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始台传》0236

11、归来

　　郭照不知卞夫人如何劝阻，两日后她听到消息，曹丕入狱了，审理的臣子换成了崔琰。郭照心里紧绷的弦稍稍放松，只是也不敢大意，依旧小心谨慎的过日子。倒是曹丕其他姬妾，忙碌异常，有孩子的，常常去卞夫人处问安，没有的就去崔氏那里奉承，郭照冷眼看着，心里不赞成，只装作不知。又过了五日，郭照照例去给卞夫人问安，远远看着廊下站着两位贵公子，一位是曹植，另一位着青色长衫，宽衣大袖，风度翩翩，二人相谈甚欢。郭照认出，那是杨修!她倒是忘了，杨修也是曹操女婿，估计是和妻子一起，来给卞夫人问安的。看着他们言笑晏晏，自己的夫君却在狱中受罪，郭照心里恨极，生撕了他们之心都有，不知道杨修在此事中做了什么，只是肯定与他有关。如此想着，便移步过去探一探他。
　　“大人，久违了”，杨修看着眼前这位美貌的妇人，疑惑不已，自己并不认识她，为何她会言及与与自己相识。杨修仔细瞧她的眉眼，恍然到，“你是月旦评那日的女子!”，说完自己也惊奇不已，这女子为何会在曹府，且是妇人打扮。曹植看杨修疑惑，便笑着说，“祖德，这位是我兄长的妾氏，郭氏夫人”，杨修一听，吃惊不小，“修见过夫人，不想夫人竟身归曹氏”。郭照看着他猜测的样子，微微笑到，“妾本是铜鞮侯府的婢女，被献入曹府，后来又被大公子所纳。倒是大人，妾有一言想问大人”，“夫人请讲”，杨修恭敬的说到，“妾闻大人善书，尤善临摹，是否”，杨修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郭照看他强装镇定，眼神似有飘忽，心里更加笃定，“大人，能被钱财收买的人心，如何能长久啊，别人给她的，妾予她十倍，怕她不肯说嘛。还有，既然与她做了些密事，就不该留下活口，哦，我知道，大人还想继续利用呢，舍不得杀”，杨修冷汗直冒，心中所想被她窥探出来，正要辩解什么，就听那女子言到：“大人，太过聪明会要命的，告辞了”，郭照面无表情的说完，也不去看他二人反应，便施施然离去。
　　”夫人，公子回来了，在书室呢“，一个婢子跑进来笑着禀到。郭照正在梳头，听到婢子言语，连忙起身奔了出去，头也不梳，任由青丝披散。”夫人，鞋，您没穿鞋\'，那婢子在身后喊到。郭照一路急走，只想早点看到曹丕，确认他是否安全。行至室前，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和曹丕说话，于是立住，侧耳听着。\"公子无事，妾便安心了。公子，听妾一言，经此一事，公子万万不可再违背父亲之意。那刘祯与吴质，本来就是无德之人，父亲也不喜欢他们，可公子与他们相交，触怒了父亲，如今这件事情，想必是父亲因为他们才对公子疑心。还有，公子被拘，曹叡他们几个孩子都受了惊吓，父亲往日那么喜欢叡儿，近日却十分不亲近，叡儿心里委屈，妾身看了都不忍。还望公子能侍父以孝，不要再....”，“够了!”曹丕低吼道，又面无表情的说：“这几日夫人也受了惊吓，回去吧，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去看孩子”，言罢顿了顿，嘴角略带讥讽，“放心吧夫人，就算我死了，有儿女，夫人也能善终，何必忧心”。甄氏被他一吼吓了一跳，又听他言语刺耳，遂辩解道，“公子，妾身也是担忧公子安危，我并没有....”，“行了，我知道了，去吧，我想静一会儿”，曹丕似乎是惓极，整个人憔悴不已，甄氏见了便不再说话，起身行礼告退。
