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番外】大雪尘封的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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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她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犹豫着问道。
眼前蜷成一团的小姑娘抬起了头，长发散落开来，露出青一块紫一块满是伤痕的脸。苏沐秋吓了一跳，哪个混蛋舍得对一个小姑娘下这么重的手……她的眼眶红红，湿漉漉的眼睛像一只可怜又可爱的猫咪。
他轻轻地拂去小姑娘头上和肩上的雪，她整个人都快被雪堆起来了，不能想象小孩儿穿着并不保暖的衣服在这坐了多久。苏沐秋说：“你不要怕，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哥哥现在带你去医院。”
她显得有些呆呆的，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自己看。
不会冻糊涂了吧？他想。
苏沐秋搓了搓手，覆住小孩儿的手暖了一会儿，然后把她扶起来，她没反抗。
接着她松开他的手，翻出自己被雪埋住的书包，抱着书包很可怜地冲他摇了摇头。
“不去？”点头。
“那……我送你回家？”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脑袋偏向一边，不再看他了。
苏沐秋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去我家？”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又望过来，像在说“可以吗？”
他本来是来接沐橙回家的，不知怎么的人没接到，不过沐橙这么乖，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吧，如果沐橙在事情应该好办得多。家里的伤药还有一些，如果不够再出来买。
苏沐秋想把外套脱了给她披上，被无声拒绝了。小孩儿抱着书包的两只手比划着，莫名他仿佛看懂了，她在说自己不冷。
他是不信的。
又试图挑出些话题来获取更多的信息，或者安慰一下小姑娘，也都没有成功。
天还光亮，路旁的店里渐渐亮起了黄色的光。学校离家有段距离，但并不太远，苏沐秋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跟着，他们的脚步声混杂着呼呼的风声。一前一后，偶尔一左一右，在地上踏出一排排一大一小的脚印。
“沐橙？叶修，我回来了！”苏沐秋刚一开门，苏沐橙便冲过来抱住他，做了个鬼脸。“哥，我都说了让你不要来接我，你看我比你回来得快吧？”
“呃……去接你的时候我……”
“嗯？家里有沐橙，你又捡了个妹妹回来？”叶修一眼看见他身后那个矮一截的小不点。
“说什么呢……”苏沐秋怨念地注视着嘴欠的那位，虽然叶修有口无心，但怕两个小姑娘听了多想。
沐橙很好奇，说，“哥你带谁回来了呀？”
他动作轻柔地把身后的小孩儿带到跟前来，“你们一个学校的，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我去接你的时候在学校门口找到她的。”苏沐秋斟酌了一下用了“找到”这个词。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待苏沐橙从那些伤痕之后认出这是个她熟悉的人时，她握住她的手，认真又心疼地看着她的脸：“小榆……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说出了见到他们以来的第一句话，像是磨砂玻璃，声音格外沙哑。
“你们真认识啊？”苏沐秋诧异道。
“别在门口站着了，咱进来说行吗，这风灌得怪冷的。”叶修开口道。
苏沐橙便快步把人带到了客厅里，好像生怕她跑掉。然后带她去用清水洗了洗受伤的地方。
“戒备心挺强啊。”叶修碰了碰苏沐秋的手臂。“到底怎么一回事？这伤看着，嘶，有点严重啊。”
“不是你这种带刺的玫瑰都好说好说，她看着还挺乖的……确实是有点严重。”苏沐秋问他：“你们吃饭没？”
“呵呵。”叶修笑，“吃了吃了，本来沐橙想等你回来吃，我说不用。”苏沐秋点头肯定了叶修的行为。“怎么回事……她什么也没跟我说呢，名字都不知道，看来沐橙知道。我问她去不去医院，也说不去。”
“她也没和我说话……刚刚才听见她的声音呢。”
“我帮你上药好吗？”他们听见沐橙的声音。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致决定还是别过去了，在这安静听着吧。
“把头抬起来。”苏沐橙用棉签沾着碘伏在辛榆脸上滚动着。“疼吗？”
因为在涂药，脸不能动，她说不疼。
“这是什么？”苏沐橙看见有几处发光的东西，她看得不大清楚，凑近了些，近到可以看见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她发现辛榆的皮肤在渗血，而上面嵌着一些碎玻璃。
这……怎么会不疼……辛榆在骗她，可苏沐橙没办法说什么。她不知道如何询问她，因为她是不会说的。她用镊子轻轻地在避免再伤到辛榆的情况下把那些碎玻璃挑出来，放在一边的纸上，又重新上了一遍药。
“现在只能先这样了，之后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好吗？”
