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戮堪罪》觞啸

4、第一卷 白狼隐殁-第四章 降蜡烛染离血悲

　　“今夜，这就到了吧。”
　　“哎，我说伏老头，你怎么不去啊。”
　　“去做什么，改不了的。”
　　“哈……还真是……”
　　“只是……可惜了……童老，您看这……”
　　“也罢……且看日后结缘吧。”
　　“哎……天还真冷呢。”
　　“是啊……咳咳……这酒，可真烈。”
　　“哼……酒再烈，也狠不过人心，毒不过人性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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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清吹之夜，分外惨烈。
　　第二日早上，镇上的人们才发现，血色早已染尽了整个降蜡居。
　　那些红烛被打翻在地，鲜艳的烛蜡流溢出来，在地上涂抹着，衬着迷乱的脚印和断剑碎瓦，宛如一滴滴血泪蹒跚而行。看着这一场如血泣般的控诉，却没有一个活着的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那一场祸乱初起的时候，正是夜半，镇上的人们都早早睡下了，任谁也都是无知无觉。
　　黑影潜入，没有一个人发现。于是，轻而易举地，店堂内的几个伙计便被屠杀于这一场无声之灾中。
　　死尸横躺，那些鲜血堆积起来，干涸的，新鲜的，凝固的，流淌的……层层覆盖着，散发出新血独有的腥鲜，吸引着黑夜里的魅惑。
　　而那些诡异的气息刺破苍穹，向整个镇子里渗去，黑夜里，就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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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
　　正欲回身的柯桥寒与迎面而来的一道亮光碰个正着，他向后急退着，避开那一击，厉声喝道。
　　而那黑影并不答话，却只是露出一双黑目，朝他鬼魅地一笑，然后，人起，锋落。
　　柯桥寒惊异之于，却是触到了满手粘滑，迎掌而出的刹那，他便看到了满手的血色，还有那木廊尽头一地的尸体。
　　惊怒之情溢于言表，不需再多言，他怒起，抽剑便刺去。二人在转瞬间便斗到了一处。

　　柯桥寒的剑很快，快到几乎没有影子，来不及避开，黑影已被刺中了。
　　蒙着脸的黑布上渗出深深浅浅的血迹，不去理会面前逼问而来的男子，那黑影又是鬼魅一笑，声色嘶哑而妖异，宛如来自阿鼻地狱的离魂，
　　“柯桥寒……哈……你的剑……还不够快……”
　　猛地凑起身子，他一把抓住了柯桥寒的领口，任剑锋重重地刺穿伤口，
　　“今夜，你逃不了的……哈……咳……你们，都逃不了！……哈哈哈……”
　　那声音哑然而止，余音断裂在空气中，黑影没了气息，不再动弹。

　　“啪！”
　　背后突传来的声响让他来不及多想，柯桥寒急速前刺，狠厉无情，却突然被斜里射出一截物什所阻，
　　“桥寒！”
　　同样是一声厉喝，却在瞬间让他清醒了过来。
　　“明珊？！”
　　木门边，柯野绎倚着木板剧烈地颤抖，惊恐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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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屋！”
　　一把抓起女儿，柯桥寒和明珊二人迅速闪进了屋子。

　　“他们来了，就是今夜！”
　　“桥寒？！”
　　“带着孩子快走！我会去北邙找你们！”
　　“……好！你……”
　　“小心”“小心”
　　……
　　沉默，却只能是短短一瞬。
　　“走吧！”
　　在回头的一瞬间，明珊紧紧地看着柯桥寒。忽然，她温婉地一笑，像极了多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她的那个样子，可是在如今这一刻，那笑里却又止不住地带着点凄然。
　　然后，不再迟疑，拉起女儿的手，明珊急奔而出。

　　身后，柯桥寒目送着妻子离开。在二人的影子彻底消失在黑夜中的一刻，他眼里的杀意弥漫开来，坚定而狠烈。
　　然而，不知为何，妻子最后的那一笑，总是让他有些不安。
　　平静了没多久的生活，又要开始了吗……他曾为那个秘密守了那么多年，如今，也是该了结一切的时刻了。
　　……明珊，我必将亲手终结这一切，还你一片清明。那时，我便伴你去那江南故乡，筑庐而老，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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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
　　眼前的一枚红烛突然灭了，屋子里有些昏暗起来，寒风从破损的窗边穿过，又吹灭了几枚红烛。柯桥寒急忙后掠，拍桌而起，木桌飞旋着抵住门角，虚空里传来阵阵轻微的破风声。
　　“来了！”
　　心里暗道一声，他戒备地持剑立于屋子正中，警惕地注视着屋外的动静。一刹那的安静过后，窗框便被飞射来的寒锋击中，碎裂着被吹进屋内。
　　随着道道黑影破窗而入，柯桥寒的剑越挥越快。他不顾一切地斩杀眼前所有的黑色，道道溅血，脑中早已是顾不得什么剑法，只留下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也要拖住他们！
　　然而眼前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黑影如同附骨之蛆，远远不断地向他涌来，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一片杀戮。三步一尸，血流成河，混沌一片。

