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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识 ...

  •   \"阿姊,阿姊!\",郭照大叫着从梦中惊醒,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喘着粗气,害怕又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只见暗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于是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又努力咽下一口唾沫,使自己镇定下来,喘匀了气,侧耳听着屋里女孩子微微的鼾声,这才彻底安下心来,想着自己刚才是做噩梦了。伸手摸了一把额头,满手的汗,随身穿的心衣也被冷汗浸湿,十分不舒服,于是摸索着起身换一件干爽的衣物,忽然觉得身旁之人拉了下她的胳膊,就听一个女孩轻声到,\"阿照姊,你做噩梦了吗,方才听到你大叫我就醒了,你无事吧\",\"无事的小夏,噩梦醒了便无事了,倒是惊扰了你,快睡吧\",说完轻柔的拍着女孩,似是让她安心入睡,待听到小夏呼吸平整,知道她已重新入眠,郭照才轻手轻脚的下榻,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盒子,打开拿了心衣换上,回到榻上又枯坐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想起自己刚才做的梦,回忆起幼时兄弟姊妹承欢父母膝下,与大姊一起跟着母亲学礼数,与兄长一起识字读书,好不快乐,只可惜好景不长,战乱纷争,父母兄长相继弃世,自己与大姊在逃乱中失散,无奈下没入铜鞮侯府为婢,如今已是十年,自己从青春年少到已近三十,想到这里,郭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内酸楚,自己活的这三十年,从出身官宦到为奴为婢,从双亲兄姊俱在到流离失所寄人篱下,这些年来自己吃尽苦头,受尽白眼,忍饥挨饿侮辱谩骂甚至挨打,都是家常便饭,每当自己忍受不住的时候,就想起兄长弃世前对自己和大姊的教导,那时兄长已是病入膏肓,但他仍然强撑着病体领着自己两个姊妹,去看那被战火驱散流徙的难民,被贩卖的孩子,乞讨的乞丐,甚至逃跑被打的娼妓,自己和大姊害怕极了,不忍相看,可兄长不让,他说,\"阿昱,阿照,我知道你们害怕,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们也落入如此境地该如何呢,我活不久了,战火也将烧到我们乡里,到时你们该如何自处呢\",兄长的眼里满是心疼,可他却摸着我们的发髻,坚定的说,\"活下去,即使棍棒加身也要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也许有一天,会有英武之人结束这乱世,你们可以归乡,能继续安稳的生活,想想那些野草,被人千般踩踏万般碾压,但只要来年春风一吹,他们又能顽强的活,是如何的生机勃勃!阿昱,阿照,要活着,等那阵春风罢!\"兄长不久就离世了,就如兄长所说的那般,战火烧到了家乡,自己和大姊相携逃亡却又离散,为了能吃饱也曾跪地乞讨,差点被欺侮被卖入娼家,最后卖身入侯爷府里为奴,虽然每日操劳,很是辛苦,但是也能吃饱穿暖,不再颠沛流离。郭照心中想着兄长曾经的教导,不知流落何处的大姊,忽然觉得充满力量和希望,是啊,要努力的生存下去,也许苍天可怜,终有骨肉相聚,回归乡里,能够安稳度日的那一天,这么想着,不觉有些痴了,直到屋里的女孩子陆续醒来,郭照才回过神思,看看窗外泛白的天边,赶紧起身穿衣洗漱,开始一天的操持忙碌。
