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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冒失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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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思诚恳道:“但我没有恶意,希望你们也不要恶意揣测我。”她缓缓低下头:“那年第一次被晏公子救时我在戏班不过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后来去京城才一唱成名。莳花馆的人看中我才将我招去,但是!我是只卖嗓子不卖身的!!也没有跟他们那帮人签下什么卖身契之类的。没有坦言也是怕大家误会。”说到这里许思思紧张地看一眼郎晏。
但郎晏似乎在盯着某处出神。
“依我看是怕郎晏误会。”
何清笑嘻嘻地搭上郎晏的肩膀:“是吧?”
郎晏扭头:“什么?”
郎晏这个反应,许思思不知道是否该庆幸郎晏没在听。
只能继续说道:“呃······还有就是鹤仙姑这个角色在选角上很讲究,在莳花馆只有我和另一位跟我身形神态相近的姑娘可以唱,因为要涂很厚的胭脂粉,所以看客并不能分晓。”
何清一手支在郎晏肩上,一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哎呀说说重点,为啥不在京城好好呆着唱曲,跑这地方来差点晒成干。”
“你!先听说我说完!你才晒成干呢,有没有貌!?”
许思思气得想把他搭在郎晏肩上的手给打掉。何清立马抽手一闪:“没有~”
“不要管他,后来呢?”郎晏开口问道。
何清:“嘿,你在听吗?”
郎晏懒得看他。
“先听我说喂,一会儿再不说我自己就忘记讲到了。”许思思继续:“接上回······”
何清突然想笑:“你很有说书先生天赋。”
许思思差点急了,直到郎晏出面这故事才得以继续。
“由于我跟另一位姑娘唱这个角色呢是轮番来唱的,本来这样挺好的,我有银子拿,也算风平浪静。可莳花馆里姑娘多,总有些人喜欢搬弄口舌是非·······”
许思思倒也没有多恨那些人,想想自己在莳花馆里的日子也并不全是一地鸡毛蒜皮,只是回不到过去了有点遗憾而已。替换唱戏的日子直到另一位鹤姑娘不知误食了什么东西,早晨起床后嗓子突然变得涩哑,声音也难以入耳。鹤仙姑这一角色突然变成了她一个人的,也不知是谁在那位哑了嗓子的姑娘耳边讹言,说都是她想独占‘鹤仙姑’。没办法,事情一旦发生,第一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一定是第一获利者。
显然这个事情里的第一获利者是许思思,但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大家在一位狐狸姑娘的带动下不分青红皂白的开始变得对她恶语相向。她无法堵上那群人的嘴,也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那个时候最无助的她只有宫里当差的青梅竹马可以依靠。
她难过的扑在那人怀里,那人虽然身上穿着阉人的衣服,可对她是再真挚不过。
叶相粟拿袖口给她抹着眼泪:“思思不哭,有什么事告诉叶哥哥,自己一个人唱仙姑不开心吗?”这时许思思抬起头,吸着鼻子反问:“哥,你是怎么知道剩我自己唱仙姑的?”
叶相粟有一瞬间迟疑,不过立马接上:“我听人家说的呗,怎么啦?”
许思思被这一问又委屈得哭起来:“她们都是坏人,我讨厌,讨厌她们呜呜……”叶相粟眼神暗淡下来,拍着怀里的思思:“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没什么好难过的,你要记住了,这个世上不分人兽,不分种族,个个都自私。”又轻轻低头闻了闻怀里人的发丝。
“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
“再之后就是你们也看到了,我带着我攒下的积蓄加上我哥每过一段时间寄我的东西,到处云游,现在可自在了。”许思思愉快地坐在栏杆上晃腿。
“云游四方也挺不错,可以涨很多见识。”郎晏也斜倚栏干:“云游之后呢,打算做么?”
“嗯……还没想好,我哥说外面危险,他总想把我接去更安全的地方。”许思思撅嘴:“可能除了他身边,哪哪都危险吧。”
感觉到何清又靠过来的身子,郎晏刻意用力地推了他一把:“你没事吧,站着都能睡着。”
何清被推醒,搓了一把脸:“嗯。嗯?有么?”
