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憋屈的神》黄三木

140、终章40

　　在灵力之路的迷宫里，林向宇和魔物都各自遇上了帕里斯的幻影。
　　见面时，林向宇没有叫他爸爸，回想起来，他好像还从来都没有这么唤过。
　　当初是觉得这个男人在母亲最需要照顾和帮助的时候缺席了他们母子三人的生活，后来一切都好了，帕里斯的出现——至少在林向宇看来——就显得有那么点可有可无。
　　而今知晓自己是克洛诺斯的转世，爸爸二字就更加叫不出口了，尴尬、荒唐，极尽讽刺之所能事。
　　诚然，帕里斯对于事情的真相可说是了若指掌，只是林向宇很好奇他是如何知晓这些事实的。
　　帕里斯开门见山地告诉林向宇自己对他的感情，憎恨和厌恶之余，却还有一丝感激。
　　林向宇清楚帕里斯那些复杂感情的由来，克洛诺斯的残魂夺舍了他尚在腹中的胎儿宿体，他们的儿子——那幼小的生命，在还没有自己的意识之时就被吞噬去大半的魂魄。
　　也就是说，即便克洛诺斯神隐，那宿主的灵魂也已残缺不全，无法轮回，无法转生，黄泉碧落都不会再有那孩子的存在。他永久地夺走了他们的孩子的宿体，生命，还妄图取而代之。
　　他是这世间罪恶的根源，他的存在给人们带来的是战争，灾难，混乱，还有死亡。
　　在他自己作为克洛诺斯的意识苏醒之前，他也和精灵族的族民一样憎恨着世人口中的这种邪恶之神。
　　他在成长过程中，亲眼目睹了那些曾经在战争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族民是如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缅怀自己的亲人同胞，漫长的余生都将活在死亡的阴影里。
　　然而，对于现在的林向宇而言，过去的一切已无法挽回，有些事情既追悔莫及，也身不由己，就比如说，从现任女王的母亲开始，施诸于精灵公主身上的诅咒，将代代相传，直至克洛诺斯的魂力彻底消失殆尽的那一天才能终止，而这个诅咒则是她们世世代代都将孕育出适合克洛诺斯元神的宿体。
　　林向宇理解帕里斯心中的愤恨，因为诅咒没有解除的办法，而受害人是他的妻儿，将来也是他的子子孙孙。
　　而帕里斯所说的感激，或许是二十年前那一战，克洛诺斯的手下留情，否则到现在他也未必能苏醒过来；此外，还可能是是没有夺舍林小芽。
　　所以帕里斯是旧神派和当权派之间的博弈中最为矛盾的一个——理智上，不能因为一个祸害而赌上整个精灵族的命运；情感上，又不忍心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因此伤心。
　　此前他已经做了不少努力，为了延迟克洛诺斯元神复苏而致其重伤，并劝说神王放弃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再怎么说，林向宇也是精灵国的王储，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把人带走恐怕难以服众。
　　神王对于帕里斯颇为忌惮，虽然二十年前与克洛诺斯的那场对决让后者几乎耗尽所有灵力，但他毕竟也和三王一样，都是克洛诺斯所赋予的生命，而且还是克洛诺斯自断一条臂膀并以神力孕育而成，比起三王，力量更为菁纯，所以不知他这二十年恢复得如何。
　　因而，神王不敢冒然撕破脸，让帕里斯亲自收拾烂摊子一来是给他面子，二来也是顺便一探虚实。
　　三王忌惮一切强大的力量，倘若克洛诺斯的元神一天不苏醒，林向宇也就能多安然无恙一天，只可惜神族急于除掉隐患，施与巧计让盖亚以自身神力将其唤醒。
　　所幸林向宇并不接受克洛诺斯这个身份，表面上隐瞒得很好，为自己赢取了缓冲的时间。
　　帕里斯在秘境的迷宫等候林向宇，就是为了告诉他，不要试图打破时下各方势力的平衡，撤去泰坦族地上的结界，把这股力量用在需要的地方，或许还能留有一线希望，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永囚深渊的命运。
　　林向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和魔物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帕里斯很早以前就替他做好了安排，也难怪镜湖的神殿里还刚好备有空间互换的魔法卷轴。
　　但是，那种大型魔法需要以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为祭，魔法发动以后，哪里还有什么希望可言，帕里斯这番话不过是劝他乖乖赴死罢了。
　　当排山倒海涌入脑中的记忆逐渐消化之后，他看到了克洛诺斯的生平事迹，浮现在眼前的那些残暴血腥的画面，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手段，让他连胃酸都吐了出来。
　　“为什么他会是我？为什么我不是我？”
　　林向宇无助地跌坐在倒塌的水晶石柱上，愤懑地怨怼，悲鸣。
　　魔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哭泣，看他和着血液的泪水从脸上划过，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坐在他身旁，抱住他，陪他一起掉泪。
　　感觉到魔物身上的心跳和体温，林向宇不再压抑，一改刚才克制的呜咽，变成放纵的怒吼和咆哮，整个水晶矿洞为之震颤。
　　魔物轻轻抚慰着少年略显单薄的脊背，舔舐去他脸上带血的泪痕。
　　林向宇平生第一次哭得这么凶，哭累了，停下来，感觉头脑发懵，横膈膜还时不时抽筋，这时突然意识到魔物的存在，顿时难为情起来，偷觑一眼，发现某人浓密的长睫毛上还悬凝着泪水，看着特别无辜和孩子气，心间泛起一股暖意。
　　大哭了一场，感觉心里头舒服了许多，此时瞧见魔物这么惹人喜爱的一面，忍不住伸出手去掐住对方的奶膘，笑着问:“小王总不是酷盖吗，跟着瞎起什么哄？抽抽搭搭的，奶盖还差不多。”
　　魔物一脸愧疚的表情，轻轻握住林向宇的手，脸主动贴上去，低声道歉:“对不起……”
　　“嗯？”
　　“对不起，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对不起……”
　　“不要自责，或许每个生命来到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课题要面对，你有你的，我有我的，谁都不能作弊，也不能找人代笔，否则只有为自然法则所淘汰。”
　　林向宇说着，忽然倾身过去，依样画葫芦，照着魔物刚才的样子凑近了舔舐魔物眼角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