      \"阿照姊,夫人叫你呢,阿照姊,阿照姊,你在哪里\"小夏在室内四处找寻郭照,无奈那一排排书架着实太高,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得大声叫着郭照的名字,这边郭照听到有人喊她,忙应到,\"在这里呢,是小夏吗,我在这里\",小夏应声寻去,看到郭照正在登高整理书简,便说到,\"阿照姊,夫人叫你过去呢,这些给我吧,我来打扫\",郭照小心翼翼的从高架上爬下来,手里还抱着一捆书简,看起来颇重,\"小夏,你可知夫人唤我何事\",\"不知,两位女君也在呢,阿照姊快去吧\",\"女君也在,如此,你把这些书抱去晾晒一下吧,久不翻看,都长了霉斑,好可惜呢\",说着将书简都给了小夏,又教导一番如何晾晒,这才匆匆赶往夫人处。
      赶至夫人室外,郭照想了想,掏出手绢擦了擦脸,又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整理了发髻,就听室内叫到,\"是阿照吗,进来罢\",郭照移步入室,就见夫人正坐在席上,旁边正坐着两位年轻的女君,\"婢子拜见夫人,女君\",\"阿照,近前来\",夫人轻轻招手示意,\"叫你过来是想与你商议女君出行之事,下月初的月旦评,她们两个想去顽呢,可我哪里脱得开身,照看她们的婢子又太小,我很是不放心,只想到了你,你懂礼数又年长稳重,又心细,要是你随行照看,我才好安心\",夫人柔声对郭照言到,\"娘,你就怕我和妹妹贪玩走散,恨不能把眼睛长到我们身上,那么多婢子跟着还不放心,\"说话的是年纪稍长的女君,她轻抚纨扇,脸上一派娇纵之意,那年纪稍小的女君揶揄到,\"娘是怕阿姊的魂儿跟着月旦评里的贵公子跑了,才让阿照跟着\",说完抬袖掩嘴吃吃的笑着,稚嫩的脸上一派娇憨,那年长的女君倒也不恼,只把脸藏在纨扇后面,满是羞意。夫人嗔到,\"胡说什么,小心你阿姊打你\",脸上却满是慈爱,郭照见状恭敬的回到,\"夫人放心吧,奴婢会尽心服侍,两位女君都是名门闺秀,知礼数懂分寸,奴婢们定会护好女君\",\"如此,我便放心了\",说完又细细嘱咐起出行该带的器具,吃食和随从,才让郭照退下。
      到了月旦评那日,郭照早早起身,打点停当后便到女君室外等候,待女君梳妆完毕,主仆三人一同登车,相携而去。一路上行人颇多,大多言笑晏晏,兴致颇高,贵人公子大都华服美冠,骑马相伴前行,一路上也是高谈阔论,时时传来喝彩之声,也有和自家一样的马车,想必其中多是闺阁女君,郭照在车内侍候,年纪小的婢子则坐在车前,叽叽喳喳玩闹个不停,两位女君今日也装扮的甚美,看起来很是愉悦,只是满心好奇,悄悄看了看郭照,便用纨扇遮脸,偷偷向车外瞧去,郭照低头只做不知,因觉得无伤大雅便任由她们去顽。\"女君,阿照,已是到了,请下车罢\",车外仆从喊到,郭照待车挺稳之后便先行下车,又小心翼翼的搀扶两位女君下来。只见到处都是人,或是三五成群,或是两人并行,还有杂耍百戏优伶倡伎,也有四处兜售蔬果糖饴的小贩,也有女眷,多是奴仆环绕,热闹非凡,只觉得眼不够使,郭照早得了夫人吩咐,勒令小婢子和仆从不准乱逛,护好两位女君,一时也不能错眼。
      郭照正嘱咐小婢子莫要乱跑,就见一位公子施施然登台,那公子身着娟制白色长衫,宽衣大袖,花纹繁冗华美,头戴玉冠,足登丝履,腰间配一把宝剑,面容清俊,迎风而站,宽袖飘扬,似要羽化登仙,好一个风流人物!只听他朗声言道,“各位才俊,在下弘农杨氏修,今日便由我与各位一起品评诗赋,拜请各位登台,还望不吝赐教。”,话音一落,立刻有人拍手叫好,这个赞他风姿绰约,名门贵胄,那个赞他文采风流,才思敏捷,还有女子含羞带怯的瞧他,更有年轻学子摆出竹简准备记录。