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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片段八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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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几天前,我无意间在一期权威的医学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上面的专家认为像君胥这样虽然身体重度残疾,但智力发育正常的脑瘫患者,在经过一系列的强化训练之后,身体的某方面功能还是可以得到明显改善的。
于是我和赵大姐再三商量,最终决定送君胥去本市最大的一家康复中心做语言方面的康复训练。
对于像君胥这样的脑瘫患者来说,康复训练是一个相当漫长而又枯燥无味的过程。
每次,当我站在复健室的玻璃窗外,看着君胥一个人孤单的坐在轮椅里,面向复健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于我们常人来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发声练习时,心里都隐隐有些不忍。暗暗埋怨自己为何要让君胥如此辛苦,就算一辈子无法开口说话又能怎样?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转眼大半年过去。
在这段时间当中,我与君胥渐渐从最初的陌生尴尬,发展到现在的无话不谈,两个人的内心似乎都在不知不觉间对彼此萌发出某种特殊的感情,但却谁也没有先去说破。
如今,在复健师严格认真的帮助和指导下,君胥终于可以开口说话,虽然他的吐字还不是很清晰,但至少已经可以与常人沟通,并且能简单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一切对于赵大姐和我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安慰与鼓励。
最后一次康复训练结束的时候,君胥的主治医生对我说,回去之后一定不能放松对君胥的要求,要有耐心,要经常和他说话聊天,刺激他语言方面的功能恢复,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一个更好、更长远的康复目标。
我欣喜的站在君胥的轮椅边,右手勾着他瘫软的左手,笑着连连点头,内心早已欢呼雀跃起来。
自从君胥可以开口说话以来,我的话就变的特别多,每次一见到他就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没了。可是君胥却偏偏很少开口,只有在我说到过于激动的时候,他才会偏着头适时的牵动嘴角应上一声,然后安静的给我一个微笑,一瞬间便将我的心软软的融化掉。
这个周末,我原本应该是陪在君胥身边的。可是老板却在周五上午临时通知我和公司里的另外一个女同事去上海参加一场大型博览会,要到下周二才能回来。于是我只好在周五晚上下班之后,匆匆赶到赵大姐家里。
“君胥,我明天要和同事出差去上海,下周二上午才能回来。周末不能陪你了,怎么办啊,我不想去……”我盘腿坐在君胥的床侧,话还没说完,便完全不顾形象的倒在他腿边,心里郁闷的要命。
君胥微微皱眉,像个长辈一样表情严肃的看着我,费力的张开嘴巴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工、作、重、要,去!”
“知道啦!工作最重要,我还指着它挣钱给你买好吃的呢。”我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嘟着嘴巴抬手帮君胥擦去因为刚刚说话时太过用力而从他嘴角留下的口水。
君胥听到我的话之后,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笑容又重新回到他苍白消瘦的脸上。
“明明还没有我大,却偏偏喜欢教训我,坏家伙!不理你了。”我找到自己的脱鞋穿好,然后下床向屋外走去,故意不告诉君胥我其实只是想帮他倒杯水喝而已。
君胥见我起身准备离开,以为我当真是在生他的气,不愿理他。于是君胥一着急便想要开口喊我,可是他刚发出一点声音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见到君胥如此强烈的反应,我急忙转身跑回到他身边。我小心的托起君胥尖瘦的下颏将他的头扶正,然后动作轻柔的一下一下慢慢拍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因为呼吸不畅,所以君胥的脸颊开始渐渐泛红,额头也浮起一层薄汗,湿漉漉的发梢贴在眼角,样子狼狈的让人心疼。
“君胥,干吗这么激动,怕我真的不理你啊?”我一边帮君胥把额头上的汗水还有嘴角边的口水擦干,一边打趣逗他说到。
“梓、潼、姐,不、气,我、错。”君胥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声音含糊的断断续续说道。
“傻瓜!我们两个人相处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见我真正生过你的气?刚刚我只是想帮你倒杯水喝而已。下次你一定要记得,就算有一天我真的生你的气,也绝对不会丢下你自己一个人不管的,记住了没?”看到君胥对我如此重视,我心里不觉有些得意起来,于是轻笑着抬手刮了刮他高挺的鼻梁,故作严肃的低声说道。
君胥一愣,清澈的眼神中竟隐隐泛起一丝泪光。
看着半躺在我面前的君胥,我鼻尖突然一酸,于是赶紧仰头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然后抬手轻抚他的眼角,含笑着说到
“君胥,这几天我不在,你可要好好听话,乖乖的等我回来哦。”
君胥别过眼神不敢看我,他眼帘微垂,难得发音准确的缓缓说出一个字
“好。”
第二天晚上,我独自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满心惦记的都是君胥,竟然整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我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窗外东方渐渐发白的天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一个人若是在心中对另一个人有所牵挂,那么思念就会开始变的越来越清晰,好像流水一样无孔不入,渗透到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缝隙当中,折磨着你脆弱的神经。
周二,公事终于结束。
在回程的飞机上,我一边强迫自己忍受着对君胥蚀骨般的思念,一边在心中盘算:待会儿下飞机之后,一定要去给君胥买一部手机,好让我能时时刻刻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一切都安好,我才可放心。
买好手机之后,我第一个就把自己的号码存在电话簿里。一开始我写的是‘梓潼姐’,但后来总觉得这样似乎显得不够亲切,于是又删掉改成‘梓潼’,可还是看着感觉不好。最后我抱着手机坐在出租车上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将我的名字写成‘潼潼’,然后才满意的看着手机屏幕傻笑起来。
赵大姐看到我买的新手机之后,又心疼的说我不该为他们一家乱花钱。可是君胥却在得到新手机的时候表现的很高兴,因为我答应他以后每天中午12点都会准时给他打电话。
我把新手机调成来电自动接听,然后让赵大姐把手机放到君胥的枕头边。这样就算赵大姐有事不在君胥身边,他也不会因此而接不到我的电话。
赵大姐看到君胥如此开心,脸上的表情些微有点难过。
其实我也非常清楚,就算君胥现在勉强可以开口说话,但想要让他像常人一样流利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还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也并没有期望君胥每天能在电话里和我说些什么,可是只要能让我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含糊不清的‘呜呜’声,我心里也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