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月海妖后

3、奇人奇案

　　顺着打更的视线向前看去，一个女子的身形趴在地上，地上一片血迹，苏昊天上前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早已断了气。再仔细检查她的伤痕，这凶手存心虐杀，竟用利刃将她的身体划的支离破碎，她挣扎了许久，方才死去。苏昊天叹了口气，让打更的先去开封府报案，自己在附近细细搜了起来，

　　在靠近大街的一个死胡同里，发现了一顶轿子，四个昏迷的轿夫。他将轿夫救醒，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惜他们谁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抬着夫人回家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晕了。

　　开封府的人很快赶到，将女尸抬了回去。苏昊天做为第一个仔细检查现场的人，也跟了回去。向轿夫询问得知，死者是个平时基本不出门的富商夫人，自然不会有什么仇家。苏昊天想了想：“莫不是富商想纳妾，但她不同意？”但轿夫说这对夫妻感情非常好，富商立了几个侍妾，她待这些侍妾真如妹妹一般。

　　一时没了线索，苏昊天沉默了半天，忽然问道：“为什么今天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轿夫答道：“是夫人要参加明月台一月一度的梳妆会，又留下详问了一些事情，所以这会儿才返家。”

　　明月台！白莹！苏昊天忽的心头一亮，猛然跑向已是黑暗一片的明月台。将门敲开，急急的问小二：“你们老板娘呢？”不待小二应声，便撞进了二楼唯一亮着灯的一个房间。白莹正在灯下卸钗环，见苏昊天闯进来，面不改色，一边慢慢的卸着耳环，一边道：“苏大人这么晚了，闯到我这孤身女子的房间里，算什么？”

　　苏昊天道：“有个女子，从你这里出来后，被人杀了。”

　　“哦，然后呢？”白莹开始拔头上的发钗。

　　“我想知道，她在这里跟你说了些什么，所以这么晚还在路上。”

　　白莹笑道：“我当你会问是不是我杀了她。”苏昊天一挑眉：“她说了什么？”拔下最后一支发钗，白莹道：“只是问了问香油的使用方法。”

　　“香油？”

　　“嗯，每次梳妆会上，每位夫人小姐都会买一些香油回去，可以做发油，也可以涂在身上，这是花家茶庄的老爷子在二十多年前制的，卖过一阵子，后来他便转做茶叶生意，我回开封以后，才开始重新卖的。”白莹转过头，她披散着头发的样子，凛冽之气全无。倒是娇柔可爱，唇边带着一丝微笑，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

　　苏昊天点点头，离开。出门前，他说了一句：“你如果用那种手法杀人，实在有损杀手的名声。”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白莹笑的更开心了。

　　回到客栈，苏昊天看着对面的花家茶庄，打定主意天一亮，便去一探究竟。天蒙蒙亮时，茶庄前依旧是人山人海，苏昊天分开人群，对伙计说：“我要见你们掌柜的。”一个摇着折扇的少年走了出来：“我就是，客官有何见教？咦？是你？”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在杭州有过一面之缘的君彦，苏昊天有点发愣。君彦倒是大方的请苏昊天进屋坐下：“啊，苏大人。那日用天凤白羽射你，实在抱歉。当日想帮朋友了结了张风的事，方才冒昧。”苏昊天回过神来，笑道：“无妨，射我的那枝劲力有限，可见你不是存心的。倒是救了我的那枝，劲力非常，才是天凤白羽应有的力道。”

　　仆人端上了香茗，君彦端起茶碗，道：“这是上好的碧螺春，苏大人请尝尝。”苏昊天道：“的确好茶，不知你那日去找我，是为了哪位朋友，是离姑娘，或是……”君彦眨了一下眼睛：“不知苏大人所说的离姑娘是哪位，我只是为了白莹白姑娘而已。”

　　为了白莹？苏昊天疑道：“你跟她是？”

　　“朋友。明月台与我们有生意往来，那里的茶叶全部都是花家提供的。”

