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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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驰面不改色喝掉第三杯，擦了下唇角的酒液，看着程安颂，眼瞳漆黑幽深：“向你赔罪，程安颂，我希望你能不计前嫌，新赛季一起打。”
不计前嫌。
好一个不计前嫌。
程安颂盯着他，紧紧盯着，表情有一瞬间接近空白，半晌冷冷丢下一句“去卫生间”，转身出了包厢。
殷驰坐下，朝已经看呆了的四个人点头，十分冷静地说：“我会想办法说服程安颂的。”
老板：“……”
经理：“……嗯……”
领队：“小驰，你酒精过敏，没事吧？”
殷驰无所谓地笑了下：“可能会死吧，没事。”
在座其他人：“？”
明睿一下慌了：“等等，我下去给你买抗过敏药，你们这……啊你要出事我们这……这干什么……”
殷驰再次站起来，面无表情说：“我也去趟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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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颂在公用的洗手池边洗脸。
他把洗手盆里的水放了半满，头埋在水里憋气，眼睛睁着，被水洗过，眼珠涩得生疼。憋到喘不上来气了，他才好不容易抬起头来。
镜子里的人，柔软的发丝湿哒哒的贴在脸上，亮晶晶的水珠从睫毛上簌簌落下，眼底红血丝染成一片。
他狠狠揉着眼睛，胸口郁结着一股气，却怎么也透不过来。
殷驰酒精过敏他当然知道。
那是他们刚到SG战队的时候，年纪不够，只能待在青训队。终于要登上二队的时候，程安颂去买了两罐啤酒，他们在天台一起喝。
那也是冬天，下了初雪。
冷风从衣领里灌进来，两个人坐在天台最高的台阶上，程安颂喝完一罐啤酒，抱着罐子，仰望着凛冽湛蓝的天空，信誓旦旦讲：“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殷驰与他碰杯，也把那罐酒喝掉，和他一样仰望着天空很高处振翅的飞鸟。那是灰喜鹊和乌鸫鸟的踪迹。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谁知道，喝完酒没几个小时，殷驰就因为酒精过敏被送去医院了，喉头水肿到不能呼吸。
程安颂握着殷驰的手，慌乱无措，语无伦次地说，“殷驰你别死啊，你别死，你死了好亏啊，我们都还没一起上场打比赛呢”，殷驰又好气又想笑，又没力气说话，拿手机打字，“死不了，别哭了”。
后来在SG登场，夺冠，拿下FMVP，成为所有人的英雄，庆功的时候，殷驰都再没喝过酒。
程安颂也挡着，不让别人灌自家AD。毕竟不管在赛场上还是赛场下，辅助都是要保护ADC的。
除了那一晚的意外。
而现在，再见面的第一天，他就破了戒。
分开的三年，怎么可能不改变呢。
程安颂讥诮地勾了勾唇角，镜子里的人也跟着露出一个讥诮的表情。微微挑起的狐狸眼，盛满很多冰凉的情绪。
面前的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程安颂眸光凝住，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转身就走。
手臂被人拽住。
程安颂挣开，问：“干什么？”
“谈谈。”
“谈什么？”
“要怎么你才能同意留在SG。”
程安颂嗤笑一声：“很简单，你走。”
殷驰沉默地看着他，漆黑的桃花眼里氤氲着浓郁的情绪：“你怎么才能接受和我一起。”
程安颂斩钉截铁：“接受不了。”
“你和SG已经签合同了。”
程安颂弯弯唇角，面露嘲讽：“只签了意向合同，还没经过联盟备案。”
“除了SG，没有其他能接受你这样的辅助的队伍。”
“我哪样？”
“顶尖辅助。”
程安颂很短暂地笑了下：“既然是顶尖辅助，我会找不到队伍吗？”
“程安颂。”
程安颂脸冷下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殷驰说：“不要这么意气用事。”
“我意气用事？”程安颂直视着他的眼睛，“之前是你想走就走，现在又想回来就回来？”他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当时求你不要走，我求你，你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说过，你走了我们就再也没关系了，记得吗。”
殷驰沉默半秒，嗓音低哑：“是我对不起你。”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程安颂说，“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跟你表白，是我自己恶心犯贱，是我非要喜欢你。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是突然觉得逗一下我这个恶心的同性恋也挺有意思？想看看我会不会继续犯贱？”
