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冥火之拥 ...
-
“闹够了吗？”
这句话一出，佛耶戈彷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眼神十分悲伤，就好像我做了些什么伤害到他的事情。我差点感受到了良心不安——如果他没有杀死过我十几二十次的话。
但事实上我才是那个被他虐杀过无数次的倒霉蛋。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如此哀恸。
我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鼻梁，躲开他的视线。血腥味在沉默中显得更加沉重。
“我去叫医生，你不要乱动。”
为了打破这点罕见的窘迫，我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准备起身离开。
而佛耶戈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竟然伸手握住剑柄，伴随着一阵痛哼，直接把剑拔了出来。血液在飞溅，这种严重的伤势如果不处理，他很快就会失去生命。
佛耶戈不要命地按住我的肩膀，几乎整个人倒在我身上。我被迫接住他的全部重量，脸、手、衣服上几乎全都沾满猩红色的液体……我从不知道人身上竟然能承载如此之多的血液。
他还在用命制止我的行动，等我承诺了不再离开之后，他才倒在我身上一动不动。像一具尸体。
我有些害怕，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佛耶戈的头埋在我肩膀上，忽然间我感觉到颈部传来微弱的痛感——他在用牙齿咬我——微弱的痛疼逐渐变得尖锐。
“……”
但就算他咬得再怎么重，或者说把我咬出狂犬病之类的，我现在也没办法挣扎。因为只要我稍微用一点力气，或者推开他，他立马就会因伤口破裂失血过多而死掉。幸好的是他很快就松了口，痛觉在消退，紧接着听见的是他的声音。
“让我也去死吧。”他在我耳边低语，“死后我也会跟你一样变成幽灵，我们就可以在一起直至世界的终结……永远不会再分离。”
原来他在想的是这个。
我抬起手，看见手指上沾满的血液。漂亮的大红色，粘稠的液体。他的血也跟所有人一样，没有区别。
“为什么想要跟我永远在一起呢？”我放轻了声音，“永恒是一种很残酷的概念。你有想象过一千年后的世界，一千年后的自己吗？”
“……”
他在咳嗽，在喘气，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知道是因为回答不上，还是因为他现在没有力气回答。
我忽然间想起了另外一个佛耶戈，亡魂的姿态，君临破败军团。一千年后的破败之王。
我对穿越时空和悖论向来不敢兴趣，但是在这一刻确实感受到了瓦罗兰大陆荒诞且无序的本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无论是妄想改变卡玛维亚，还是想要改变佛耶戈，全都是无用功。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我不想让你去死，佛耶戈。”
就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继续吧。
“我对永生永世的爱情不感兴趣。如果你死了，你就只会变成一抹与我再无关系的幽魂。而我会重新爱上其他人。这样的结局你能接受吗？”
耳边传来虚弱的、咬牙切齿地声音：“……不。我绝不，允许。”
“那就活下来吧。”
我圈住他窄瘦的腰身，紧紧贴在一起的腹部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以及肌肉的弧度，说：“我喜欢有温度的人。”
-
佛耶戈最后能活下来，多亏了赫卡里姆。他的御马技术比我想象中的要高超许多，在佛耶戈嗝屁之前就把巫医送到来了。
在巫医们为佛耶戈缝上伤口时，我就在宫殿外面等待。我找了一颗尖锐的石头在地面上刻字，写一些名字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佛耶戈——伊苏尔德。
佛耶戈——我。
我——卡莉斯塔——赫卡里姆——伊苏尔德。
用的是现代语言，所以我也不担心会有人能看明白。这次的身份是日抛，我也不在意路过的大臣侍女奇怪的目光，蹲在路边发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活下来。进阶愿望是破除诅咒和找到那个害人精导师。
我曾经以为活着的佛耶戈是突破口，但无论我把佛耶戈折腾得多惨，事情都没有任何进展。那我的下一步该做什么？把整个卡玛维亚毁灭掉，还是借助卡莉斯塔至死不渝的忠心来重新掌权？
当我仍旧一筹莫展时，身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影子。过于强烈的太阳让我的视线发昏，最后聚焦在赫卡里姆的脸上。他有一张充满英气的面孔，只是眼角上挑，增添几分恶意和邪性。
