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精分患者的自述》枫叶羊驼

25、谁来收了妖孽

　　茶茶在机场已经呆了三四个小时了，但警察只告诉他会把昕澈带去安全屋，之后便全数离开了。茶茶在机场二楼又徘徊了近一小时也没看到昕澈，只好自行离开了。之后一整天都不知昕澈去向，看她的银行卡也没有任何记录。茶茶不知所措，用昕澈的微信把昕澈的父母、知道的几个好友和老板的微信号都推荐给自己，挨个问昕澈的去向也没有答案。

　　天色渐渐黑下来，昕澈依旧没有任何消费记录，茶茶给她的银行账户转了两百刀，又让老板给工作手机号充了足够的流量数据供昕澈使用，然后发短信告诉昕澈不用担心钱和手机流量的事，照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茶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能够帮忙的人，想到了曾经一起在教会小组的海伦和亚瑟。两人在教会里的人脉很广，在组织小组活动方面非常活跃，每周四都会组织青少年一起做游戏、敬拜和讲解圣经，心肠非常好，都是很尽职的基督教徒。两人爽快地答应了茶茶的请求，陪着茶茶一起在昕澈可能出现的各个地点一一寻找。

　　茶茶打微信视频没用，又用苹果手机的facetime视频功能坚持不懈地打，终于等到昕澈接了视频。背景是一个餐厅，看桌椅和布置是一个很大的麦当劳，茶茶用尽力气恳求昕澈回家，昕澈却一语不发，好一会儿只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就挂断了视频。茶茶带着海伦和亚瑟来到了本市海滨的麦当劳，挨个找遍所有座位都没看到昕澈的人影。茶茶请两人吃了些东西留下了消费记录，无可奈何地回家了。

　　茶茶一直跟昕澈妈联系，得知昕澈跟她报过平安，稍微安下心来，开始在网上搜精神类疾病的分类，同时比对昕澈的症状，认定昕澈得的是偏执症（paranoid）。他一直看到凌晨三点多，突然收到一条脸书信息，是昕澈发来的短视频。他看了看背景是在宾馆，终于完全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茶茶收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说昕澈已告知当天中午会回到本市。昕澈此前已经骗过医生、老板、父母和他，他不知道这条信息是真是假。但想到凌晨昕澈愿意暴露自己所处的真实居所，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等在巴士站，在下一辆巴士到站后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人走下车，依然不见昕澈的踪影。快要放弃时，他看到一个全黑的身影慢悠悠地走下巴士的楼梯，确认是昕澈后他冲上去一把抱住，一旁的警察跟手里握着的失踪人口单比对后，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茶茶的肩膀，快步走开了。茶茶的鼻头突然一酸，想到这两天的心理变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昕澈，打定主意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也要守住这个家。

　　茶茶开始讲各种充满隐喻的故事来试探昕澈的病情。他说自己不是很在意外貌，唯一认真交往过的一个女孩子脸很大，一只手的半个食指断掉了，是因为很小的时候看到父母出了很可怕的事情，吓得咬断了。他还拉着亚瑟一起吃饭，让亚瑟讲了圣经里的故事，说人要认识自己的罪还要赦免别人的罪，曾经耶稣救了一个妓.女，就是在大家要乱石投死一个妓.女时耶稣说完全没有犯过罪的人才能投石，最后竟没有一个人投，说明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同时暗示不要对瑞奇犯过的错紧追不舍。

　　没想到才三天，昕澈就又出逃了，这次茶茶早上五点起夜才发现昕澈不在了，当即报了警。茶茶想到昕澈第一次去了H市便直接朝着H市开，边开边报警，可是警察似乎都不在意。他在天亮以后拜托昕澈的老板在本市警察局报了警，同时自己在报警电话里描述昕澈有精神疾病，曾经割腕，已经非常严重，到处跑可能有生命危险。这样终于警察告诉他，昕澈在桃源市附近出了车祸，收治到桃源市医院后已经出院了，目前依旧在桃源市。

　　茶茶想一家家打电话给旅店询问，但又考虑到昕澈可能用假名以及酒店的保密义务，决定现场到旅店拿着昕澈的照片问，就说昕澈的手机和钱包都忘在车里了，只能用这种方法找她。同时茶茶还在锲而不舍地给昕澈发短信，终于在找了两家旅店后收到了昕澈的短信“我太难了”。茶茶简直要落下泪来，赶紧回复“不怕，有我！有我呢！”，同时继续发自己过去拍的昕澈照片。在发了一张写着SSR的照片后，昕澈松了口，发了自己所在的旅店名称。茶茶赶紧开车，生怕她又跑到别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茶茶自己也不知是为了安慰还是试探，提到了一些女人被强.暴的事情。“几岁十几岁被强.暴，和六七十岁被强.暴是不一样的影响，年纪小的时候创伤可能很大，可是一辈子都过来了，再遇上这种事可能就能过去的快一些。” 昕澈照例没说话，反而后来提起了一些文学作品，茶茶也不知所措。

　　再次找到昕澈后，茶茶制定了每周去主日礼拜的规矩。当周讲的是恶魔挑战上帝要试探信徒约伯的信心，怎样夺走了约伯的一切约伯却依然坚定对主的信仰。昕澈听完后感慨很多，默默流泪。茶茶想起昕澈曾在第二次逃跑后提出自己跟瑞奇一起：