　　一出门就看到郭照站在门口，披头散发，仪表不整。甄氏知道她定是知晓曹丕回来，赶紧来看看，连仪表也不顾了。“妹妹，公子说要自己静一静呢，你看”，“是阿照吗，进来!”甄氏听到曹丕的话，十分尴尬，郭照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对甄氏行礼告退，想移步入室。“郭氏妹妹，我，我总不得公子欢心，还好有你，你好好劝劝公子”，甄氏说完也不去看郭照，径自行礼，转身离开。
　　曹丕看着行礼的郭照，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又看她披散青丝，连鞋也没穿，知道她定是听到自己回来，连忙赶来，连仪表也不顾。“阿照，过来”，曹丕轻声言到。郭照盯着曹丕，看他是否无恙，听他唤自己，便乖巧的走过去。曹丕将郭照置于腿上，抚摸她的头发，“卿卿瘦了，吓到了吧”，“妾确实有惊吓，但更多的是担忧”，郭照柔顺的说到，看着曹丕满脸的胡渣，面色憔悴，精神萎靡，郭照心中难受。“公子辛苦，妾贺公子洗刷冤屈”，“冤屈是洗刷不净的，没了这次还有下次，卿卿，我真是心累啊”，说完长叹一声，闭了眼睛。郭照看了心酸不已，在他耳边轻声说到，“公子，妾身探得一事，杨修似乎买通了一名侍奉的婢女，将伪造的信置于书室。妾暗暗查探，有一婢子的家中忽然暴富，买房置地，妾疑是她，已经将那婢子看住，等公子回来审问。”曹丕慢慢睁开眼睛，说到，“查出来又如何，此事涉及杨修，必定殃及子建，父亲不会管的”，“公子错了，子建不能动，可杨修不一样，父亲一定会恼怒他的诡计，将自己玩弄于股掌，必会杀了他。没了杨修，谁还为子建出谋划策”。曹丕半晌无语，怔了一会儿，“卿卿，没了杨修父亲也还是属意子建，我实在是不想挣了，心寒心累，不愿意再忤逆父亲”，曹丕垂头丧气的说到。“公子不要自怨，父亲还是属意公子的，否则不会让崔尚书审理此案，只是被坏人蒙蔽了眼睛，父亲老了，不想年轻力壮的儿子触犯自己的权威，公子觉得呢”。曹丕听着郭照安慰的话，怜惜她不已。“卿卿，我不想再和子建去挣了，这些事 ，实在击垮了我，我想对父亲言明，希望子建记得我的退让之恩，将来可以善待我们。”
　　郭照看着曹丕认真的对自己说，知道他确实存了这份心，于是从他怀中起身，握住他的双肩，盯着他的眼睛大声到，“公子怎么做如此失意之言!公子以为，退让世子之位便能安心，能让父亲喜欢，能得一个善终吗!公子错了!孝景帝时，临江王刘荣因为侵占宗庙之地入长安戴罪，为何会死!侵占有罪，可是罪不至死，况且还能赎买!是谁逼死了他，都说是王皇后，可那王皇后在宫中一向谨小慎微，即使武帝继位之后仍然是战战兢兢侍奉窦太后，她有胆子做此事吗，不，她没有!杀刘荣的是谁，公子觉得呢”，曹丕慢慢回过味来，低声到，“是景帝!”“对，是孝景皇帝，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儿子!那是因为刘荣最长，又曾立过嫡!为了武帝将来能没有掣肘，景帝杀了废太子刘荣。为了一子而杀另一子，为何?公子还以为退让世子之位就能得善终吗，子建不立而公子立，将来子建可以活，公子不立而子建立，公子必死!”
　　自从那日被自己高声劝告之后，曹丕又恢复了往昔的斗志，不，甚至更加坚定的想要达成所愿。郭照明白，退让世子之位称臣或许可以忍受，可是要他的命嘛，反正都是头破血流，为什么不去争!看着曹丕在卞夫人和曹操面前更加恭顺的样子，看着他友爱兄弟礼下贤臣，郭照内心十分赞赏，不论内里如何任性，至少他表现得温良仁厚，行事恭谨，是值得托付大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