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宠妃是枭雄的白月光[金丝笼囚鸟]》枯草再青

107、河东后宅(七)

　　倒是崔家，因为崔父接受刘果的招降，任了其宰相之职，崔家在刘果之乱中得以保全。又因为崔宇身为崔家的嫡幼子，且在其父附逆时又单枪匹马出逃赴蜀地行在向皇上表忠心，又积极联络在淮南打理崔家产业的宗族成员，为讨伐刘果叛军的各路军镇筹备粮草立下功劳。因此各路军镇人马收复长安后给了崔家面子，并未进行大规模抄家劫掠，只是时不时地索要着钱财。

　　等到皇上回到长安后，清算附逆臣子时，下诏斥责崔父身为李朝宰辅，世代清贵受李朝天恩已久，面对刘果乱军攻入长安后任其伪朝宰相三年之久，既不能像驸马崔都尉殉节，又不能像其它高官一样趁机逃跑奔赴行在，实在是有愧天恩。

　　但板子高高举起，皇上还是念及崔宇之功对崔家网开一面，赐崔父鸩酒一杯自我了断，但不连坐家人。由此，崔家在刘果之乱中几乎没什么太大的损失。随后，崔宇便以家父为官如此行径，有负天恩，自己实在无颜再在朝中为官为由，辞去粮草官的职务，只留了个太子宾客的闲职避居淮南，与当地土豪势力合作，过着富贵闲人的日子。

　　当时，身为寿王的李谦还十分赞赏崔宇的忠心和识大体，说他虽私徳有亏但不乏大义。可郑莞尔知道，事情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因为在从河东到西川的路上，她碰到了崔宇和自己的二姐如意他们。

　　那是在快进入山南东道襄阳界之前，郑莞尔和护送她的公公和近百河东兵十分警觉地沿乡间小路赶路。不得不说这公公还是有些本事的以前当过军镇的监军，笼络和控制将兵很有一手，一路上郑莞尔都在担心这些士兵会哗变，抢夺她的钱财倒是小事，就怕自己被他们糟践了。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在刘果乱军横行，长安收复胜负未分之时，这刘公公愣是恩威并施制住了这些人。自从郑莞尔放弃趁乱逃跑的心思后，发觉刘公公的谨慎小心并非没有道理，反而非常感谢他的这种警惕，让她们一路上都颇为顺利。

　　意外来得太快，以至于他们都没来的及太多准备。郑莞尔只记得护卫队殿后，一路护着她们上了马车，车夫驾着马车一路狂奔。等到脱离危险后，刘公公清点人数，这才发现河东兵折损了几人，相应地又多了些陌生人。

　　打斗之中，护卫队与来人早已打探过彼此身份，据说是京中富豪逃离京城，被刘果贼军盯上，一路追杀至此。他们原先带的护卫队近百人，如今只剩几人而已，实在是担心还没进襄阳界就要全军覆没了。

　　因此，该富豪见郑莞尔这个马车的护卫队人数多且战力不错，轻松将追杀的小股人马打退，因此有意出重金与己方同行。

　　刘公公本无意节外生枝，见对方惹上杀身之祸会让必行横生枝节，但考虑到有钱能使鬼推磨，担心这些河东兵有异心，于是以尊重大家的意愿为由试探，这些河东兵见富豪承诺的价码还可以，而且还允诺到了蜀地后自己若安然无虞，那边的亲属还可以给一笔。因此欣然同意了富豪同行的要求。

　　继续赶路了半天后，大家从马车上下来休息的时候，郑莞尔才知晓了富豪的真实身份。“崔宇哥哥！”郑莞尔惊讶地叫出了声。

　　这喊声也颇让崔宇意外，“莞尔妹妹。”这是自当初定下婚约见面后，时隔近四年，两人的再次见面。不知为何，他神色有些复杂，既有异地遇故知的喜悦，又有两人婚约被取消而被迫另娶她人的遗憾。

　　马车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美艳妇人轻声地叫道:“莞尔，好久不见！”

　　郑莞尔巡声转头，先是惊讶而后轻声回道:“二姐。”随后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要什么，只能沉默再无其它的话。

　　“她这一路懒死了，除了住店，就没见她下过马车。”崔宇有些不耐烦地抱怨道，还不忘往马车的方向甩了个不屑的眼神。

　　郑莞尔觉得二姐与以往大不相同了，要搁从前必会大声反驳，甚至会下马车来与他们理论一番。但如今却扯着嘴角微微笑着，就连这笑，郑莞尔都觉得极为勉强和费力的样子。“她过得并不幸福。”郑莞尔心里轻轻叹道。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二姐如今这副模样的其它可能。

　　车上那美妇人还是费力地笑着，热情地招呼道“妹妹，你上马车陪我坐会吧。”

　　这有些出乎郑莞尔的意料，她犹豫了一会，但又觉得不好拒绝，无意识地小声嘟囔了一句:“二姐好似变了个人。”

　　等她上了马车后，本担心二姐会突然变脸的，没想到二姐依旧冲她和气地笑着，气息有些微弱地说道:“三妹，我们好久没见了。”

　　“是啊。好久了，有近四年了吧。”

