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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人面映桃红 ...

  •   那日经暖泉话别后,温予安便对这个病秧子颇有兴趣。

      他每日本着自己一张无害的面孔凑到若子卿的面前,天南海北地瞎吹一通,愣是想跟他交朋友的意愿。

      许是在山上待久了,他对这位突然出现在生活里,和小圣人一般心性,总板着个脸的新朋友很是好奇,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圣人长得还不赖。

      虽然比起他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很对他的眼缘。

      最近几天他的举动是表现得亲近了些,倒也是秉持着真诚待人的善意,毕竟他可是诚心诚意想要与其结交。

      这天山之上,许久未曾有过人间热闹的烟火气了。

      想必这小子是嫌自己一个人孤单了,正巧碰上个合他胃口的,便兴致盎然起来了。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这小子心里是孤孤单单的,嘴上从未表达,这些对于看着他长大的司命自是心知肚明。

      再言之,那个叫若子卿的孩子并非恶徒,看了他的命簿,知其为人正直,本性善良,行为举止有礼,懂得分寸,既然相遇,便是那两个孩子有缘分,因此司命也就随自家的宝贝徒儿去了,任他天天闹腾。

      若子卿刚开始本是讲究礼节将他拒之门外保持着距离,后来他来的次数多了,司命对此也很乐意,便也作罢。

      明明年纪相差无几,性子却天差地别,一动一静,一张一弛,整日二人窝在一起,不觉之间,已过半月有余。

      后山瀑布之下,红衣少年练功吹箫,小小亭子里,霜雪染发的老者与锦衣少年黑白对弈。

      终是黑子胜了一局。

      “老先生好棋术。”若子卿看着自己的一盘败局,目光之中不无赞叹,开口轻声说道。

      司命闻言,朗声笑了笑,捋着自己白花花的胡须,调侃道:“子卿,你这小子可别是故意让着我啊!”

      若子卿微微礼貌一笑:“的确是老先生的棋术更胜一筹,小辈望尘莫及。这一局,输得心服口服。”

      司命又是一笑,慢斯条理地收着棋局,黑白棋子落入容器之中,棋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亭子旁满是开得正妖艳的桃花,花瓣柔软温和,香气沁人心脾,这漫天的桃红将整片山都给染粉了。

      -

      午后。
      春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总是懒洋洋的,温予安稳稳地斜躺在参天古树的粗壮枝干上,两腿交叠在一起,嘴边含着一片青绿的叶子,闭眼假憩。

      忽地,树下手执一把折扇正赏景的若子卿忍不住低声咳了两声,明明是温暖的天气,他却仍是初见时病怏怏的模样,半月而来,身体倒是恢复了不少,只是面容还是虚弱苍白的样子。

      原本合着眼的温予安听见声响,便睁开了眼睛。

      他生得俊美,一双星眸深邃有神,剑眉英气张扬,皮相甚佳,身上自带一种集聚天地的灵气,开口也是如涓涓溪泉般温润清澈的声音:“子卿,你莫不是个药罐子?这些日子以来,怎么你咳嗽的毛病还没治好?”

      轻快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忧虑与关心。

      “老毛病了,是幼年落下的病根,早已习惯,多谢温公子挂念。”渐渐熟悉之后若子卿就未恭手做那些虚礼了,但话语之中还是带着刻意的客套与隔阂。

      温予安立刻察觉到,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头,心中有些不快,扁了扁嘴,有些孩子气的委屈:“都一起待了这些日子了,你怎么还是对我温公子温公子的啊,这多生分啊。你莫不是还对我抱着警惕之心?还是说,你瞧不起我当你的朋友?”

      若子卿一愣,下意识地抿起唇,苍白的脸颊泛着点儿紧张的粉色,他像是纠结了下,还是开口了:“嗯…温、温兄,抱歉,我…我并非那些意思,我…”

      听着树下人磕磕绊绊的解释,温予安这才心情缓和了点,挺起腰身,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与若子卿四目相对。

      看着面前人一副无措脸红的样子,他忍俊不禁调侃说道:“哎!你这样一副不善言辞的害羞模样,未来可怎么讨媳妇啊?要是个姑娘家站在你面前,你半天憋不出个话来,可得把人给急跑了啊。”

      说完,自己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知是否触及到若子卿的私事,他眼底浮现出几分无奈:“娶妻之事,向来是父母做主,凭媒妁之言。并且…身份使然,娶谁为妻,并非我能决定的。”

