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少爷》石小妮

1、一 出生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阳少在十月一日这天出生，日子和风水师算的分毫不差。稳婆托起血淋淋的婴儿，满眼笑意。阳夫人历经千幸万苦终于诞下阳家第十一位传人。从此，阳家的兴衰将由这个小婴儿继承。
　　仆人们忙前忙后，烧水的、换水的、收拾血布的、张灯结彩的……大家忙得昏天黑地，又井然有序。
　　“阳夫人，阳夫人，不好啦！”门外的仆人火急火燎地朝里屋奔跑。张管家一把拉住惊慌失措地仆人，厉声道：“夫人刚生产完，什么事大惊小怪？”
　　“禀张管家，老爷出海，船翻了，一船货全淹了。”仆人老泪纵横，“老爷也掉进水里了。”
　　“什么？”张管家瘫坐在地，脸色煞白，嘴里喃喃自语，“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得了？”
　　“张管家，张管家，夫人叫你进去。”郭妈唤了唤张管家。张管家这才回过神来，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进了屋里。
　　屋里已被仆人收拾得一尘不染，阳夫人虚弱的靠在床边，白纱帐将她毫无血色的脸映衬得更加苍白。张管家正踌躇着要怎么禀报刚才的事。阳夫人却先开口了。
　　“张管家，你说我儿今日出生好不好？”
　　“好，少爷今日出生是吉兆，和风水大师算得一样。”
　　“那我儿也将历经三起三落才能有一番成就了？”
　　“夫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那我夫此次能不能化险为夷？”
　　“夫人，我们将派出家丁全力寻找老爷，老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归来。”张管家，一边宽慰阳夫人，一边吩咐家丁，抓紧寻找老爷。
　　阳夫人抱着婴儿，一个劲儿的亲吻，眼里宠溺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挂念着自己的丈夫。
　　仆人们议论纷纷，总感觉这个眉心长着红痣的少爷，八字太大，克父。议论归议论，仆人们也不能停止手中的活计。但是，假如阳老爷回不来这个宅院，这个宅院就会被阳二老爷给接手过去，到时阳夫人母子二人的日子怕是多有艰难。
　　或许，阳夫人也意识到这些问题。第二天，她不顾才生产完的虚弱身子，就叫上郭妈，清点家里的物件，能典当变卖的，全都变成现钱。然后打发了家里若干仆人，只留下三两丫鬟、郭妈和管家。至于出门寻老爷的家丁自然也不能现在打发走，毕竟寻老爷也是当下一件大事。
　　这样一来，既节省了开支，可以多维持一段时间，也让阳夫人的生活更清净，以免仆人嚼舌根，弄得她更糟心。只是她最担心还是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多么希望丈夫平安归来，损失的货物就算了，只求人好好的，毕竟儿子还小，没有父亲的日子，想想就很艰难。
　　就这样过了月余，有一二家丁来报了找寻的消息，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阳夫人甚至想放弃，毕竟找人这事也是烧钱，家里账面的钱也只够开销两月，难道要她变卖祖宅。可是，这宅子岂是她想卖就卖，且不说那阳老二要来阻挠，就是家里那厉害的婆婆也是不许的。
　　可是，丈夫在阳夫人心中也是极其重要的。
　　或许是婆婆听闻了消息，从禅房出来，一手杵着拐杖，一手念佛珠。“珍儿（阳夫人小名）啊，我最近心悸厉害，或许是我儿在外，我担忧所致。我想这偌大的宅子怕是要毁在我手上了，但是那是我儿啊，我不愿意他一人在外。这是房契，你看着办吧！”阳老夫人从贴身丫鬟手上的小黑盒子里，取出了一张发黄的纸，就是祖宅的房契。
　　接过房契，阳夫人泪眼婆娑，果然母亲还是爱儿子的。
　　“谢谢母亲。”阳夫人顿时感觉自己得救了。有了房契，等这宅子一卖，就有钱去寻夫了，为儿子找到父亲，此时此刻是阳夫人最迫切的愿望。嗷嗷嗷，襁褓中的婴儿似乎读懂了母亲的情绪，正呜呜回应。
　　又过了半月余，依然没有阳老爷的消息，阳夫人将家里的家丁和丫鬟全打发走了。郭妈是阳夫人娘家带来的人，死活都要跟着阳夫人。这祖宅一时半会也没人买，黄家是镇上的暴发户，到是想接过去，可惜没有现银。阳夫人，眼下最缺的就是钱，但是寻夫没有盘缠也是不行的。于是，阳夫人就卖了一半祖宅给黄家，一半留下自住。婆婆一间，阳夫人一间，郭妈一间，客房一间，一间杂货房改成了厨房。中庭两家人共用，用一扇大屏风隔开，互不打扰。
　　黄家是卖粮起家的，原本不是平县人，但是夫妻两人恩爱有加，有个两岁的女儿，皮白，眼大，非常可爱。自黄家住进这个宅子后，这个宅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生气。整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但是，阳夫人始终闷闷不乐，因为阳老爷已经失踪半年有余，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阳夫人每天的快乐除了儿子，就是收到寄回的来信，尤其是关于阳老爷的信。可是信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阳夫人就这样盼着盼着，日子就这样溜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