　　“我曾设想过很多次我们再见面的场景，我和我娘设计夺了你的未婚夫，我一直都在想再见时该怎样面对你。”

　　“……”郑莞尔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容易才回了一句，“现在不是见面了嘛，也没什么面对不面对的。”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怕以后没～～我和崔宇成婚那日，有个边蛮少年来劫婚，他还以为我是你。”郑如意显然想说什么却又改口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郑莞尔先是震惊，而后又是难过，一直使劲地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二姐口中的边蛮少年是谁。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那少年我在郑家见过一两回。他应该很爱你吧。”

　　“你不该的。我一直以为你明白自己的身份，要嫁什么样的人，不会这么莽撞去和蛮族边民有所瓜葛的。”

　　郑莞尔听罢，很害怕二姐就此发挥扯出什么更多的事情来，于是低声无力地反驳道:“我没有。”

　　“也罢。所以我对抢了你未婚夫崔宇这事，后来也没了愧疚，因为后来我才知道你压根对他无意。至于，那年的边蛮少年和如今要求皇上赐婚才肯勤王的沙陀将领李古尔有没有关系，我也不想深究了。”

　　郑莞尔苦笑，“二姐这话说的，既然不深究，又何出此言？”

　　郑如意无奈地笑道:“是啊，我何必说呢。无非是羡慕你嫉妒你。有人为了你，不顾安危闯郑家劫婚，面对重赏利诱却想娶你。我呢，与你相反～唉，倒是和那边蛮少年有些相像，哦不，他也不再是少年了，是成年男子了。”

　　“咳咳咳……”郑如意刚说完话便轻声咳了起来。

　　两人说了这好一会的话，郑莞尔总算放下戒心，明白自己的二姐并不打算以她和李古尔的旧事威胁她。她将目光停留在郑如意脸上许久，便发现了异样，自己二姐的精神气很是不好，纵使是重重脂粉也盖不住她的疲态和病容。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生病了吗？”郑莞尔说着便打算掀开门帘往外走，却被郑如意拉着阻止了“别去！”

　　郑莞尔回过身诧异地看着郑如意，“为什么？”

　　郑如意扯着嘴角微笑着，眼角有些泪花，“崔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偷聚齐这近一百的护卫死士，护着崔宇和我逃出长安的。我们一路上被刘果追兵追杀，现如今死士二十存一，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入襄阳城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拖累他，不然轻则崔宇性命不保，重则崔家一家老小上下近百口人也难逃厄运了。”

　　她的声音很轻，不知是故意所为不想让马车外的人听见，还是实在没有那么多力气了。

　　这番话让郑莞尔有些错愕，但她马上便反应过来了，“我先前听闻崔家大伯和大长公主自戕殉国，崔家二伯降了刘果贼军做了伪朝的宰相。那时候我还在诧异呢，现如今我明白了，崔家在两头下注。”

　　郑如意没有的否认，顾自说着:“听说沙陀乌鸦军已经南下，正在攻伐邠宁军。此战战果可能直接扭转时局……”

　　“你别说了，还是好好歇歇吧。”郑莞尔心疼地说道。

　　郑如意点点头，掀开车帘用尽全身力气冲车外喊道:“宇郎，你去坐我妹妹的马车，我和妹妹好久没见，想多说会体己话。”

　　那边的崔宇朝这边嫌恶地看了一眼，随后便快步踏上马车，催促大队出发。此处还未进入襄阳地界，依旧充满着危险。

　　一路上，郑莞尔和郑如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才知晓郑如意并非生病，而是在长安平康坊出逃时便已经受了箭伤。好在没有命中要害处，她于是折断了箭身，一路瞒着崔宇和下人，只用随身携带的药粉洒在伤口上控制住伤势。

　　郑莞尔掀开二姐的裙摆，发现她整个小腿都溃烂流脓了。她顿时间泪如雨下，因为她瞬间明白接下来自己的二姐会面临什么。她很是不忍，“不行，我得想办法替你找个郎中，给你配些药。”

　　“不必了。荒郊野岭的去哪找？熬药费时费力还得生火，容易让追兵发现踪迹～”郑如意说着说着，看着满脸泪水的妹妹，心里柔软处暖暖的，随后安慰起妹妹，“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无怨无悔，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漾儿，你知道吗？他好可爱的，早早便会说话和走路了。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要失去母亲，我怕将来宇郎的继室待他不好。”

　　郑如意越说越兴奋，甚至可以说是精神焕发。郑莞尔意识到不对，马上喊停了马车，让二姐夫崔宇赶紧上这辆车来，自己则回到了自己原来的马车上。

　　就这样，郑如意最终死在了自己爱的丈夫怀里，临终前将自己担忧崔漾前程的事情告诉崔宇，她很清楚崔宇的性格，在没有损害根本利益的情况下，他很容易心软。崔宇在她临终前发誓，她死后自己不会再娶正妻。郑如意微笑着，在丈夫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算计，为的是儿子崔漾的前程。若不是因为郑莞尔得嫁给寿王，她在见到自己妹妹那一刻起，还动过设计让崔宇娶郑莞尔为继室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