      温予安能感受到他心底小心翼翼藏匿的凄苦,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不知是什么原因,让若子卿突然想通想要对温予安提起自己的事情,过了会儿,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面色凝重,缓缓讲述:——

      “我…我是父皇膝下年纪最小的十一皇子,上面有九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长姐是皇后嫡生的长公主,大哥被立为太子却病疾缠身无法理政,落得个迟早要被取代的太子虚名,二哥常年驻守边关,三哥是护国将军,十哥幼时不幸夭折,九哥五年前便选择皈依佛门。”

      “其余五个哥哥都在朝廷里有自己的势力,相互忌惮,分庭抗礼。父皇年老,而皇位之争残酷,对于如今兄弟残杀的局面早已见怪不怪。”

      “我这次险些丧命临河畔,就是因为奉父皇之命来北方微服体察民情,却没料到几个皇兄竟然胆大到派人跟踪刺杀我,那些暗卫都是私养在府中经过特殊训练的,个个心狠手辣,我带来的护卫无一生还。”

      “我在护卫拼死掩护下一人逃脱虎口,重伤晕厥在临河畔,后来,就遇见了你。他们一心想要除掉我,只是因为听说父皇有意要传位于我。”

      “父皇对我很偏爱,却只是因为我的母妃,那个至死他都得不到心的女人。而我只是他强迫母妃才有的孩子,母妃被锁在深宫之中,一生郁郁寡欢,等到母妃抑郁而终后,他对母妃的愧疚转到了我的身上。”

      “宫里的人都说父皇最喜欢我这个小皇子,的确,他对我很好,甚至想过将皇位传给我,但他不会知道因为他所谓的偏爱,给我带来多少杀身之祸。”

      “我并无皇权的欲望,唯一所愿,便是抛却皇子的身份,孑然一身活在世上,不被身份所束缚,不再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那布满鲜血的深宫之中,除了长姐是真心疼爱亲近我,其他人…都是冰冷可怕的。父皇曾经对我说过,在这深宫中,不能轻信任何人。所以,这十七年来我谁都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话落,是长久的安静,只听见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温予安没料到他会将身上所经历之事全都对自己托盘而出,一时间因为他的话愣在了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温予安心里的弦像是被牵动了一下,他模糊忆起几年前他曾经好奇地问过司命他的身世。

      当时那个老头儿怎么说来着?

      哦对…当时那个自小侃侃而谈地教授自己许多东西的师父,却只是隐晦地说自己是他从天界带下来的一朵仙莲,因集天地之精华而自生灵识,感其因缘,他便将自己的灵识渡到凡胎之中,这才有了自己的降世。

      十八年来,自己好像都活在安然之中,无大起大落,无大喜大悲。可他心里却向往着入世,每当他偷偷下山无意之中瞧见百姓的哭与笑,乐与悲,也只是心中泛起些许感慨,并无真切的体会。

      其实这样想想,自己与若子卿倒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触。

      如若这他未曾踏足过的世间,都像若子卿所经历看透的一般漠然,那么,世人的笑与乐又从何找寻呢?

      市井长巷,俗世尘埃,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人间。

      若子卿说了一大堆后,脸上好似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看着温予安,突然开口唤道:“温兄。”

      “啊?”愣神的温予安听见他对自己变了的称呼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若子卿回以一笑,那是他自从踏进天山一个月以来,第一个披露真心,发自肺腑的笑。

      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些许郑重:“温兄,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能愿意真心实意对我好,我很开心,真的,而且,我并非瞧不起你的意思,我…我很乐意与你结为挚友。”

      顿了顿,终是慢慢说出后半句:“我,信你。”

      小小的桃瓣儿轻飘飘地落在两人的肩头,相顾无言。

      良久,温予安看着面前明明小他一岁却浑身带着经历世事的成熟的少年,蓦然间眼底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像是解开了死结一样的轻松坦然,背着手转身一边悠闲地走向通往山下的路一边随意地唤道:“子卿,愣着干嘛呢,还不快跟上啊。”

      若子卿小跑追上,略带疑惑问道:“去哪?”

      风吹过两人的头发,吹落了满树繁华,吹动了不羁少年傲世的心。

      “去写一个属于你的传奇。”

      红衣少年懒懒的声音混杂着风声,听得不是那么真切,却一字一句清楚地钻进身边锦衣少年的耳中,在他的心底激起一阵涟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人面映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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