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知劲草》江州月白

12、疾风

　　天色灰蒙蒙的，雨幕中巫溪镇的青砖黛瓦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小小的一条巷子两个人并排走刚刚好，都撑着伞的话就显得拥挤些。

　　沈晏溪撑着的白色透明小伞一不小心就会抵到陈疾撑着的伞，她就稍微落后半步，跟在陈疾后面。

　　摩托车靠墙停放着，上面安装了可拆卸的遮雨篷，倾泻下来的雨水灌到地上，积水汇聚成溪流。尽管是有雨棚遮挡着，还是会有一部分雨水会飘进来打湿裤子。

　　陈疾解开雨衣扣子，脱了雨衣，递给沈晏溪，“会有雨水飘进来，把雨衣穿着。”

　　黑色的雨衣被陈疾托着递过来，陈疾有一米八六，手得抬高些，雨衣底边才不会垂落到地面上。陈疾解雨衣扣子时，沈晏溪还在猜想他是怕穿着雨衣骑车不方便，没想到他会把衣服给她。

　　沈晏溪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她从来没有穿过男孩子的衣服，周黎如果知道她穿了男孩子衣服肯定会多心，她柔声说：“只有一件，你在前面骑车，你穿吧。”

　　沈晏溪每每一垂眸，扇子般的卷翘睫毛覆盖住眼眸，蒙上一层浅浅的阴影，看起来心思重重的，不太开心。陈疾早就察觉沈晏溪看起来很乖巧，可时不时地会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尤其是在面对他时，很明显。

　　估计是家里管得严。

　　陈疾收了伞，微低头钻进沈晏溪的伞里。沈晏溪微惊，她身高一米六六，得微微抬头才能看见陈疾的脸，看见陈疾的头碰到她的伞，她伸长胳膊把伞举高了点，动作有点僵硬。

　　鼻尖有淡淡的香味，还没有等她闻出来是什么味道，陈疾就已经退出伞外了，他手里的黑色雨衣被陈疾披在了她的身上。

　　陈疾说：“穿好。”

　　很简单的两个字，沈晏溪就再说不出话拒绝的话，乖乖地穿雨衣。她一手打着伞，一手穿雨衣，只用一只手动作稍显笨拙，第一次还没有能成功从反方向拽到衣角，有种别扭得可爱。

　　一番折腾，沈晏溪终于弄好了，她的身材纤细，穿陈疾的衣服宽松得很，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穿好了。”

　　“嗯。”陈疾跨上摩托车，“上来吧。”

　　沈晏溪发现其实刚刚没有必要因为穿不穿陈疾的雨衣纠结，从她答应了陈疾送她回去开始，就一定会有周黎不允许的和异性的肢体接触。

　　摩托在雨幕中飞驰，沈晏溪的肩膀贴着陈疾的背，耳畔的风声雨声混杂着她过快的心跳声。乡村夏日麦苗疯长，一望无际的稻田合盖成浓郁的绿，空气中带着湿润的草木香。

　　沈晏溪侧着脸看掠过的稻田，树木与屋舍，入眼却入不了心。反正陈疾背对着她，就算她偷偷地看他也不会被他发现。

　　他耳朵上的银质耳钉是十字架，很小巧，只有右边的耳朵有。沈晏溪知道耶稣的传说，十字架的宗教色彩浓厚，自带神秘感，很适合陈疾。

　　他身上有很多沈晏溪看不懂的情绪，透过他的眼睛，窥探不出他经历过的人事，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他，这个过程伴随着忐忑，害怕，期待和喜悦，乱七八糟的情绪夹杂在一起，沈晏溪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陈疾。”沈晏溪装作随口一问，“陈老师上次单独给你的是什么啊，我看他们都没有。”

　　“吃的。”陈疾说：“单独给我开的小灶。”

　　假的。甚至不需要多加思考判断。

　　沈晏溪哦了一声，没有再吭声。陈疾一直把沈晏溪送到了家。林芳正在院子里面和周黎视频，听见外面的摩托声，撑着伞出来。

　　周黎也是刚刚下班，最近几天她的工作都比较忙，都是抽空和沈晏溪视频，每次也说上不几句话，她感觉沈晏溪好像是长成大姑娘了，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和她讲，对她没有什么分享欲。

　　每次都是她说，沈晏溪听，偶尔回应几句，不够沈晏溪懂事听话，不用她怎么多操心。

　　“妈，是溪溪回来了吗？”

　　沈晏溪从陈疾的摩托车后座下来，听见周黎的声音，心下一紧，紧张地盯着林芳手里的手机。林芳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把沈晏溪管得过于严苛了，尤其是异□□友方面。

　　“是你王叔，家里结的桃儿熟了，给我们送一些过来。我跟你王叔说活话，先挂了啊。”

　　林芳挂断视频，沈晏溪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被周黎撞见男生送她回来的一幕。

　　林芳撑着伞，和陈疾说了几句话，等陈疾离开了，她才问沈晏溪周平山怎么没回来，得知周平山钓鱼钓上瘾了不想回来，林芳低骂了句，“糟老头子和他的鱼一辈子去吧，我是不管他了。”