　　“要不我跟瑞奇过，让他们放过你们所有人”好似下定决心作出的自我牺牲。

　　“如果瑞奇不喜欢你呢？”

　　“那我做他们的合作伙伴。”

　　茶茶没有回答，放了首敬拜歌曲，希望昕澈的想法能够正常起来，没想到隔天早上，昕澈又提出要去做修女，放弃在世间的一切以保守大家的平安。茶茶把昕澈的想法告诉了亚瑟，还说了昕澈出车祸的事情，希望亚瑟能劝劝昕澈。于是主日当天结束后，亚瑟讲了几个故事，一则是最近亚瑟车坏后找的一个拖车司机，因为同是基督徒对他讲了自己的见证。拖车司机年轻时遇到车祸，自己从车前窗飞出车，在空中飞了两圈，双腿差点截肢，最后奇迹般地站了起来。拖车司机和警察交往很密切，平时出的车祸都会跟警察交换信息。第二个说的是耶稣作为人，在地上时并不是什么都知道，但当他三位一体到了天上时，便能全知全能了解地下发生的所有事情。第三个说的是特蕾莎修女的名字也可以翻译成特蕾莎母亲，因为女人的责任是生儿育女。第四个讲了一个名叫蛋壳的纪录片，说的是失独老人的凄凉生活。昕澈听完反应特别剧烈，不仅把餐具掉到了地上，还把嘴里喝的水全数喷到了茶茶的身上，但问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表情特别凝重。

　　几天后的晚上，昕澈和茶茶在超市买完菜开车回家的路上，昕澈提出让茶茶看看自己在H市录的视频。看视频的过程中，茶茶哭了又哭，不时说上些点评，当看到昕澈说“我觉得一个成熟的人，拒绝了他一次就不应该再要求，不然只会让人觉得愧疚（指瑞奇）”时，茶茶恍然大悟，原来昕澈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导演这个混蛋！茶茶情不自禁地说，“你知道吗？剧社的那些人都是有裂缝的人，娜娜是个什么，就是个瓦片，碎了就碎了，但你是玉啊，你是一块玉，你不能碎！” 昕澈好像失语一样依旧一言不发，但泪水在灯光下反着光。

　　昕澈用茶茶手机下了撒旦教的图片后没有删除，茶茶怒不可遏，自己可是基督教徒，昕澈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昕澈自己也刚受洗，虽然她说是因为教会的势力比她所惧怕的势力大，但至少也是教会的一员了，怎么可以用撒旦教的标志发朋友圈？她趁着茶茶睡觉解散了一个寻找她的群，都是两人共同的好友，还从茶茶微信里删除了昕澈的朋友和父母。茶茶用来联系导演的人就藏在这个群里，第二天早晨便有人威胁性地敲了两次家里的大门。茶茶绝望又无奈地跟昕澈说“以后我们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我们一定要一条心”，昕澈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里透露出调皮和喜悦。昕澈总是这么分不清情形，所以茶茶才会成为双面间谍。

　　昕澈逐渐从逃跑向报复转变。她跟茶茶提出自己立了一份遗嘱，在朋友的见证下把房子留给了一个什么民兵组织，一旦昕澈去世，这个民兵组织会先通过意外干掉所有剧社的人，最后干掉茶茶，因为茶茶说过如果昕澈死了自己也不想活了。茶茶一听就疯了，觉得昕澈一定是被鬼附了身，本来开始还幸灾乐祸要陪昕澈做炸.弹、练枪法对付导演，这下直接崩溃，喊道“有我在你不用害怕，以后有谁敲门，我马上冲出去把他抓给你看！有谁威胁你，我第一个打他！有谁敢伤害你，我永远挡在你前面！”他边哭边祷告，希望昕澈能回心转意放过自己。

　　一天晚上，昕澈突然过来告诉茶茶自己说的都是假的，自己没有收到警察的车检报告，没有立遗嘱，也没有找恐怖组织，一切都是骗人的，说着还摸着茶茶的头道歉。茶茶突然想到自己在一个医学网站看到的窗口期，指的是精神病患者短暂清醒的时期。他赶紧拿上重要东西，鞋都来不及换就拉上昕澈去了医院。

　　急诊科的等候室里坐满了人，茶茶拉住一个护士就开始讲昕澈的情况。护士给昕澈的手腕上戴了一个塑料环，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先后有三批人来问了昕澈的情况，每次都从头到尾问一遍昕澈的姓名、年龄、住址和症状，一直在临时病床上等着过了午夜，终于见上了两名医生。茶茶详细讲述了昕澈两次逃离家，有自杀的想法，想伤害剧社的人还提出买.枪。终于有医生提出当晚就住院，接着又是等待。在这期间，昕澈说自己本来很困的，突然一下子清醒了，同时感觉恐惧又慢慢浮现，心跳加速，她可能要切换到逃亡模式了。茶茶赶紧抚摸她的手，让她想一些开心的事。昕澈说自己把共同朋友从茶茶的微信里删除后，曾有个朋友问昕澈事情怎样了，昕澈说茶茶被黑组织干掉了，接着特别狡黠地笑了。

　　“对，你就想着这件事，想着我被干掉了”茶茶无可奈何，顺着昕澈的话说。昕澈傻傻地笑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处于困倦和睡着的边缘。医生啊，快点来收了这个妖孽吧，茶茶靠着病床默默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