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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醒来的第十五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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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如瑟连午饭时间都没见到周遇时,不禁感叹,周家家主自己说狠话,自己严格执行,言出必行,有范儿!
她也没闲着,下午陪楼香寻听戏,来贺寿的人越来越多,有些长辈亦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好了,又活蹦乱跳的,都要拉着她说好久的话。
那些被十年光阴淡化的记忆,都在殷如瑟醒来后一并跟着复苏了。
每一个来贺寿的人都注意到了伴在老太太的年轻女人。
不过‘女人’一词之余现在的殷如瑟,实在是不恰当。
二十六的年纪,瞧着却像十七八……
白净娇俏的面容,清澈明亮的眼眸,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皓齿,明媚如天上月,皎皎月华,在白天也不逊色。
她着一身旗袍、盘发,身材纤瘦了些,但想大病初愈,能在短时间能恢复至此,已经很不错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言谈举止,无论说话的对象是谁,她都落落大方,哪怕有个不好相处的长辈故意刁难她,也会被她避重就轻的化解。
灵俏得很!
她身旁还有一兄一弟,单拎出来都是人中龙凤,护她比护眼珠子还紧凑。
这样的家世出身,这样的模样身段,怪不得周家那位一直心心念念。
再不醒,别说十年了,一辈子都是等得的。
*
周宅西北面最大的花园里有座可以攀爬的小山,天气好时,置身高处亭中,可以将宅子尽收眼底。
听戏的御锦水榭离得不远,周遇时料理了小叔小舅,来这里找周岩海。
大周先生是个怪才,任何事情放在他手里都能做到极致。
学业,生意,还有爱情……
妻子去世时,他都不想活了,被父亲母亲还有家族捆绑,勉强苟下来。
到如今,心态总算平和了些,能与儿子聊上几句‘我和你妈妈’的当年。
闻家没什么背景渊源,闻馨走后,周岩海对小舅子多加关照,几乎是当半个儿子养。
闻瀚民心不坏,智商低是真的,成天梦着在商场上大展拳脚,每年总得被坑个两三回。
平时周遇时给他收拾那些烂摊子倒无所谓,最让他生气的是,小舅已经将近四十的人了,自己都没找对象,凭什么给他介绍?
周岩海听后大笑,笑过了,继续喝茶、作画。
周遇时发完了牢骚,往老太公传下来的摇椅上一躺,晒着正式入冬前喜人的暖阳眯上一会儿。
御锦水榭那边开唱了,他听着声儿神清气爽的醒过来。
周岩海的画作完成了一半,周遇时站在旁边看了会儿,顺手拿起案台边上的双目望远镜,站至亭边,笔直往水榭看去——
被拉近的视线里,殷如瑟就坐在老太太身边。
她换了身衣服,外穿立领浅玉色锦缎小披肩外套,内着显腰身的黑色羊绒长袖连衣裙,纤细的双腿被温暖的羊绒袜包裹起来,脚上是一双柔软的深棕色系带皮鞋。
微卷的长发放开了,松散的垂落过双肩,发梢自由的向腰间试探,为她单薄的身形增添一抹饱满度。
周遇时看她一会儿给老太太开个核桃,一会儿又剥个沃柑与周遭的人分享,待人接物游刃有余,比跟他相处时自若多了。
“倒是入戏。”他冷声哼笑,吃味而不自知。
身后,周岩海躬身作画,边画边道:“瑟瑟还跟以前一样爱美,上午那身旗袍端庄得体,下午这身中西合璧,像东方的奥黛丽赫本。”
周遇时回头看了他老子一眼,“赫本有三段婚姻。”
周岩海道:“赫本可没有出车祸昏迷十年。况且我只是做了一个美好的比喻,你偏要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周遇时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而他下意识跟老周辩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认为殷如瑟就是殷如瑟,不需要去做另一个谁,更甚假装他的未婚妻,当他的挡箭牌,在老太太的寿宴上与宾客周旋。
他完全没那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也不是不知道……
是不确定把想法全盘托出后,她会作何感想。
这属于预判问题。
现在的周遇时无法对殷如瑟的心思想法以及行为做出准确预判,哪怕把准确率控制在70%都做不到。
他不敢贸然出牌,被动得相当难受。
他怕一杵到她跟前去,她就要真心实意的跟他做好朋友。
男人和女人哪有什么纯粹的友谊?
