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禾刀

6、puppy

　　相怡出来找到辛吟的时候，这姑娘已经醉趴在吧台边了。
　　女生细碎的鬓发黏在红透的脸颊边，被酒气熏湿的眼睫半睁着，无神地望着酒柜边的琉璃灯罩。

　　“喝这么多。”
　　相怡被她手边的已经空了的酒瓶吓到，扶着她的脑袋将人扯离冰凉的玻璃台面。

　　辛吟迷糊间闻到相怡头发的香气，宛如猫咪般抿唇笑了笑，拖着腔调：“姐姐，我想和你回家。”

　　小丫头也就喝醉了会叫她姐姐。
　　“我还住在酒店呢。”
　　“那就去酒店。”
　　反正不想回那个家。

　　相怡闻言无奈一笑，余光却扫到了酒保落在二人身上暧昧不清的眼神。

　　……

　　辛吟酒量很好，即便上头也只会比平常爱粘人一点，但思绪还是清醒的。
　　她搂紧相怡的脖子，把发烫的脸贴在她的颈侧：“头好晕。”

　　解释太过刻意，相怡淡淡斜了眼对面已经在脑补画面的男士，对方连忙低下头。
　　她揽住辛吟的肩膀，扶着人走出Live house。

　　坐进车，相怡帮她系好安全带，辛吟打开窗户，手背垫着下巴，猫着身子，眯眼感受窗外夏季的晚风，企图冷却过烫的脸颊。

　　黑色碎发随风飞扬，她盯着街边不断倒退的昏黄路灯，眼睛越来越涩。
　　“姐，你还是把我送回家吧。”

　　相怡看了她一眼：“要是实在不想回去，今晚去我那睡。”
　　辛吟闭着眼摇摇头：“不用了，爸爸会担心我的。”

　　会的吧。

　　相怡无声叹了口气，轻声嘱咐道：“要是住的不开心，你就搬出来吧，正好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不要。”辛吟没有犹豫，“我才不要让陈薇得逞。”

　　“陈姨其实人挺好……”
　　“相怡。”辛吟扭头打断她，神情冷淡，“你要站在我这边。”

　　“……”相怡闭上了嘴。
　　她清楚辛吟为什么会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
　　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心疼。

　　已经过去将近四年了。
　　现在辛吟看上去乖顺又正常，可一旦触碰到那些记忆，她就会瞬间张开全身的刺，把别人和自己都扎得血肉模糊。

　　车子在别墅门前停好，走前还灯火通明的院子现在已经没了半点光亮。
　　主人公的突然消失，也没有打扰到这场主题不明的宴会。

　　辛吟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相怡把藏在车后座的礼物还有女生的手机一并交给她。
　　“虽然有点迟了，但生日快乐。”
　　辛吟温吞地接过，反应滞后，但还是下意识扬起一个笑：“谢谢。”

　　“对了。”辛吟关上门，相怡冲她的背影喊道，“微信帮你要到了！”

　　辛吟脑袋晕乎，根本没听清相怡喊了些什么，边走边摆了摆手，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房子除了一盏门灯还亮着，其余昏暗一片。
　　辛吟站在门口，茫然地扫视着富丽堂皇的客厅，静悄悄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也没有人等她回家。

　　呼吸逐渐染上一层酸意，她垂下眼，或许是酒精的缘故，她又想起了小时候。

　　从记事起，每年她的生日，要不是家里阿姨提醒，穆莞连记都记不住。
　　生她仿佛是个意外。

　　穆莞会临时让司机叔叔去买一个店里现成做好的蛋糕，样子好不好看，味道好不好，都不重要。
　　走个过场罢了。
　　可当时的她，觉得那个蛋糕比今晚的要好吃一百倍。

　　眼前被雾气遮挡，她弯腰把鞋子脱掉拎在手里，晃悠悠地慢步走上楼梯，扶着把手，踮起脚尖，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脑海里浮现出穆莞教她跳舞时的场景。

　　“是不是偷懒了？跳跃太笨重，一点都不轻盈，去靠着墙站立十分钟，掉一次多加五分钟。”

　　女人冷淡到不近人情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辛吟眉头忽地紧皱，她感觉脚趾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也就是这点幻痛，让她清醒了点。
　　再次睁眼，什么都没有。

　　辛吟低垂着脑袋，停在楼梯上，下巴轻颤，眼泪顺着滑落，融进了地毯。

　　心里的那块缺口仿佛吹进了风。
　　她此刻好想念记忆里那块难吃的蛋糕。

　　“啪”的一声，二楼走廊上的灯被打开。
　　温暖的光落在脚边，辛吟肩膀一抖，恍然抬头，无助的视线和靠着栏杆的辛哲撞上。

　　少年一身黑色睡衣，发型凌乱，沉沉的目光在触到她泛红的眼睛时微微一变。

　　辛吟深吸口气，平复了情绪，她错开视线，无视他继续往上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她越过辛哲走向自己的房间。