不多时,一位着青衿的年轻男子登台,恭敬施礼道,“在下汝南许氏文乔,向公子请教”,杨修看了看他,还礼道,“阁下是汝南许公的族侄,你的诗赋我早有耳闻”,那青衿学子道,“惭愧,不知先生以为何”,杨修盯着他看了两眼才漫声言道,“阁下的诗赋倒也华美,只是辞藻过于刻意堆砌,失之韵律,又内容空洞,言之无实啊,据我看只能评为下品\",说罢又顿了顿,”汝南许氏也是大族,只是不能个个成器罢了,阁下还得向你的族叔再请教一二才可“,这番话讥讽之意颇足,台下一片哗然,那学子涨红了脸,却又倔强言道,”在下的诗赋为下品,依阁下之言,何人的可为上品“,”是啊是啊,何人诗作可为上品“,“杨公子眼界颇高,何人诗作可为上品”,底下学子都议论纷纷,也有为这青衿学子鸣不平之意,“在下看来,这世上上品诗赋当为曹公曹子建二位所作,曹公之诗厚重古朴,慷慨雄壮,气韵沉雄,于\'势’上取胜,曹子建之赋骨气奇高,辞藻华茂,其五言诗当为一绝,于文采上取胜,此二人当为上品”,那青衿学子听完也不见反驳,勉强行了一礼便匆匆下台。郭照一开始还觉得这些世家大族间相轻颇有意思,待听到杨修品评曹公与其子的诗作,言语间颇有逢迎之意,又看那杨修举止倨傲活似只公孔雀,,心中甚是不平,便朗声言道,“那据公子所言,竟只有这二人的诗作可为上品”,“正是”,杨修不假思索便道,“那不知公子如何看待当世之孔文举,王仲宣,徐伟长,阮元瑜,刘公干几位诗作”,杨修待要品评,却又不想得罪这许多人,毕竟他们也是文采斐然的大家,一时竟语塞,郭照继续言道,“这几位的诗作或辞藻华美,品之忘俗,或借古喻今,明辨朝政,或质朴抒情,令人与之共鸣。再则,杨公子评曹子建之诗文采无人能胜,那曹子桓又如何,据我所看,曹子建之作虽华美,却稍入轻绮,而曹子桓之作虽不华胜,但他的诗作不流于形式却重意境,是有感而发,要知道,诗赋的机巧可学而意境不可学,即使千百年后之人,读其诗也能共其情,曹子建五言为绝,却不见曹子桓独创七言,从无到有难啊”,“好好,说得好”,“曹子桓也是当世大才”,“好一个立意,好一个共情,说的太好了,鞭辟入里\",学子们纷纷赞叹不已,更有学子一字不漏的记录下来,待回去细细品评,那杨修倒也不生气,笑着向郭照行礼道,”姑娘高见,倒是修流俗了\",郭照被他一拜倒是颇觉羞惭,忙恭敬还礼道,”小女子拙见,污了公子耳朵,望公子莫怪“,杨修忙到不敢不敢,又转身继续拜请其他才俊上台。”阿照,你方才说的太好了,那杨公子都甘拜下风,你懂得好多啊“,”阿照,杨公子方才的样子就像一只花孔雀收了屏,变成一只斗败的公鸡,令人捧腹“,两位女君拉扯着郭照,一起嬉闹,郭照只微低头害羞,嘴里说着谦逊的话,忽然觉得对面有人看向自己,便抬头望去,只见三位贵公子,其中两位一会儿看向自己,一会儿看向中间的公子,面露戏谑,而那位中间的公子,身形挺拔,面容英武,双目炯炯,虽然也着白衫,却无装饰,只腰间佩带一把宝剑,整个人清贵至极,望向自己面带深意。那公子见自己抬头看他便点头示礼,郭照心中虽讶但也恭敬低头还礼,再抬头却见他看向台上,便不在意,随着两位女君回车内吃茶吃点心。
      话说对面那着白衣佩剑的清贵公子,正是郭照适才品评之人,曹公长子曹丕曹子桓,今日曹丕是与吴质刘祯来月旦评玩乐,不想碰到杨修品评其父其弟的诗赋,言语中颇有逢迎之意,不免面露不屑,谁知那杨修被一个女子呛声了一番,且那女子话里话外都推崇自己,心里不免畅意,便仔细瞧那女子形容,只见她长得颇为貌美,身量窈窕,只是面带沧桑,举止卑怯,年纪颇大却是未婚装扮,身上衣物虽然洁净却无装饰,想来是哪家的婢女,却不意一个婢子竟有如此见识,方才她在诗作品评上几可与自己引为知己,于是暗暗称奇。果不其然,那女子迎着两位年少的贵女登车而去,自己再无从得知她是谁,心内叹息不已,已是失了兴致,又待了一会儿,便与吴质他们打马回府,一路上闷闷不乐,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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