“哎呀,光顾着讲了,天色都摸黑了。”许思思双手一撑跳下栏杆:“我先回屋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又小声对郎晏说道:“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郎晏:“嗯,祝好梦。”
何清哈欠一个接一个,干脆整个人向郎晏身后扑来:“哎呀不行了,我怎么这么困呢——郎君快带我回屋睡觉~~”故意捏腔作调说最后一句,说完还睁开一只眼瞧许思思反应。许思思愤愤的撇了他一眼走掉了。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何清的声音嗡嗡地响在边。
“起开。”
“不起。”
待两人走到了屋门口,何清猛地收紧了挂在郎晏脖子上的胳膊,禁锢住了眼前这个体型跟自己一般大的混血兽人,压低声音道:“我说,医者仁心啊。今儿个白天你怎么不救人家呢?亏人家姑娘还对你一厢情愿。”
郎晏猛地有些上不来气,又挣脱不开,只道:“你当时也知事情蹊跷,今却只埋怨我。”接着冷哼一声:“何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音一落便给了身后一脚,趁后面错不及防吃这一脚,后挣脱开来拂袖进屋,动作神态之潇洒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院里晚上不时会有蛐蛐叫,声音忽近忽远,不扰人。
因为偏房只有一张单人睡的竹木床,郎晏白天让人准备了地铺,自己则睡在了地上。这里不是纸糊的窗户,可能渝地气候缘故,多雨水,怕潮湿。外面有稀疏的月光递进来,锦缎似的月光轻抚在郎晏脸上,若有若无微光勾勒着头顶的耳廓。跟白天冷冰冰的态度一对比,多了几分柔和。何清躺在床上看得入迷。
他文采不高,对这一幕他只能想到:冷冷的月光,冷冷的人儿。
“郎晏。”他叫得很轻。
“嗯。”对方回得也很轻,轻到声音接着又被窗外的蛐蛐声盖过去。
“你没睡啊。”何清看着屋顶问。
“没敢睡,怕你想半夜勒我脖子杀我。”郎晏的声音有些慵懒。
何清被逗笑:“那你跟我睡一屋不怕我杀你?”
“杀吧。”郎晏侧躺着,微微一抬头露出了脖颈,脆弱修长的脖颈和血管脉络暴露在月光下,暴露在何清的视野里。
渝区的夜晚闷热,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竹林沉默。
良久,何清收回目光去:“有病。”
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竹喧先觉雨,山暗已闻雷。户牖深青霭,阶庭长绿苔。鹰鹯新习学,蟋蟀莫相催。
郎晏在一阵眩晕感过后意识逐渐清晰,感官也慢慢恢复,先是动了动头顶的耳朵,试着收集周围的动静。眼睛肿胀酸痛,奋力睁开一条缝仍然看不清东西,后又试图坐起来,可惜坐起来的动作并不成功,手脚都被麻绳一样的藤蔓束缚住了。挣扎无果,反而一动就觉得身上各处都痛的不像话。
就这么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呼吸间尽是干燥的尘土呛入口鼻,气味也杂乱陌生,一时间难以分辨身处何处。
郎晏尽可能的冷静回想起来,自己似乎是明白,为什么临近傍晚渝地居民便锁紧门窗了,因为这群席地的蛮子直接翻院偷人!因为昨晚窗户是开着的,听觉发达的郎晏加之本就没有进入深度睡眠,听到外面有声响,顿时睡意消散。起身查看发现是一群狼蛮子,再看看一旁睡得正香的何清,郎晏顺势出屋将计就计。
来这之前被人用糙布捂住了口鼻,连带蒙住了眼睛。因为自己的挣扎还被狠敲了几棍子,还未等看清对面什么品种就被敲晕过去。
还好麻绳没有太大限制郎晏的活动,郎晏举手摘下了脖子上的红绳,红绳上系着的是小时的乳牙。乳牙跟普通狼崽的乳牙没有区别,现在的人们觉得狼牙还具有辟邪的寓意,象征勇敢、坚强、坚韧不拔的信念。因为这种好的寓意,被很多狩猎者,以及驯兽师之类的胡人、匈奴等当做一种很有价值的纪念品。
对于郎晏来说寓意可能就是回忆那荒唐的童年。
他的这颗乳牙尖尖的,硬度也不高,不过一节手指稍微长一些。只不过乳牙用了胡人特殊工艺内镶嵌进了小刀,轻轻一推小刀便可露头,随时带在身上是怕有不备之需。拿小刀割开绳索,三两下除却身上的束缚,郎晏站直后伸手扶着脖颈稍稍活动了下,肌肉拉扯的疼痛感让人倒抽冷气。
好在检查一遍全身之后万幸没有断骨头或严重内伤,郎晏一边活动着关节一边仔细勘察周围,自己目前在一处天然形成的钟乳石山洞里面,这些钟乳石经过日积月累的沉淀,近乎可以说是千姿百态,汇聚在一起后在洞里形成了一处奇观。
其洞之大也让人叹为观止。
未睁眼前郎晏便觉得周围有一种味道直钻鼻腔,似是肉的荤腥其中混着各种杂乱的食肉动物腥气。总归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大概能判断是同类了。只是在他认知里,除非食物极端匮乏的情况下,否则同类是不会残食同类的。难道因为他是半兽?或者抓他来根本不为吃?