　　沈晏溪失笑。

　　林芳叮嘱她，“回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下来，穿湿衣服对身体不好。”

　　沈晏溪穿着陈疾的雨衣又有摩托车遮雨篷的作用，其实根本就没有淋湿什么，唯一湿的裤脚还是她自己撑伞走路时湿润的。林芳一说，沈晏溪才发现刚刚忘记把雨衣还给陈疾了，她穿得还是陈疾的雨衣。

　　“姥姥，我刚刚忘记把雨衣还给陈疾了。”

　　林芳说：“你和他约个时间把雨衣还回去吧，他住的地方离我们家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就能到，诶，你知道他号码吧，我上次给我给过你。”

　　沈晏溪有陈疾的电话号码，她存了的。上次陈疾的手机被摔坏了，没有打通。沈晏溪回到卧室，趴在床上翻陈疾的手机号码。

　　客厅里，林芳正在打电话催周平山回来，街坊邻居都夸林芳气质温柔有书卷气，不知道她凶起来也是很有威慑力的。

　　“周平山。”林芳说：“六点钟前你要是不回来，今天晚上你和你的鱼就在大门口打个地铺跟老三借宿吧。”

　　老三是周平山和林芳养的一条田园犬，通灵性得很，狗鼻子能分得清楚自家人和陌生人，遇到陌生人往屋里闯就龇牙咧嘴地吠叫，是自家人摇尾巴，翻肚皮，撒娇打滚样样精通。

　　周平山在门口特意给他做了个豪华的狗窝，当然这狗窝换他住，他肯定是不乐意的，他根本就躺不下去嘛，于是鱼也不管了，当即收拾东西回家。

　　晚上，林芳做了鲫鱼豆腐汤。周平山给沈晏溪和林芳一人盛了一碗，乐呵呵地说：“钓了一天就最后关头上了鲫鱼，开始都是巴掌大的，熬汤正好，等了几波才开始上大鱼，回来早了，大鱼没钓几条。”

　　林芳说：“小鱼熬汤刚刚好，溪溪喜欢鲫鱼汤。下暴雨还在外面蹲着，等天晴了你在外面钓鱼钓一夜我都不管你。”

　　周平山听了乐呵呵的，他喜欢被林芳管着。沈晏溪时不时地看眼微信消息，她用陈疾的电话号码搜索了他的微信，发送了好友申请，她在等着陈疾添加她好友。

　　沈晏溪没有吃几口饭，只喝完了周平山给她盛的鲫鱼汤。她抱着手机等到近十点都没有等到陈疾通过他的微信好友申请，不禁有点郁闷，他们都认识，陈疾应该不会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吧。

　　沈晏溪趴在床上又刷了一遍好友申请，还是一条新的微信消息都没有。她又一股脑地爬起来，盘坐在床上，抱着手机刷朋友圈。

　　沈晏溪的交际圈子小，微信好友除了家里的亲戚就是同班同学，刷了一会，朋友圈里面最多就是转发的高考锦鲤，许愿能够取得一个理想的高考成绩。

　　来来回回刷了几遍，也没有什么新鲜事。

　　沈晏溪索性关了手机，扔在枕头旁边，闭着眼睛偏头躺着，就当她快要睡着了，迷糊之间听见手机震动了下。

　　她瞬间清醒，抱着手机翻坐起来。

　　你已经添加了cj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陈疾的昵称莫名眼熟。

　　沈晏溪抱着手机，盯着对话框，删删减减，才编辑好一段文字发送过去。

　　安晏：【你的雨衣忘记在我这里了。】

　　cj: 【先放你那，我找时间过去拿。】

　　沈晏溪盯着陈疾发的消息想了一会，鼓起勇气又编辑出一段话。

　　【如果你忙的话，我可以帮你送过来。】

　　陈疾回家后冲了个热水澡，把冰箱里昨天没有吃完的剩菜剩饭热了草草地对付完晚饭，期间和周启通了一会电话。周启医学生，要比贺亭山忙得多，暑假也只能回来待不到两周，趁着有时间约陈疾出去玩。

　　他们约好明天一起去市里玩，周启开车。

　　陈疾靠在椅子上，刚看完沈晏溪新发送的消息，后面紧接着又跟了一条。

　　溪水西流：【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沈晏溪赶着打完这段话发过去的，发完上一句话，她就有些懊恼，好像不应该这么积极主动，在陈疾说了要自己过来拿雨衣的情况下，她还说要给他送过去。这意思翻译过来会不会被理解成她想要去他家？

　　所以她又加了后面的话。

　　他送他回家，她给他送雨伞，有来有往，很正常，没什么别的意思。

　　沈晏溪等着陈疾回复。

　　【顺手的事。】

　　【雨衣就放你这，我回家顺路取，不用你特意跑一趟。麻烦。】

　　沈晏溪唇角下压，皱着脸，陈疾没有多想什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她怕陈疾懂她的心思，又怕陈疾一点也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