　　“喂。”少年还处在变声期的嗓音算不上多好听，“你去哪了？”
　　“不关你的事。”辛吟几乎是立刻回答。

　　辛哲自讨没趣，作对似的嗤了一声，继而把灯关掉。

　　辛吟反手带上门，阻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她没有开灯，把手里的东西随意扔在地上，在黑暗里寻摸到化妆台前，慢吞吞地卸了妆，随后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脑袋越来越沉，直至睡着。

　　过了一会，地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是一条小心翼翼的微信消息。

　　-

　　第二天，辛吟早上八点就自动醒了，她顶着宿醉的脑袋从床上起来，走进浴室，镜子里的人一脸疲态，眼下的乌青显示了她昨晚的睡眠质量。

　　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洗完澡敷着面膜从浴室出来，她习惯性地去床头找手机，摸了半天才想起昨晚将它丢在了地上。

　　她捡起手机解开锁，数条消息蹦出来，大学班级群里在聊假期结束后的校运会，高中班级群则在聊国庆聚会。

　　说起梧大一年一度的校运会，这是梧大极为重视的活动，要求每个院强制性参加，开幕式更是办的非常热闹，还会请梧城电视台来全程直播报道。

　　辛吟所在的舞蹈学院需要在开幕式上表演，每年学院默认派大一新生出节目，学院老师把任务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是芭蕾舞系的班长，能力卓越，形象又好，军训时期就靠一张素颜照在校论坛火了，成了众人默认的新任校花。

　　辛吟点进名为“18级魔仙堡”的群聊，这个群是参加表演的女生们私下建的。

　　她们正在商量跳舞的服装，发了不少从某宝保存的参考图片，艾特辛吟选一套。

　　辛吟翻了翻，廉价感扑面而来，她眉头轻皱，眼里掩饰不住的嫌弃。
　　但还是打字道：“辛苦啦！都挺好看的，不过服装我昨天就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有专人送到现场，大家专心练舞就好。”

　　消息一发，几个女生齐齐投来可爱的表情。
　　“呜呜呜辛吟太好了！”
　　“果然跟着辛吟就是放心！”
　　“爱你宝！”
　　……
　　她们当然开心，辛吟又有钱审美又好，她们自然乐得被校花带着美美表演。

　　退出群聊，她按照顺序回复消息，郑岁苒一大早问她回没回家，成嘉楠叫她中午出去吃大餐，还特别补上一句宗然也在。
　　辛吟轻嗤，回了个减肥不去。

　　她面无表情地往下回复，直到看见被挤在最底下的一个人时，眸光泛起波澜。

　　【puppy】
　　她列表里有这号人吗？

　　头像是一个男生搂着杜宾的照片，但只露出半条胳膊，腕骨凸起，手指纤长，血管青筋清晰蜿蜒。

　　头像挺帅的，名字是真狗。

　　辛吟茫然地眨了下眼，霎时，昨晚的记忆涌现，她才想起自己让相怡去后台要微信这茬。
　　所以这人应该就是那个鼓手。

　　昨晚想逗一逗夏即的念头只热络了一晚上，现在她睡饱了冷静下来，反倒没那么上头了。

　　但加都加了，置之不理的话有点不太礼貌。
　　辛吟躺回床上，懒懒地点进聊天界面，打算应付几句然后冷处理。

　　对方是在昨晚凌晨一点发的消息。
　　第一条：【你好。】
　　第二条：【姐姐。】

　　辛吟盯着“姐姐”两个字，眉尾微挑。
　　看来他把她当成了相怡。
　　不过她朋友圈忘了屏蔽他，这人是发现不出货不对版吗？

　　思及此，辛吟连忙点进朋友权限，设置成了不让他看。
　　她本就想着披相怡的马甲和对方接触。

　　今天是国庆假期第一天，乐队昨晚演出结束后肯定有庆祝活动，估计此时对方还没醒，她掩耳盗铃一般宽慰自己他还没来得及查看朋友圈。
　　这么想着，辛吟顺手点进对方的朋友圈。

　　只有一条，还是昨晚零点发的。
　　【生日快乐】
　　配图是一张黑白的贝斯照片。

　　贝斯照片……
　　他不是鼓手么？
　　奇奇怪怪……

　　……
　　等等！
　　贝斯？！

　　辛吟腾得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这张贝斯照。
　　脑海里努力回忆昨晚夏即的那把贝斯。

　　亮黑色，五弦，最下角贴着一张弦月的贴纸。
　　……
　　都对上了。

　　靠……
　　不会吧。
　　这人难道是……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