　　哦？苏昊天道：“你千里迢迢跑到杭州去，只是为了帮一个朋友，而且她根本就毫无嫌疑，你……”君彦笑笑：“关心则乱，若大人也有红颜知己，便会明白了。”

　　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苏昊天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将话题岔开：“听说，明月台的梳妆会上会卖一种香油，那香油是花家茶庄提供的。”

　　君彦明白他的意思：“嗯，这香油叫珠袖芳，是我的祖父年少时配出来的，只是玩玩，分给家里的女眷们用过，并没有拿出去卖。后来，他继承了家里的茶叶生意，便不再配这种香油。我从杭州回来后，觉得青楼那些姑娘们身上的香气庸俗的紧，便想起小时候闻过的珠袖芳了。正巧明月台每月都有三天的梳妆会，我便拿去卖给参加梳妆会的女眷们，生意挺不错。苏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沉吟半晌，苏昊天道：“昨晚，一个参加梳妆会的女子在街上被人拦截，杀了。”君彦双眉一皱：“莫非与香油有关？”苏昊天摇摇头，沉吟半晌：“我先告辞了，花公子……”君彦忙道：“在下并非姓花，若苏大人一定要称呼在下姓氏，叫花离便是。”

　　“花离？”君彦点点头：“是，花为父姓，离为母姓。在下一直冠着双姓。”

　　“好，花离公子，告辞。”

　　从花家茶庄出来以后，苏昊天心中的疑团不仅没有解开，反而越结越深了。花离君彦，奇怪的名字，奇怪的人，还跟白莹有关系。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或者说，是再进一步的关系？难道他一点都不知道白莹真正的身份？

　　那个夫人为什么会被杀？钗环玉佩都不少，不是为财。衣服齐整，也不是为色。看行凶者的手段，好像跟她有深仇大恨一样，但是一个平时足不出户的女子，能惹来怎样的深仇大恨呢？

　　毫无头绪的一天过去了，未正二刻，正是明月台本月梳妆会的最后一天，苏昊天请开封府加派人手，着便装隐在各个街口要道。在苏昊天的要求下，梳妆会提前结束。

　　申时，参会的女人便各入小轿离开。一直到最后一位女子到家，也没有出事。苏昊天松了口气，打算到明月台看看。刚进门，却见白莹搭着花离君彦肩膀，神色亲昵的说着些什么，两人发现他的到来，不由手一松，白莹问道：“苏大人有何贵干？”花离君彦道：“不会又有哪位女子出事了吧。”不待苏昊天回答，白莹笑着捶了他一下：“乌鸦嘴，要是我们的客人个个回家都出事，那还了得，我们这不成凶店了。”花离君彦揉揉被打的地方，笑而不答。

　　见两人打情骂俏，苏昊天尴尬的笑笑：“不，我只是来说一声，所有女子都平安到家了。告辞。”

　　离开明月台，苏昊天打算去开封府再问问情况。到了门口，方才得知府尹未初被请到提督那里，商议如何处理新近在黄河上杀人越货的匪帮之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苏昊天问了问其它衙役，也没有人知道昨晚的案子有什么进展。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见开封府尹的轿子缓缓行来。见苏昊天站在门口，开封府尹下轿迎上：“苏大人是为昨日之案而来的吧，唉，本官这里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啊。查案要慢慢来，急不得。”苏昊天点点头，虚应一声：“嗯，袁大人今日讨论剿匪的事有进展么。”

　　说到这件事，袁德利忿忿道：“我说即日发兵，马上剿平这些不法之徒。可是齐将军却不肯，说什么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派大批军队去，徒劳无功。不如派小队人马去。我看他就是舍不得让自己手下的人……”

　　“齐将军？可是那位前年高中武状元，后来带兵守卫雁门关，打退辽兵的齐思澄齐将军？”