一定要去！
在他们的视角中，她很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今天在我家睡吧？明天是周末！不用那么着急回去对不对？”苏沐橙用脸颊蹭了蹭辛榆的肩膀，揽住她的脖子望着她。“你想和我睡吗？或者你可以睡我哥——的床”。她大声道。
近在咫尺的辛榆当然听见了一整句话，在一旁暗中观察的两位嘛……她窥见沐橙眼里的窃喜，又在调皮了。
“沐橙可真是……语出惊人啊。”叶修饶有趣味地看着苏沐秋，他的好兄弟懵了几秒，给了叶修一肘。
“嗷。”叶修无声“痛呼”，这个挨了一击的人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沐橙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苏沐秋捏了一把叶修的脸，装作很镇定的样子走出去。不提刚才自己的妹妹说了什么吓人的话，若无其事道：“我等下要去上班了，你可以留下来。”
忽略他微红的脸。
苏沐橙笑起来，牵过辛榆的手正式给她介绍。“这个是我哥！我跟你提过好多次的！”她脑海里沐橙口中很会照顾人但是不好好吃饭的哥哥和眼前这个温柔体贴又英俊的人合二为一了。
这时候他的神情很温和，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圈黄澄澄的光。她想到一句话:晞光赖润，亦在斯须。他想说什么，接着又笑了，“我叫苏沐秋，很高兴认识你。”
对着自己的妹妹，苏沐秋总是无奈又宽容地爱着她，这些顽皮和单纯也让他很高兴，这代表着自己也许是个合格的兄长吧。
“苏沐秋的苏，苏沐秋的沐，苏沐秋的秋。”看起来可怜兮兮但是表情毫无波澜的小姑娘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苏沐秋扶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沐橙总是这么介绍他的，自己偶尔……也会这么说。一边的叶修觉得这一幕有趣极了，打算记下来嘲笑他。
“我是辛榆，桑榆的榆。”她沉默了一会儿，仰起头看着他略微勾起嘴角，说：“谢谢你。”
“那边那位呢，勉强也算是我哥吧。”苏沐橙话锋一转。
隔岸观火被烧着了，这下轮到苏沐秋高兴了。
“真是！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本来就是你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沐秋的妹妹不就是我的妹妹。”
苏沐橙对他做了个搞怪的表情。“那沐橙的哥哥也是你哥哥，略略略。”
“叶修。”这个少年走过来伸出了他的手，辛榆把空着的另一只手递了过去，握住，两个人的手都白皙修长且细腻，冰凉的掌心相互贴近碰触出一点微微的温暖。他们的视线交汇，她的眼底像是布满了厚重的阴云，但他只看得见雾气。
没多久，苏沐秋去上晚班，他和自己的妹妹说他吃过了晚饭，其实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在这方面是个“惯犯”了。
“我的钥匙好像不见了。”辛榆突然说。
苏沐橙迅速跑到窗边看了看，回头对她说：“现在雪小了，我陪你去找找？”
她摇了摇头。
苏沐橙又进自己房间拿了一件自己的棉衣出来，硬是要给辛榆穿上，她也乖乖地照做了。“好，现在你可以去了。”
苏沐秋又道，“我陪……小榆走一段，怎么样？”他喊这个昵称时十分地不自然，沐橙这样喊他也就跟着叫。
“如果找不到，我就送你回来？”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他听见自己的妹妹应得响亮。
“我一会儿下楼等你，你们快去。”
辛榆背着她的小书包，穿着沐橙的衣服，跟在苏沐秋身后出了门。
叶修却隐约看透了一切，钥匙丢了？真的？
当然是假的。
“很不好找啊……你家里有没有备用钥匙，我们再去配一把？”苏沐秋看着白茫茫的一片，躬着腰仔细地搜寻着钥匙的存在。此时他们已经走了好一段距离。
“沐秋，你过来。”她轻轻说。在苏沐秋站起身转过来的时候辛榆将一个饭盒放到了他手里，“记得吃，钥匙没丢，我回去了，你快去上班吧。”她一鼓作气地说完，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苏沐秋茫然了，他看着那个已经背过身缓缓往回走的小小身影，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拒绝。当然他要是跑，肯定能追上，只是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也许辛榆是不想欠他。因为这个，也有一部分苏沐橙的原因，他收下了。
在雪天的夜里，他吃到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饭菜。
辛榆原路返回到小楼下，看见沐橙对她挥挥手，在等她。
两个女孩子都裹在温暖的被窝里，静谧的夜里，整个世界都睡着了。淡蓝色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房间的一角。辛榆睁开了眼睛，看着被云层渐渐隐没的月亮，她又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把自己挪下床，穿好外套，帮仍在睡梦中的沐橙掖好了被子，然后悄悄地打开门走到客厅。
客厅里的窗帘被拉上了，并没有光，辛榆走一步停一下，她的手表还有电，她利用这一点点的光尽量让自己平稳一些，也不要惊动他们。