殷驰沉默地看着他。
程安颂深吸一口气，不闪不避直视着他：“要我跟你同队，也可以。”
“……你说。”
程安颂两根手指把唇角拉上去，挤出一个嘲讽的笑脸：“比如跟我上床。”
殷驰瞳孔瞬间放大，半晌，才反应过来程安颂说了什么，喉结滚了滚。
程安颂嘲讽说：“做不到，对吧。”顿了下，“退一步，比如亲一下？”
殷驰表情很难看，看着他：“程安颂。”
程安颂：“殷驰。”他抱着手臂抬头，“为什么非要和我一队，我们好像关系也没那么好吧，你不是说我很恶心吗？”
“我什——”
程安颂说：“滚开。”
他不善地从殷驰身边绕过，自顾自走开。
殷驰站在原地，转过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因为瘦，脸颊有些凹陷，舌尖轻轻顶了顶腮。
他闭了下眼睛，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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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颂回到包间，拿起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头顶，跟战队几个人说：“我先走了。”
孙博：“……啊？你去哪儿啊？不跟我们一起回基地吗？”
程安颂语气冷漠：“殷驰去我就不去。”扣好帽子，“走了。”
孙博赶紧追上去：“等等安颂你……不是你行李还在我们车上……”
程安颂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不要了。”
他只要自己的盆栽就够了。
孙博没追上他。
回到饭桌上，几个人都是懵逼，面面相觑。孙博抹了把脸：“怎么会这样……”
买抗过敏药回来的明睿也发愁。
接风的两个主角提前走了一个，另一个指不定马上要进医院了。还没进队就这么难搞，他头都大了。
殷驰从外面进来，看见程安颂不在，没什么反应，低头坐下。
一桌人屏息凝神看着殷驰。
他抬起头：“他走了。”
“安颂说提前有事……小驰你是跟我们回基地的对吧？”明睿小心翼翼，“刚买的抗过敏药，先吃两颗？”
殷驰接过药片，掰了一大把下来，直接干咽下去。
明睿看得心惊胆战，连忙递温水过来：“喝点，快喝点，别噎着了……那个，你跟安颂谈了什么吗？”
殷驰说：“我会说服他的。不会让我们个人的事情影响到队伍的。”
说完，他站起来，披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朝在座其他人打了个手势，“我先走了。”
留下包厢里几个人。
彼此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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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颂随便找了家酒店，开了间套房，洗个澡，就昏睡了过去。
从德国回来，要倒时差，睡得昏天黑地。
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得修整好状态，赶紧把队伍的事情决定好之后，他还得回家一趟。
他是单亲家庭，父母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改了跟妈妈的姓，跟妈妈一起生活。
他离家出走打职业，和妈妈关系一直有点别扭。
但说到底还是亲母子，他今年回国有个主要原因，就是妈妈生病了，得了多发子宫肌瘤，他得回来照顾妈妈。如果严重，还得把妈妈转到上海的大医院来。
不知道妈妈的病到底怎么样，他心事重重地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一回来就见到了故人，迷蒙之间，翻来覆去做了好多段不清不楚的梦。
梦见他和殷驰分开那一年。
那是他们在SG登场打LPL 的第二年。
双子星势不可挡闯进了S赛的决赛，剑指总冠军。
Super Giant的意思是超巨星，安塔瑞斯和雷古勒斯，心宿二和轩辕十四，正是超巨星中最闪亮的两颗。
程安颂是在世界赛总决赛的赛场上满19岁的。
也是生日当天，得到了全年最惨痛不甘的一次失败。
SG以2:3的比分，输给了对面的LCK豪门战队LIM，含恨拿下亚军。
不是没输过，但这次的失败，程安颂格外不甘。因为他是最后一局比赛输掉的突破口。输了比赛说什么都是借口，虽然决赛那几天他确实发了高烧。
他本来打算，赢下比赛之后，捧着冠军奖杯，跟殷驰表白。
冠军没有了，怎么好表白呢？
他趴在键盘上哭得脸颊通红，满脸都是眼泪。
伤心得要死。
殷驰转过来，揉着他的头发安慰：“没关系，小秀，再来一年就是了。”
程安颂哭得几乎缺氧，连对面的冠军队伍来跟他们握手，都没有力气，软倒在殷驰身上，还在不停地哽咽抽泣，但又不想让其他人看笑话，于是一直躲在殷驰身后，拿他的队服外套擦眼泪。
擦湿了一大片。