　　“哈。”
　　生涩的黑夜里，一声轻笑，又是一道黑影，
　　“居然，都杀死了吗？……不错。”
　　“可惜……这些也只是你最后能杀的人了。”
　　看着满地倒下的部下，却没有一丝惊异和惋惜，那人轻拍了下手，复而放下。
　　“柯桥寒，你且看看，我是谁？”
　　话音落了，那人摘下面具。
　　“你！……”
　　顿时，屋子里回荡着柯桥寒震惊地喊声，由于过度震惊，他不禁向后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到底是谁！？”
　　“我？哈……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奋力撑着桌边想要遮掩伤势，奈何适才的一战，早已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此时的柯桥寒勉力压下震惊，在听到这话时眼中顿时有精光一闪，却终是因伤重而化为一片黯淡。
　　眼前有些模糊，他不禁晃了晃身子。
　　“力竭了么？姬氏一族的传人，怎么如此不济。”
　　语气中带着轻蔑之情，黑影欺身上前。

　　屋内，黑暗一片，最后的一盏油灯终于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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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屋中，暗淡与鲜红在壁上交织乱舞，如同百鬼夜行，魑魅妖冶，魍魉祸境。
　　夜色纯黑里，有零碎的莹光忽闪忽灭，飞影掠过一户户屋顶，鸣声凄厉，尖锐突兀，一声声逆着冷风被割碎撕裂开来。
　　而这时的降蜡居里，死气弥漫，再无一丝一毫的声响。
　　木廊的尽头，隐隐藏着几具倒下的尸体，个个脸色惨白，面目狰狞，犹自不甘地睁大着眼，瞪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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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时分，白狼河畔，又一次下起了大雪。

　　雪没过膝，给本就漆黑的夜带来更多的寒意。明珊带着一双儿女，没命地向往前狂奔。
　　她的功夫本就一般，此时还要带着两个孩子，更是力不足心，累得气喘连连。可是，这时的她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
　　听着那些被撕碎在风里的惨叫和血腥之气，她猛地发起抖来。明珊知道，她的丈夫就在后面，在为她阻拦那些人。

　　桥寒……她不敢去想，今夜会有多少人埋伏在那里，也不敢去想，桥寒他……能否平安归来……
　　忽的，她想起了那日他的话……
　　“一定？”
　　“一定。”
　　对……他答应过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明珊竭尽全力地跑着，快得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要被搅在一起，胃里一片混沌，痉软一样的疼痛向她袭来，明珊几乎想要伏下身去把一切都吐出来。可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要更快，更快一些……
　　……也许……也许就在她迈开某一步的时候，桥寒他……就是死在他们手里了……
　　一滴泪自她眼中晃出，可此时的她，就连让它落下的气力都没有了。冷风如刀，倒灌着割向咽喉，扯开点点血丝，她的唇角早已干裂开来。此时，暗黑的血痕布满了唇角，青紫惨白。

　　就在刚才……还是温暖的家，平静的生活……就在那一瞬里，什么都没有了……她好恨！

　　那样一股强烈的恨意直冲而起，给了早已力竭的她一丝气力。
　　此时，猛烈的风吹干了那一滴泪，野泽和野绎惊慌失措的脸闪现在她眼前。来不及多想，明珊只觉得背后有劲风灌入，后心一冷，一节白晃晃的刀头便是透了出来，在这漆黑的夜里分外的刺目。
　　血肉被刺穿的钝响格外刺耳，疼痛蔓延开来，几乎在一瞬让她不能动弹。没有迟疑，明珊咬牙，猛地一掌推去，将姐弟二人推出几尺远，回手握住刀刃。
　　手掌被割裂开来，血恣意地流淌而下，沾了一手的粘腻。她背后的那个人影想要抽回刀刃，却不料被这么一阻，失去了先机。

　　此时的明珊抬头，奋力向着被吓呆了的一双儿女喊去，声音里早已是嘶哑不堪，凄厉可怖。
　　“小泽，快带着你弟弟走！走啊！”
　　那厉喊在旷野里回荡，回响穿透浓浓的云层，直冲向九霄，却是无人听闻，无人救助。
　　不会有救兵了……桥寒他……也许……
　　明珊彻底地绝望了，她反手向那人影打去，受伤的手心血还未干透，寒风吹散了几滴新血，被撕裂开向风里扯去。
　　此时的她掌势间早没了女子的柔弱，凄厉而不顾一切。
　　明珊早已无心去管什么秘密，什么争纷，她只要护住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护住住孩子！
　　无奈她实在是没什么内力的，这一掌也只是被那人轻轻地挡了回去。于是，那柄刀再一次向她劈来，带着寒光闪烁，没有丝毫犹豫。
　　那一刻的明珊自知已无可生还，她带着恨意狠狠望去，目光中的憎恨就连那人看了也不禁一颤，仿佛有些畏惧地移开了点视线。
　　就算死了，也要记住这个人！记住这个毁她一家的恶魔！

　　可那双黯淡的眸子在注视到那黑影时，却是一呆，她竟只是傻傻地看着那一道寒光浸入身子，目光中却是带着极度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怎么……怎么会！……
　　温弱的身子缓缓地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在身子被冰雪覆漫，手脚逐渐冰冷的那一刻，明珊兀自不甘地握紧了手掌，但只一瞬，便是彻底的松开了，再无力合上。
　　红衣染满了鲜血，浸透了身下的纯白。那团血迹慢慢扩大，氤氲开来。
　　爹……娘……桥寒……小绎……小泽……她所有的牵挂，随着最后的呼吸，永远的离开了那个躯体，化为乌有。

　　江南……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夜寒如水，白狼河还是像往日里一样静寂。
　　夜间有飞鸟轻鸣，短促而尖锐。枯木之上闪起一堆堆黑影，扑闪着被血气惊起，直搅得这黑夜越加的阴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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