就算有,也不能发生在他和殷如瑟之间。
现在,周遇时能做的仅是站在一个自己可以看到殷如瑟,而她轻易不能发现他的位置,持续远观。
进不是,退又不甘。
活像个不得名分的怨夫……
周岩海画累了,端起茶盏站定在儿子身边,举目远眺,煞是自然道:“这望远镜看得清楚吧?特意让阿涵从我书房拿过来的。”
周遇时:“……”
得,他先被大周先生预判到位了。
“还行。”周遇时将望远镜放回原位,转去看铺开了底色的画卷。
奈何心不在焉,看了半响,脑中全是那位东方奥黛丽赫本。
周岩海自是看出儿子的烦恼,“我追你妈妈的时候,也没有一蹴而就。”
周遇时头回听这段,被勾出几分好奇:“她拒绝过您?”
周岩海十分坦然:“四次。”
周遇时满眼诧异:“您到底想说什么?”
在性格上,他们父子两是一挂的,大家都不爱表达,今天突然说这个,肯定有用意。
周岩海道:“我想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得你们同时想到一起才行,想不到一起,你肯定被拒绝。”
现在的情况就是殷如瑟没跟周遇时想在一起。
他心有不甘:“您在劝我放下?”
“我在劝你看开,顺其自然的感情是最好的。当然——”周岩海停了一瞬,表情变得老谋深算,“徐徐图之也是个门路,这四个字的精华在于‘徐徐’,要做到‘图’而有度,别让你的做法成为她的压力,更甚让她抗拒,那样她只会跑。”
“有道理。”周遇时受教了。
水榭那边一处唱罢,叫好声四起。
阳光淡了,天色不如早些时候敞亮,周岩海觉得先画到这里,寿宴还有七天呢。
他起身离开山亭,周遇时跟随在后。
行得几步,周岩海忽然转身问儿子:“倘若最后求而不得,你现在会停下来吗?”
周遇时连思考都没有,脱口而出:“谁能肯定我最后是求而不得?”
周岩海点点头:“好,我换个问法。加入有一天,她明确的告诉你,不再喜欢你了呢?”
周遇时像一脚踩空的旅人,身体急速下坠,整颗心悬起、紧缩——彻底无措。
他从来没想过殷如瑟会不喜欢自己。
从她昏迷到醒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建立在那份会产生共鸣的喜欢之上。
虽然他们的‘喜欢’有少许不同,他说不清不同在哪里,但影响不大。
“我没想过有一天不会喜欢她,这种问题。”周遇时巧妙的回避了真正的问题。
周岩海听懂儿子藏在话里的求助,笑道:“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不喜欢你妈妈,但我设想过哪天她不再喜欢我,甚至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我该怎么办?”
*
周遇时因他家大周先生一番话而致郁,殷如瑟也不太好过。
这一天下来,她的心情像做过山车。
来时满心期待,光想着玩儿了。
中途了解到周遇时在周家的处境,和对竹马的维护之情油然而生,决定寿宴期间做个合格的工具人,帮衬他一番。
从午饭到后来去水榭听戏,殷如瑟自认表现完美。
她总是能从每个人看自己的眼光中寻到认可的光彩,然后又在那份认可里获取极大的满足感。
直至入夜后的正宴,她的家人从各地赶来。
很快她发现,在这个令她引以为傲的庞大家族体系里,自己是最无用的那一个。
以主桌为轴,层层向外辐射的等级制度直白得可怕。
一母同胞的姐姐和兄弟,还有堂兄表妹们,在她昏迷的十年间迅速成长蜕变,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只有殷如瑟,之所以能在核心边缘有一席之地,完全倚仗于优越的出身。
和她同桌的小孩儿大多还在念书,殷如瑟却连高中都没毕业……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她控制不住的去寻觅周遇时的身影。
或许想看看真正的游刃有余?
周遇时压根不需要她的掩护。
哪怕周家的人对他诸多不服,这个家只有他能当。
换别人,那更不够格。
周遇时的未婚妻、他将来的妻子,应该有高等学历、广阔见识,出众的能力……
家世只是锦上添花,而美貌是最不具备价值的附带品。
殷如瑟呢?
她只会照着小时候通宵达旦追的豪门剧,套入差不多的角色在人前做样子。
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