　　“就是他！他说我没带兵经验，哼，就他有，要不是……”袁德利仍自顾自的絮絮不止。苏昊天瞅准了个空，忙忙告辞。

　　第二天正是初一，天未亮，便有人急急赶到大相国寺去上头柱香，求个好运。急急赶到的游人失望的发现香炉里早插着香了，奇怪的是，并非点燃。

　　“天意啊。”他正开心自己能抢着头柱香，却觉得脚下踩着了液体，他蹲下仔细看看，用手指沾了一些，稠稠的，放在鼻前闻了闻，不由大惊失色：“血，血，血……”

　　惊叫声划破了黎明的宁静。

　　接到消息后，苏昊天马上赶到了大相国寺，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尸体，死者也是个女子，死状与前一位差不多。死者的身份很快被查了出来，是前礼部尚书的孙女玉芳，随侍的丫环也被杀死，却是一刀了结的。

　　这两人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完全不一样。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苏昊天问了玉芳的丫环：“你们家小姐昨天也去了明月台？”丫环点点头：“是，小姐说，明月台的梳妆会上的女先生气质高华，希望自己将来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女先生，是指白莹吗？气质？白莹有气质吗？苏昊天脑中转了她的几个形象，做老板娘的时候霸气，那天披散着头发的时候……叫可爱吧，做杀手的时候……那个形象不提也罢。气质高华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跟她沾不了边，莫非另有其人？

　　现在两个死者除了死相一样之外，唯一相同的便是参加过明月台的梳妆会……

　　看来，线索还得在明月台找。

　　当他踏进门的时候，花离君彦和白莹都在。看着他的表情。白莹叹了口气：“准没好事。”花离君彦安慰道：“白姑娘稍安勿躁。苏大人，可是又出人命案了？”苏昊天点点头：“也是参加过你们梳妆会的女子。”

　　白莹双眼中精光一闪，阴沉的说道：“好大胆子！”花离君彦：“苏大人莫不是怀疑我们杀了自家主顾？”苏昊天摇摇头：“我只是想来问问，这期的梳妆会跟前几期有什么不同。”

　　花离君彦道：“嗯，除了有卖珠袖芳之外，也没什么特别。”

　　“参加的人有没有变化？”

　　白莹摇摇头：“基本上是老主顾，能参加得起梳妆会的女子非富即贵，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得起的。”

　　“不。”花离君彦突然想起来了，“多了一位，齐将军的夫人。”

　　“是齐思澄将军的夫人？”苏昊天问道。

　　花离君彦点点头：“嗯，她说将军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一定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行。”白莹叹了口气：“可惜，她只是第一天来，后面两天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这点倒是奇怪，苏昊天问道：“为什么？”白莹摊手道：“我哪知道，将军府可不是我们这等升斗小民随便进出的地方。”三人静默了一会儿，花离君彦道：“倒是她的丫环时常来茶庄买茶叶，明日问问便是。”

　　待苏昊天走后，白莹的眼神越发森冷：“敢在我眼皮底下杀人。”花离君彦拍拍她：“我不也一样，我的人都查不出来凶手身份。”两人对看一眼：“要是查不出凶手，我们俩可都没脸混下去了。”

　　城东将军府。

　　齐夫人正在花园赏花，听到下人说明月台的女先生来了，忙命人迎进来。来者一身淡粉色纱衣，气度高雅，进退有度，丫环们无不以羡慕的表情看着她。齐夫人进来时，她站了起来，盈盈施了一礼：“见过齐夫人。”齐夫人忙不迭的还礼：“女先生光临，是雪梅荣幸才是。”

　　宾主坐下，女先生问道：“夫人只在第一天去了梳妆会，莫不是觉得梳妆会很是无趣？”齐夫人忙道：“哪里，我是很想去的，但是相公他不喜欢，所以……”

　　“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嗯，相公说他不喜欢珠袖芳的味道，不仅不许我用，而且说梳妆会上的人都是这股子味道，我就算不用香油，也会一身都是那个味道，闻着头晕。所以……”

