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相逢不识 ...
-
夏日绿树荫浓，藤蔓顺着回廊攀爬染绿吉字瓦当，阳光穿过错落薄叶留下斑驳光影，西墙下的一架蔷薇盛开，芬芳馥郁，裹挟柔风香透秦玄毅的衣襟。
新妇拜见过公主，礼全，婢女走上前躬身施礼，要引着众人离去。
秦玄毅脚下未动，婢女在他身侧略站，轻声唤到：“侯爷？”
秦韵瑶停住脚步，转身望向秦玄毅，疑惑道：“大哥？”
秦玄毅并未回头，只道：“我还有事情求教公主，你们先去招待宾客。”
待其他人离开后，耿紫黎不知这位侯爷还有什么事，她轻摇手中春柳罗扇，只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一时满院人声沉寂，只有鸟啼蝉噪，风吹帘动。
耿紫黎等了一会儿他也未开口，只杵在那象尊石雕，她想他快些离开，遂先开口道：“侯爷，还有何事？”
秦玄毅此时心情已稍稍平复，不似方才意乱情迷，觉得也许只是巧合，声音相似的人很多。
他拱手道：“无事，臣告退。”
耿紫黎心中一梗，这人着实讨厌。
耿紫黎刚要吩咐婢女若梅引侯爷离开，却听得一声孩童的嚎哭，她立刻站起身往外走。绕过珠帘时，却让刚要转身离开的秦玄毅怔在原地，他的俊眸中透着不可思议。
“黎儿？”他低唤了一声，立刻追过去抓住她的手臂。
耿紫黎被他抓住，惊讶地看向他，蹙眉道：“不得无礼……”
白玥也马上挡在耿紫黎身前，用力握住秦玄毅的手腕，肃容道：“侯爷自重！”
秦玄毅望向耿紫黎，眼神中交杂着激动与狂喜，“黎儿？黎儿！”
白玥听他如此唤，立刻提醒道：“侯爷认错人了，这是荣昌公主！”
“公主？不，她是黎儿！”
他的手劲极大，耿紫黎感觉自己的手臂要断了，却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疯，心中更是厌恶他，她想要逃开他的桎梏，遂挣扎道：“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放开我……”
她眼角余光瞥到婢女青梧小跑而来，顾不得其他，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公子摔了一跤，无甚大碍，特来回禀公主。”
耿紫黎略略放心，她转头看向秦玄毅，正色道：“侯爷若再不放开，今日我便去皇后娘娘面前禀明此事。”
“黎儿？”
“侯爷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黎儿，我是宋国荣昌公主。”
秦玄毅不可置信，仔仔细细的看她，确实和他的黎儿一模一样。
“不是黎儿？”
“自然不是，侯爷若再纠缠，莫怪侍卫无礼。”
“不可能，不可能……”他口中说着不可能，却还是放开她的手。
秦玄毅渐渐回神，她说她不是黎儿，她说她是荣昌公主，但为何会如此相像？
秦玄毅再细细打量她，虽然相貌一致，但她丰腴白皙，媚色天成，比黎儿更娇美些，这是金尊玉贵养出的仪态，是珠翠环绕锦衣玉食的荣昌公主。
白玥见秦玄毅放开了耿紫黎，便躬身对秦玄毅说道：“小人送侯爷出园。”
秦玄毅收回视线后退一步，居然会有这么相像的人，这可能吗？她说他认错了人，他不信。他想起有件事可证明她是不是他的黎儿，只是现在还不能做。
秦玄毅略一思量，抱拳对耿紫黎说道：“在下认错人，惊扰公主，请公主恕罪。”
耿紫黎碍于他的身份不能将他乱棍打出去，心中又记挂着延儿，遂拂袖而去。
延儿腿上只有些青，也没有破皮，耿紫黎给他涂抹了些跌打药膏，他又蹦蹦跳跳地抽陀螺去了。
灵琴坐到耿紫黎身边，“公主，您的手腕有些红，我帮您也涂抹些吧。”
耿紫黎蹙眉看向自己的手臂，白嫩如羊脂的臂腕上被箍出一圈红痕。他是当真认错了人，还是故意的？
耿紫黎蹙眉道：“都说靖阳侯端方持重，如今看来也是个孟浪之人，传言不可尽信。”
灵琴也不知靖阳侯为何有这般举动，“听闻靖阳侯为了他的亡妻不再续弦，府中也没有任何侍妾，难道他将公主认成她的夫人？”
康婆婆呵斥道：“胡说什么，忘了规矩？”
灵琴立刻噤声，请罪道：“是奴婢说错话了，请婆婆责罚。”
康婆婆疑心靖阳侯与公主有牵扯，心中七上八下，她思忖着对耿紫黎说道：“靖阳侯是敌非友，今日之事不知安了怎样的心思，公主日后定要提防些。”
耿紫黎点点头，又说道：“灵琴一时口误，婆婆不要罚她。”
康婆婆素来管教严格，又因为灵琴是耿紫黎身边一等女官，若是因此罚了灵琴，耿紫黎怕伤了她颜面。
康婆婆应下，提点灵琴道：“谨言慎行，你仔细些。”
白玥送秦玄毅回来，耿紫黎问他：“他路上可曾问你什么？”
白玥摇头，“侯爷眉头紧锁，却并未开口。”
他略想了下，又问道：“今日之事，可要禀明皇后娘娘？”
耿紫黎笑容略淡了些，“皇后娘娘事多，岂可为了我的这些琐事劳神，不要惊动娘娘为好。”