再到周围细看,洞中还放置着瓶罐兽皮,木架和铁质油灯等日常生活用品,近看能观察到一些形状的钟乳石磨损程度,再次证实了郎晏的推断:这里是温景明之前在马车上推断的兽人群居场所。
加上之前的一些揣测,确定自己这是入了狼窝了。 ——
洛阳城里的种族分布从贵到低贱大致可分为:汉人-胡人-半兽人-纯血兽人。不包括一些混血种族,这些种族的体态特征也都大相径庭。列如汉人也是中原人,洛阳本土居民。皇室弟子汉人居多,历代帝王也都是血统纯正的汉人继承,其余极承圣宠的武将重臣也是汉人血脉。例如温家常驻漠北的温道年将军、镇守东海的陈玄申将军等。
胡人则是分布在洛阳城中经商来往的商人,亦或是西北周边牧游一族。
关于半兽人,郎晏自己便是很好的例子,寻常的汉人面孔,头上却生了一对银灰狼耳直直兀立,打理好的狼尾巴自然垂落身后。除却这些显著的动物特征,其余都与汉人无异。再者举例便是谢家和谢家军一众为朝廷效力的忠犬,郎晏的舅母谢灵蕊便是出自忠贞的谢家。必要时候,兽人和半兽人还会选择隐匿自己的动物特征来充作汉人,虽然大汉法有规定兽人假冒汉人享受优待者受大汉刑法处置。
纯血兽人则是更加贴近动物本性,更体现属于野兽血液里流淌的野性,比普通动物更聪明更强、更野蛮,外在体形和力量也比动物和汉人大出许多。虽然是动物形态,但大都具有人类相似的骨骼,可直立可俯卧。但也是地位身份也最是低贱,很少有能接受高等教育从而走上仕途的,郎晏也只见过一位特别的纯血兽人,那便是皇帝身旁的竹叶青了。
先皇执政的明庆年间,纯血兽人甚至与家禽无异,任人宰割。至今改朝换代,明贤帝李赢日日倡导众生平等,面上也抬高了兽人地位。实则自己疑心颇重,朝堂上下不愿重用肉食兽官,后宫中不愿专宠兽妃。以至于如今还有市场光明正大地经营兽人买卖,由于买家多为王权贵胄,也难怪御史台也从不介入。
洛阳。
太后的兴庆宫内,李禹拉弓作势,一松手便吃痛喊:“嗷嗷!疼死了!!”侍女太监们都慌作一团,急忙围上来。
“诶呦祖师!这这怎么了?”太后被搀着走上前来。
“皇额娘快看看我的手这是怎么了!!?”李禹挤眼弄眉的装痛。待太后靠近,只见原本握着的拳头一松,竟在手心展开一朵娇滴滴的粉红色香石竹。
太后佯怒:“你这孩子。”随后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李禹的头,扭头与身旁侍女笑道:“愣是给我变出朵花来哈哈哈哈。”
侍女附和道:“一瞧就知是从后花园摘来的,宁王真是用心了。”
李禹忙捂住头诶呦道:“母后莫怪,儿臣给您带花。”
这一番逗得太后哈哈笑,任由其为自己头上戴花。
“诶呀,神了,母后这小花头上一别,我哥六宫粉黛无颜色啊!”李禹一边说着一边翘着兰花指做样子:“哎呀,沉沦在这美貌之下了~”
太后撇他一眼,言语间都难掩笑意:“你呀,就长了一张嘴,怪会胡吹。”李禹吐了吐舌头。
这时候下人搬来椅子,太后由李禹扶着坐下:“诶呀-----也是赶巧,我也正打算送你样玩的。”
此时两个白兔侍女抱来了与自己一般大小的礼盒,外层细心地包了祥云纹样的纸。
李禹立马来了兴致:“哦?是什么新鲜玩意?”
只见白兔将其放在地上后,盒子还踊跃地向前挪动了几下。太后靠在椅子上;“去吧,拆开看看。”
李禹将盒子抱在怀中皱眉:“不是什么会咬人的凶兽吧?”只听几声尖细的犬吠,纸盒顶上的祥云突然破裂开来,缝隙中钻出一个犬类的黑吻到处嗅。
李禹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失手松开了盒子。这个毛狮犬的四条短腿也蹬了出来,顶着锦盒四处乱窜。惹得一旁的侍女拿袖子捂嘴笑,李禹整了整衣领起身,抓着毛狮犬的后颈拎到眼前:“大胆,黑脸刺客竟然恐吓本王,速速报上名来!”
太后乐道:“这是毛狮犬,来跟你作伴的。人家就等你给起名字呢。”
“啊?让我起名?母后怪会给人出难题的。”李禹似乎为难得很,不一会儿一拍脑袋:“哦~我知道了,冒冒失失的,干脆就叫冒失吧!”
冒失在他手里哼哼唧唧,似乎对这个名字不满。李禹不管人家满不满意,捧在怀里喊着狗子新名,逗着它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