然而在她走到沙发旁边时，好像撞上了什么……？
辛榆没有出声，如果她倒在地上是会发出不小的响动的，但是没有，有什么东西接住了她。身下的人发出了一声闷哼，“叶……叶修？”
“为什么不开灯？”他这么说。
“对不起……你有没有事？”辛榆觉得自己应该道歉。
“我没事，你不疼吧？开灯就不会摔了。”我又不会阻止你，叶修心想。他这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一开始就猜到她还是想走。
小姑娘趴倒在他身上，没动一下，想必是没有办法自己起来。
“手。”
两个人的对话很小声，但是负距离接触所以都能听清。辛榆没明白，还是听话把手递给他，叶修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自己带着她坐了起来。
这下他们可以站起来，叶修对客厅里的布局比辛榆熟悉得多，“沐橙还在睡？”
她点点头，但是发现好像他看不见，于是牵着他的衣袖晃了两下。叶修把毯子放到一边，披上衣服。
“我吵醒你了……”
本来也没睡多踏实。
叶修瞥见了表上的时间，两点零几。
“怎么不早点儿走？两点了，我送送你。”
辛榆一惊，她有点没懂叶修问这句话的意思，只能反问他：“你不要上课吗？”
她这问题……也有点出乎叶修的意料，他转头看了辛榆一眼。
“沐秋一个人打两份工，我和他合作。”叶修说道，这就是不上的意思。他有点好奇她为什么这么问，所以他问了。“怎么想到这个？”
“高中生……周末不是都要补课吗？”她的语速很快，“我有个朋友，他就要补课。”
“所以啊，我自由啦！多好。”叶修的声音听起来也确实带着点愉悦，没有失落或是惆怅，辛榆悄悄提快了步子看他，他其实……很快乐？
凌晨的街道上只有寥寥无几的行人和冽冽寒风，他问：“冷吗？”
辛榆毫不迟疑地回答他，“不冷。”如果是自己刚从家里跑出来，没有被苏沐秋发现，没有去到他们家里，没有人管，她确实是会在那待到……活活冻死，可是现在有了他们，她不冷了。
叶修轻笑，他们呼吸都还冒着白烟，“还是有点儿。”
“钥匙找回来了吗？”
“你觉得呢？”辛榆侧过头去看他。
“没有钥匙可回不了家哦。”他淡淡地说道，“不过如果有人在家想必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嗯……嗯……”可恶，被她搪塞过去了。
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中，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辛榆抬头，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几户还亮着灯的家。她脑海里回荡着叶修刚刚说的话。
“你害怕？”他又问。“我送你上楼。”也不差这几步。
她把自己和叶修的距离挪得近了一些，仿佛这样可以减少些所谓的恐惧，其实辛榆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是怎样的感情。她不想回去，又不得不面对。
她该说实话吗？
她不想说谎。
叶修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他只是站在这里，等她。他很早就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出辛榆表里不一，这不是在贬低她，当然这也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心理学大师，而是这种虚与委蛇的方法他自己也用过，但是她好像更加不同一些，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不想回去。”
“那我们走。”他们刚认识对方，她真想离开能实施地那么轻易，这句话对她来说太具有诱惑力……
“可我不能。”
她选择了诚实。
这句话说出口，稍一细想，叶修明白了。一个小孩儿为什么满身是伤还不想回家。学校、家庭，学生们简单的两点一线生活。
这对她来说好像太过于残忍。
辛榆说时望着他，他从她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连同此前的那片大雾。她也只是看着他，坦诚地，分享了这个不言而喻的流血的秘密。她并不伤心，理智尤甚，这也是她明明答应苏沐橙留下来却还是要回所谓的家的原因。
“你确定吗？”说不上来他带着怎样的情绪。
“其实，总是这样。习惯就好，对不对。”她对他笑了一下，比之前真诚很多。
叶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做不了什么，自己都只是靠离家出走来“解决问题”。“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是有时候你可以试着当个坏孩子。”
她低头，又抬头看他，笑了笑。
“那我走啦，你记得不要和沐橙说。”她嘱咐道，语气听着很轻快。
“发现你不告而别她会伤心的。”他沉默了会儿，说出这句话。
你真的要不加缓冲地再次面对这些痛苦吗？
“今天是星期五，啊不，已经星期六了，我周日来找她，好不好？你这样和她说。”
叶修应下了，辛榆说谢谢。
“要信守诺言啊。”他说。
辛榆没应，又对叶修说，“答应我。”
他看着她走进那幢楼，然后在楼下花坛坐了一会儿，起身，只身走进黑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番外】大雪尘封的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