输了比赛，结束采访之后很快就回了酒店。
队伍气氛很一般，教练简单交代了两句，各自沉重地回酒店房间休息。
比赛输了，被国内的喷子喷死，程安颂自虐地看国内实时的评论，看着看着又掉了眼泪。
殷驰洗完澡出来，边擦头发边拿过他的手机：“别看了。”
程安颂抬起头，恍惚问：“殷驰，我们还有明年吗？”
“说什么胡话，我们会有很多个明年，很多个冠军。这次失败，只是主角必经的考验罢了。”
殷驰这时候还有点中二。
——他说谎了。他们不仅没有很多个明年，还那么快就分开。
分开之后，谁也没拿到过那个象征着最高荣誉的S赛冠军奖杯。
殷驰居高临下看着他：“去洗澡。洗完我有生日礼物送给你。”
程安颂眨着眼睛：“什么？”
他跳下床去洗澡。热气熏蒸得人有些缺氧，本身心情难过，又哭了这么久，程安颂呼吸不畅，脑子也钝钝的，额角突突地跳着。
洗完出来，殷驰的生日礼物放在桌上。
是一颗刻着他ID的星形钻石耳钉，Antares。
程安颂自己戴不上。
他耳洞是跟殷驰一块儿打的，太久不戴耳钉，已经要长起来了。耳钉刺破了耳垂，一颗殷红的血珠沁出来，程安颂叫殷驰：“帮我一下。”
殷驰凑过来帮他调整位置。身上浅浅的沐浴露香气缠得很近，幽幽的一缕，丝丝不绝。程安颂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心跳突然变得很快，鬼使神差转过头问殷驰：“我还有一个想要的生日礼物，你能不能送给我？”
殷驰认真帮他戴耳钉，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耳畔，潮湿得勾动了程安颂的心：“说。”
“你闭眼。”
殷驰笑了下：“什么。”
他把耳钉戴好了，抱着手臂闭上眼睛。
程安颂的气息靠近他。
他们一直住在一起，用的沐浴露洗发水都是相同的味道，身上的气息很接近，但殷驰总觉得程安颂的沐浴露要更香一点，扑鼻的清冽的香味。
程安颂的气息停留在他身前好一会儿，久到殷驰眼睫抖了抖，想要睁眼。
程安颂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下一刻，殷驰就感觉到有什么柔软又湿润的东西落在自己唇瓣上。
殷驰霍然睁眼，推开了程安颂，用力擦嘴唇。
动作太大，程安颂不防，倒在背后的茶几上。他直起腰，看着殷驰，还是结巴着把话说出了口：“……我想要的礼物是你。”
殷驰愣住了。
表情越来越难看。
程安颂心头打鼓，一阵乱跳，但倔强地把话说完了：“我喜欢你，殷驰。”
少年殷驰的脸孔突然在面前扭曲。
梦境的画面迅速跳切到一个月以后。
殷驰收拾了行李箱，要离开队伍，LK战队的经理在楼下接他。
程安颂把他挡在房间里，不许他出来。
殷驰看着他，说：“我已经签了合同。”
程安颂擦了下眼泪，倔强地问：“非走不可吗？”
“对不起。”
“殷驰，你说过的，是你自己说的，说我们要一起打到退役的，是你说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对不起。”殷驰只有这一句话，他拎着行李箱的拉手，想要出门。
程安颂还是抵着门，看着他：“不要走好不好。”
“我已经跟他们签合同了。”
程安颂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他用衣袖胡乱地擦，语无伦次了：“对不起，我其实不喜欢你，我只是跟你开玩笑。那天、那天晚上你就当没发生过，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了行不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喜欢女生的，我喜欢的是女生，我就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能不能别走……殷驰，求你了好不好，求你不要走，去跟他们解约，我把我的钱都给你，给你解约，都给你好不好，不走了，殷驰，我不喜欢你的……”
殷驰闭了下眼睛：“对不起。”
两个人隔着沉默的空气对峙。
程安颂慢慢地止住了身体的颤抖，擦干了眼泪，看着他，眼睛被泪水洗过，那样湛然的清澈和绝望：“真的要走？”
“对不起。”
“没想到我这么让你恶心，连同队都不行了。”程安颂慢慢让开门，表情也敛住了，面无表情说，“你走了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殷驰。”
殷驰拉开门，拎着箱子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程安颂靠着门框看着他的背影，身体滑落下来，蜷成一团，不自觉地轻微发着抖。
他捂着脸，咬紧牙关，不愿再泄露哭声，但眼泪流湿了整个手掌，在掌心汇成一个小小的湖。
他发誓，既然殷驰那么讨厌他，他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跟殷驰扯上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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