“王已经苏醒，派我前来照顾您的安全。”他一板一眼地说，“为了早日找到刺杀国王的凶手，请您将刚刚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地告诉我。”
“……”
别找了，人是我捅的，凶手在这里。
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赫卡里姆。”
他静默了两秒钟，神色有一些掺杂恼怒的不可置信。他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忌讳于我对他轻蔑的态度，说了声抱歉后就退下。
对他这种人礼貌，只会让他觉得你是个好欺负的软蛋。
尖锐的石头在地面留下痕迹的同时，也划破了我的手指。一些血液缓缓流出，我随手抹在裙子上，但伤口一直在流血，我只好吩咐赫卡里姆给我去准备干净的绷带。
赫卡里姆很快就给我带来了绷带。伤口依旧在流血，从虎口划至手腕，狭长的一条红线。我给自己打上绷带，溢出的血很快就染红了雪白的布条。
我在有些烦躁地处理伤口，赫卡里姆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他抬起手，好像是要碰触些什么，最后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是您吗？”
他趾高气昂的声音变成小心翼翼，我依旧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宫殿内一阵喧哗，很快就有仆人跑着出来找我，说王现在苏醒过来，要见我。
果然是这样。
我瞥了赫卡里姆一眼，伸手在他脸颊粗鲁地拍了两下：“我说过了，别多管闲事，控制好你自己的好奇心。”
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就跟巫医一起离开。我也不在乎他有什么反应，需要我烦心的家伙很多，他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个……啊！好想现在立刻就去死啊。
宫殿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药草味道。穿过数不清的巫医和仆人，我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佛耶戈。
他刚从失血过多的昏迷状态醒过来，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床沿，示意我坐下。
我顺从地坐到床边，他紧紧攥住我的手。
佛耶戈浅色的眼珠子在无意识地转动，很安静，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他看起来终于从疯癫的状态摆脱，变得正常起来，不再满脑子想着杀我。
或许现在我可以跟他正常交流，透露一些关于诅咒的信息……
佛耶戈面色严肃，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吓人：“你是不是爱上了其他人？”
“……”
有一瞬间，我真的在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他是从哪里得出来这个结论的？
“到底是谁？”他的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眼睛却明亮得吓人，“是卡莉斯塔？不，不是她，我一直在盯着她。是不是赫卡里姆？是不是整天绕着你转的赫卡里姆？……不。你之前每周日都会去私会一个人，你的情人。是那个女裁缝……”
佛耶戈总有办法打破我对疯癫的认知上限。
“你在说什么？”我说，“我没有……”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开始咳嗽，十分剧烈。他一边咳嗽，一边神色扭曲地盯着我看。因为他腹部有贯穿伤口，稍微动一动都会万分痛苦，所以我只能反握他的手，轻轻拍他的手臂进行安抚。
咳嗽过后，他喘着气，胸前剧烈的起伏依旧不定。我伸手去喂他一些水，却被他咬住了手指。很痛，他的咬合力好像比狗还要厉害。
“你只能爱我一个。”他松开嘴，牙齿上沾有血迹，“是你先让我爱上你的……是你的错。所以和我一样，你也只能爱我一个。”
眼下为了安抚他，也只能顺着他的话来应付。反正他以后也不会记得我说了什么，他只会一直在喊伊苏尔德……
“好的。”我从善如流地回答，“我只爱你一个。”
“你发誓，立下符文咒约。”他非常多疑。
我想了想。
“我以我的名义起誓，从此刻至时间尽头，我都只会爱佛耶戈一人。”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冥火之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