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柳归》君怜其华

1、第一章

　　1949年5月16日，武汉解放。
　　同年六月中旬，付海棠回到刚刚解放不久的武汉，战争痕迹还没有被洗去。不同的是，街上的人多了些，老人们会三两结群的聊着战事，孩童们一起游戏，使得整个街道充斥着欢声笑语。
　　在听到武汉终于解放后，付海棠毫不犹豫的通过一切努力买到了从日本回国的船票，再辗转多地回到武汉。
　　是这里，付海棠停在了这面朱红色的大门前。不是，朱红色这门原本的颜色，“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现在的大门被扑上厚厚的硝烟，让人分不清这门原本是红色的还是灰色的。
　　付海棠走上前去，用手把门把上的灰擦去，轻轻推开一点小缝。她将脸慢慢靠上门去，去看老宅里的样子。一院的落叶，很久之前的种植海棠花的地方，除了泥沙和破碎的罐子什么都没有了。
　　凭着记忆，她回到儿时住的屋子里，推开梳妆台，揭开下面的木板，那是付海棠藏东西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包括梁煦伦。
　　她带着一点赌的心理拉开了木板，十几年了，经历过残酷战争的地方，这东西还完完整整的待在这里。
　　其实就是一只钢笔，那一年梁煦伦离开中国去日本学习法律前，送给自己说给自己留个念想。
　　付海棠拾起钢笔，抿嘴，有些无奈的笑了。
　　“梁煦伦，这支钢笔现在还真是给我当作怀念你的东西了。”她想。
　　她在老宅没待多久，就听见有人朝里喊“有人在里面吗？”付海棠循着声音朝那人走去。
　　“什么事？”付海棠有些感到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人。
　　只见那人摸摸旁边的挎包，“你好，我是这边负责送信的。”说着从挎包里摸出一封信，看着厚厚的，旧旧的，大概是有些年头了。“有个男人，前些年他托我把信寄到这里，可这座房子里没人住，我只好天天往这跑，看什么时候能把信送出去。”男人停顿了一下.“只可惜这信在我这存放了太久，名字已经看不清我也不记得了，你自己打开看吧。”说完便把信递给付海棠。
　　应付完送信的人，付海棠在宅子里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她看着信封到没着急打开，只是先把这信放在口袋里。
　　她会看信，但不是这个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她走去梁家，梁如月比她早些时候就回到了武汉，这让梁家看着并没有破旧。
　　付海棠犹豫了几秒才敲门，开门的正是梁如月。
　　梁如月显然对付海棠的登门拜访感到惊异，但随即这眼神就被掩盖住了。她让付海棠进来，给她倒了些茶水，付海棠环视着周围，发现梁如月只带回来一个原来在梁家做事的丫头，并无别人。
　　“梁煦伦呢，有下落了吗？”付海棠没有碰那杯水，倒是看着梁如月的眼睛就直接地问了出来。
　　梁如月一开始就知道付海棠来的原因，她不语，刚放下杯子的动作顿了顿。
　　“没有，不是失踪就是死了。”付海棠显然不敢相信，梁如月能这么轻松平淡的将这句话说出来。付海棠的瞳孔微微放大，一下子红了眼眶。
　　“别问了，我没有我哥的消息。”梁如月缓步走向小门口。她背对着付海棠，猛然大声诉说着：“你以为我的心里很好受吗？我最后一次见我哥的时候，他告诉我的真实来历，不过是因为梁家夫人路过一处要卖孩子的乡下地方，看我还是个婴儿就被卖走，觉得我可怜才把我买回了梁家。我喊了十几年的父母突然告诉我那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不可怜吗？”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她用力调整呼吸，但怎么也说不好一句话。“我是在这里见到了我哥，他和我说，要我代表他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和等打完仗就去日本重新找你。他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只说让我速去日本一定要照顾好你，说你一个人在日本他不放心。”
　　梁如月的泪水越掉越快，泣不成声。
　　付海棠复杂地看向梁如月抱成一团的身子，她走过去蹲在梁如月的旁边，把她的身子拉向自己怀里。“如月，我也没有家人了，不嫌弃的话以后我们一起过吧。”
　　泪水悄悄的从付海棠的眼眶涌出，她可怜怀里的这个女孩子，一下子接受那么多，又失去那么多。她也可怜自己，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梁煦伦。
　　她们都是没有家人的人了。
　　“好。”付海棠听见梁如月的回答，心想，这下好了，梁煦伦你又欠我的了，你的妹妹以后由我来照顾了。
　　付海棠和梁如月坐在窗子前，看着太阳下山的方向，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以后的生活无法预测，面对无限的可能，两个女孩变得越来越独立和坚强。
　　她们还在等什么呢？
　　付海棠拿出日记本，写上新的一页。
　　“1949年6月17日，我回到了武汉。
　　我依旧没有见到他，这让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我还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要是真到见到他的那一天，我会是怎样的？
　　是开心，难过，还是和以前一样因为害羞落荒而逃？
　　当然，现在这些都是后话了，梁煦伦我们快五年没有见面了吧，但今天我又知道你爱我多一点点。
　　今天去了梁家，还好，房子并无大碍，你的妹妹，你唯一的亲人还住在这里。我又问起了你的下落，梁如月终于告诉我你的实情，你让她去日本照顾我，她也再没有和你见过面，得到过你的消息。
　　真没想到，你有这么爱我。
　　好难过啊，梁煦伦。我回来了，我也没有亲人了，我现在是没有人要的小孩子。所以，我决定，以后我和你妹妹一块住了。我才不是要感谢你，我是为了感谢你妹妹在日本的帮助，怕她觉得无聊，就勉为其难和她一块等他的哥哥吧。
　　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欺负她，于情于理我都还是她的嫂嫂嘛，我以后就是长辈了。
　　梁煦伦，我和梁如月一块等你回来，你要快点回来，我也会难过，会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梁煦伦我真的回来了，你何时写信回来。”

　　写完日记，已经很晚了，付海棠听见床上梁如月平坦的呼吸声，起身吹灭油灯，悄悄走出房间去。
　　借着月光，付海棠缓缓展开那封信，一点一点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