小小的花棉袄里，小小冲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手，看了一眼少卿便又笑嘻嘻的向前走。
　　“冷了吧？”
　　“嗯。”
　　少卿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握住小小的手，不停的向里面吹着气。“好点了吗?”少卿边吹边抬头问道。
　　小小只觉得心里有一朵花盛开了。
　　“地震中倒塌的房屋我爹已派人修好了，你家的房子没什么问题吧！”
　　“挺好的。”小小依旧痴痴的看着少卿。
　　王少卿看了小小一眼，随即将头转向远方。“我要走了。”他平静地说道。
　　“去哪？”
　　“去北平上学。”
　　“为什么要上学，你不是要接管钱庄吗？”
　　王少卿无奈的笑道：“可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这一点我父亲早看出来了。我们很小的时候，爹就对我和哥说过，要我们将来一个跟他学做生意，一个读书上学。哥现在管着钱庄，那我只有读书了。”
　　“去北平学什么？”
　　“戏剧创作，”少卿微微低下头，沉思道，“等我学成归来，我要在‘大舞台’上演我创作的戏剧。到那个时候，我让你当我的女主角。”
　　王少卿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之情，他仿佛看到眼前搭起了戏台，台上的小小浓妆艳抹在唱着。小小双手插进袖管里，默默听着，他喜欢这样的王少卿。与少卿在一起的日子里，小小学到了很多，什么三民主义，孙中山，什么新文化运动，《新青年》啦。
　　两个人拉着手继续向前走着，尽管彼此都不知去向何方。
　　最后，少卿将小小带到了自家的粮栈。粮栈里，各家雇来的短工在忙着打谷和囤粮。两个人靠着粮堆坐了下来，小小依偎在少卿身旁。
　　一排大雁从天上飞过，飞向南方，恰似一道柔美的弧线。
　　“等我好吗？”少卿抱住了小小。
　　小小使劲的点着头，她感到满足，眼里充满着希望，似乎看见他们的未来：鞭炮声中少卿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红嫁衣的小小羞涩的坐在轿子里。少卿不由自主向小小额头上吻去……
　　抗战胜利后，当小小回忆起这段往事，她才发觉，这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幸福的不认识回家的路，幸福的不觉得风的寒冷。
　　这一夜，小小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不停的翻身惊醒了母亲。
　　“娘，我把你弄醒了。”
　　“不是，邻居那家今晚上又有客了。”
　　“娘，人家也是迫于生计。”
　　“那你咋也不睡了？”
　　“少卿走了，不知啥时能回来。”
　　“小小，听娘一句劝，跟他断了吧，咱高攀不起。”
　　“是娘对他有意见吧。”小小嘟囔起来。
　　母亲猛地直起身来:“你这孩子咋好赖话听不懂呢！”
　　“那他上个月来给咱家修房子时你为啥那样看人家？”小小躺着说道。
　　母亲不说话了，她默默躺了下来。“那是因为娘看见他就想起一个人，娘一看见他跟你在一块这心就堵得慌。”
　　“他不会长得像爹吧。”小小翻过身对母亲说道。
　　“娘困了，咱们睡觉吧。”母亲转了过去背对着小小，那些痛苦的回忆像打破了的咸菜坛子，里面的陈年往事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小小又猜起了爹的模样，她又觉得自己可怜了。从出生到现在，小小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只是从母亲短短的回忆中略知一二。母亲告诉她，小小还在娘肚子里时，父亲就牺牲在战场上了。小小对此曾表示怀疑，但从来没再问过。
　　王少卿走后的半个月后，城里来了一支二人转剧团，没过多久，他们就在‘大舞台’上开唱并取得不错的效果。这支戏班的台柱是一个艺名叫水仙的姑娘，眉目清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小小也看到过水仙，圆润饱满的唱腔也深深吸引了她，这个叫水仙的女子竟然让小小心动。
　　终于，在几场演出后，小小和水仙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在后来的几次谈话中小小得知，水仙本名叫褚君瑶，二十五岁，龙江县人，父母被日本人杀害后加入二人转剧团。这支剧团一路从龙江唱到绥化，实则是逃难。
　　“可恶的日本人。”当听到褚君瑶的遭遇时，小小总会攥紧了拳头狠狠的说道。
　　“你比我大，从今以后我就叫你姐姐吧。”小小说。
　　“好啊，我正没有妹妹呢，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