　　“呵，我明白了，女为悦已者容，既然将军不喜欢，夫人也不必勉强。”说罢便告辞离去。齐夫人刚想相送，却被齐思澄叫住：“夫人，刚才那位是？”齐夫人道：“是明月台的女先生，她是来问我为什么没有去梳妆会的。”齐思澄鼻子动了一动，面色突变，手指微微颤抖：“又是这股味道。”齐夫人忙道：“对不起相公，我，我马上就去沐浴。”

　　死胡同。

　　三天前，富商妻子的尸体在这里被人发现。白莹环顾四周，墙角还有几滴残留的血迹，她蹲下仔细查看，发现血迹里还沉着一小块碎布，她捡起碎布放进腰间的小袋里。刚想站起来，忽觉脑后一股劲风袭来，忙蹲下。

　　“银，你很久没干正经事了。还好身手没退步。”一个穿着冰蓝色衣裙的女子从她背后转出来。“哎呀，金老大。你别突然冒出来好不好，你以为离人诀是假把式么，要是打伤你，还得买药。”白莹叉着腰。

　　被她称为金老大的，正是五行门门主金璜，看着白莹的样子，金璜摇摇头：“好歹明月台开梳妆会也开了两三年了，去过几次的泼妇都成淑女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白莹撇撇嘴：“收钱的跟付钱的自然是不一样的。闲话少说，你找我干什么？”

　　“有单生意跟我现在做的有冲突，来不及做。”金璜方才正经了一点，“你去。”

　　白莹叹口气，虽然不情愿，但五行门金主银副，还是得听她的。临分开前，白莹道：“有人在开封杀人。”金璜不以为意：“你在说你自己么？”白莹皱眉：“你没听说有两个参加过梳妆会的女子都被虐杀了么？”

　　“我今天才到开封。”金璜想了想，“怎么，有人抢我们生意？”

　　“不是，只是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杀人，岂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白莹紧咬着牙，看着她这样子，金璜摇摇头：“自然会有官员处理的，你先做正经事。”白莹不屑道：“要是官员真这么可以指望，你我早就给……”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抬头看看太阳，金璜道：“不跟你扯了，总之，你先把自家的事做好，我还有事要出城，其他事你自己安排。”看着手中的任务单“镇远将军齐思澄”，白莹叹口气。

　　方交三鼓，白莹一身利落夜行打扮，一路急奔向将军府。找到将军卧室，向里吹了迷香之后，推门而入。床上却只有齐夫人一个，齐思澄不知去向。忽听见墙壁里似乎有声音，四下寻找，却不知如何进去。无意间将手搭在桌上的笔架，笔架自己转了起来，靠墙放着的书柜无声无息的从中裂开，宽窄只容一人通过。

　　白莹轻轻的踏了进去，脚下是台阶。四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一步一步缓缓往下挪。走到一半时，突然脚下一晃，明明是一级一级的台阶，竟然变成了一条陡坡，她一时不防，滑了下去。幸得她身手敏捷，快滑到一个坑里的时候，硬生生的刹住了。

　　她小心翼翼往坑里看，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轻轻丢一颗石子下去，有金属的声音，大约是插满了尖刀，将军府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

　　回去卧室已经是不可能了，小心翼翼绕过坑，一路前行。地道好长，走了大约两里左右，隐隐看到前方透出光，竟然能看到星星，原来这条地道通向城外。

　　刚从地道出来，便被人一掌拍在肩上，她借势向后一翻，尚未站定，那人紧接着一枪便刺了过来。方才挨的一掌力量不小，白莹气血翻腾，紧咬牙关，将真气运于手掌，一掌拍出。

　　“离人诀？”那人惊道，身子一转，绕到石后，白莹收招不及，一掌拍上大石，竟将大石击成碎片，碎片划过那人脸颊。可惜白莹还不及看清那人面容，第二枪又扎了过来。

　　这一枪，白莹躲的可是狼狈万分，几乎是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才避开。那人阴笑道：“离人诀的后劲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