此话正合康婆婆心意，赞同道：“正该如此。”
这时，婢女若梅引着一纤瘦美人走来，她手提竹篮中放着几朵荷花与新采摘的莲蓬，荷花的颜色与她的襦裙相得益彰。
耿紫黎拉着她的手与她同坐，“哪来的莲蓬？”
贺莲笙柔柔一笑，“姐姐，我刚从晴明湖来，摘了一些新鲜莲蓬剥给延儿吃。”
贺莲笙是驸马的侍妾，三年前耿紫黎曾救过她，两人渐渐熟稔交好，公主让她唤自己姐姐。
“日头底下晒不晒？看你额上都出汗了。”耿紫黎拿出绣帕帮她拭汗，“今日可得闲？晚些留宿在我这如何？我有新做的胭脂给你试试。”
贺莲笙笑着应下，她常常与耿紫黎同塌而眠，感情甚笃。
鹤仪取来几盒新成的胭脂膏，摆好菱花镜，端来温水服侍公主与贺莲笙净面。
耿紫黎轻抬贺莲笙下巴，右手执细绒笔在她额间画花钿，妆成后耿紫黎推她坐到镜前，“可好看？”
贺莲笙笑意盈盈，“姐姐画的自是好看。”
因着贺莲笙相陪，耿紫黎也渐渐淡忘今日靖阳侯那些糟心事。
天黑入寝时，延儿闹着要耿紫黎陪他睡，耿紫黎便对贺莲笙说道：“对不住，要留你一人独寝了，今夜我要去陪着延儿睡了。”
贺莲笙自是无不可，闭门后让婢女放下床帐安寝。
夜深后，万籁寂静，两个黑影潜入广安郡王府。
秦玄毅与他四妹秦韵瑛深夜潜入郡王府，直奔荣昌公主的院落而去。因之前驸马夜闯，耿紫黎的侍卫统领王岭便安排人夜间在园外守卫。
但这并未拦住秦玄毅，寻到空当他就和秦韵瑛悄悄潜入，并未惊动任何人。
进了院落，秦玄毅便寻了暗处藏身，秦韵瑛独自翻窗进了内室。
掀开床帐，秦韵瑛取出火折子，只见一丽人侧卧在床上，夏日天热，丽人只着肚兜入眠，露出光洁的脊背。
秦韵瑛借着火光仔细看了丽人的后肩，并未找到她大哥口中所说的柳叶胎记。
为避免被人发现，她迅速撤出，寻到她大哥后，冲他摇摇头。
秦玄毅心中无以言状的失落，他略一点头，与秦韵瑛原路返回靖阳侯府。
靖阳侯府中，秦玄毅倒了一杯茶推给妹妹，“你当真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没有柳叶胎记。大哥，荣昌公主真与大嫂如此相像？”
秦玄毅嗯了一声，他知晓天下有许多容貌相似者，但她一颦一笑都太像了。
“公主的后背确实没有胎记，也许只是巧合。”
“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秦韵瑛走了几步，又返回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大哥还有一丝希冀，毕竟那坟里只埋着大嫂的衣冠。但跳入吴江，生还几乎不可能。”
她大哥心性坚韧，她也只能宽慰几句，她实是不忍见他难过。
秦玄毅甚少喝醉，今夜却取来几坛酒，喝的酩酊大醉。再醒来时已是过了午时，他听到院外有人唱曲。
秦玄毅梳洗后用膳，秦韵瑛带着一女子来送菜。
“大哥，我邀曲萦姑娘来家中玩。”
秦玄毅抬头看了曲萦一眼便移开视线，她的容貌也与耿紫黎有几分相似。
秦韵瑛不想他大哥形容孤寂，又知道她大哥看不上那些名门贵女，心里只惦记着她过世的大嫂。一年前她注意到他大哥竟会偶尔去广樊楼小坐，既不会客也不见友，只是小坐。
她留心后发现他大哥许是看上了广樊楼中唱曲的小娘子，但却迟迟不见他有更亲近的举动。
秦韵瑛就刻意接近曲萦，一来二去两人渐成好友，但她带着曲萦来侯府却是第一次。
“这小菜是曲萦的手艺，大哥你尝尝。”秦韵瑛有意撮合两人。
秦玄毅放下筷子，只留下一句，“我还有事。”
秦韵瑛在心中哀叹一口气，念叨着自古多情损少年。
这几日，秦玄毅让手下人悄悄去查荣昌公主，事无巨细一一罗列。
不久，秦玄毅案头就有一份关于荣昌公主的详实记录。
荣昌公主竟有一双生妹妹，名叫江凝柳，襁褓中便走失，久寻未果，多年后就鲜少有人提起。
柳？这个柳字是不是暗和耿紫黎肩后的柳叶胎记？
难道他的黎儿是走失的公主？
记录中说，找寻公主时凭借的是公主手腕的银镯，银镯内侧刻着柳字。但他从未听黎儿提起过银镯，如今耿家人具不在，他想问清原委也不可能。
若是双生姐妹，这就可解释为何两人会如此相像。
秦玄毅又看到荣昌公主的一些密辛，说她曾与侍卫暗通款曲，并在大婚当夜被诊出怀有身孕，后诞下一子养在深闺，外人不知。
这些对秦玄毅来说已不重要，荣昌公主不是他的黎儿。
若他的黎儿真的是走失的公主，他想为她做些事，替她去皇陵告慰先皇与皇后的在天之灵。
只是这件事有些内情还需向荣昌公主问清楚，他便命人送去拜帖求见公主，却均被回绝，直言公主养病不见外客。
五月二十七是皇上寿辰，每年皇上都会在琼芳园大宴群臣，命妇贵女公卿家眷也会一同赴宴祝寿，荣昌公主必定会去，秦玄毅想着那时或可当面问询。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相逢不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