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一船星辉》乃兮

34、第 34 章

　　办公室里，两个人眼盯眼，一个非常认真，一个觉得对方在说胡话。

　　褚宇笔直站在办公室内，穿上了长袖衬衫。南方夏天到底是比北方时间更长些，到了10月底11月初这种时节，温度不过是让人从短袖变长袖。

　　明明一阵秋雨一阵凉，天气一热，长袖依旧得挽起折叠到小臂处，让人稍放松一些。

　　穿着衬衫的褚宇再次开口：“我想开初中数学竞赛课。”

　　褚宇没被生活磨平外貌，在干净打理之下，整个人都展现出一种更成熟稳重的魅力。当然，章君陶并没有被褚宇的外貌所欺骗。

　　开学到现在总共这么点时间，二班在她这边的存在感简直没有办法忽视。偶尔褚老师的经典语录也会在群里冒出，包括什么“只要胆子大，卷子可以来三打”、“第一次做错可以理解，第二次做错说明连背题都不会，第十次一定会记得答案的”。

　　还有丁老师将褚老师自己做过的卷子发到群里。
　　区区两月，卷有水杯高。他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刷题机器。

　　金禾县生源水平不太好，小学基础不太够。但中学确实是天赋和勤奋二选一，只要达到一点就可以出成绩。至少是能考上高中的成绩。

　　想想这段时间看到的各班数学成绩，觉得褚老师对自己的学生有一种盲目自信：“你觉不觉得，我们学生在基础数学上需要花的时间更多？毕竟中考并不考奥数。”

　　褚宇很坦然：“我知道。”

　　章君陶这一个月才把更加适合这些学生观看的影视剧打了勾，才刚觉得得更加贴近实际，万万没想到褚宇来个不实际的。

　　她给褚宇倒了杯水，递过去后示意人坐下，自己也坐到位置上：“从头开始讲。你为什么打算要开一个数学竞赛班？”

　　褚宇看着章君陶一脸“我看看你能说出点什么来”的表情，知道确实得从头开始讲。

　　这段时间章君陶并不是一直都在学校，褚宇工作上也并没有多少事情会麻烦到校长。所以这段时间两个人并没有多少接触。

　　没接触不代表没有事。
　　褚宇想了下：“得从我们班的周米说起。”

　　章君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周米的家庭情况更加没有办法支持他搞竞赛！金禾县的乡镇小学没有竞赛基础，周米很可能连竞赛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周米知道竞赛是什么。他也很难靠着竞赛去搏一条出路。

　　她微微身体后仰，拿着自己的水杯想要看褚宇能说出点什么。

　　褚宇似乎半点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确实说了下去：“我这段时间去周米家家访了。他家情况确实比较困难。”

　　他这次的家访，并不仅仅只走了周米家。所以对周米的情况也不全然是从周米有点反应迟钝的奶奶身上得到的，而是也从他们村里村委那儿知道了些更属实更详细的情况。

　　“周米爸妈很早年就出去打工。当时只带了周米弟弟。因为弟弟还在吃奶，离不开妈妈。本来他们在外面是存了一些钱。但被周米爸赌掉了。周米妈一直以为钱都是被汇到家里来，直到被追债的人找上门。”

　　“他们打工的地方没有办法再继续待下去。前段时间回来了一趟，把周米的弟弟送回了家。然后给了周米一张银行卡。夫妻两再出去打工，以后钱就归周米妈管。村委带着周米去看过银行卡，确认里面是有钱，而且上个月也打了一次钱进来。”

　　章君陶神情复杂，茶水不再是滋味。

　　她不由再问褚宇：“这和你想要办数学竞赛班有什么关系？初中并没有真正认证了的全国性数学竞赛，最早也得到高中。”

　　章君陶对竞赛是了解的，她在廊城一中和廊城高级中学都参与过竞赛班。她已经足够优秀，不过却不算真正的理科天才，大学专业与理科更加没有任何关系。

　　廊城高级中学有过不止一位全国竞赛金牌得主。高中竞赛有数学，化学，物理、生物以及信息。如果拿到全国金牌就有机会可以加入国家集训队。
　　而集训队拥有保送资格顶尖高校的资格。

　　高生考最顶尖的这一批冲刺的不是竞赛，而是高考状元。
　　当然，他们那时候状元风风靡，现在是不允许随便说“状元”一词了。

　　这些竞赛学生不同。他们日常的学习课程和普通高考生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从竞赛拿到保送资格，就是千军万马中出武将，三年科举中进士。

　　今年5门竞赛，全国上下总共也就260人进了国家集训队。也就是说单一学科全国只选出50或者60个人。

　　在教育资源极度不均衡的情况下，金禾县的学生拿什么和资源极佳的学生比？

　　章君陶说实话，在金禾县第七中学三年计划中，全然没有考虑过竞赛。能让大部分同学上高中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了！

　　她直接问了：“你不会是想让周米走竞赛吧？”

　　褚宇微顿，很快点了头：“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章君陶拿着水杯，有点无奈：“我建议你不要想。现在的孩子大多数确实比以前要聪明。但聪明和天才是有差别的。数学做得好的人不一定竞赛做得好。与其走这么一条小道，不如还是跟着大家一起走大道。”

　　她数学分数也高得几乎次次满分，但她竞赛不太行，最高的名次只是银牌。银牌连考集训队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周米在数学上真的有天赋，可以考虑大学选择数学专业。如果他以后想要继续深造，研究生可以跨考到比如说计算机或者其他理工科实用性强一些的专业。”

　　这样出来工作也比较好找。

　　褚宇取出手机，把自己那天家访拍到的照片打开，放到章君陶面前：“周米在家里自己有做数学竞赛题和高中数学。他对这方面感兴趣。书是村里村委孩子以前的书。处理旧书的时候给了周米。”

　　章君陶没想到有这么一出。

　　她拿过手机看。

　　周米家里条件不好，书桌也是用了很久的老旧书桌。书桌上摊放着的书确实是初中竞赛和高中数学。课本每三年都会有一定的调整，所以这一版高中数学已经不是现在的高中数学版本。到周米上高中时，这套书更加淘汰。

　　章君陶划拉了一下照片，发现高中数学上笔记较为多，初中竞赛书上几乎都写了答案。当然是有两种字体，其中一种是铅笔，看着字体生涩。

　　她愣了愣：“铅笔是周米写的吗？”
　　“嗯。”褚宇应声，拿回手机若有所思点评，“周米的字不太好看。”

　　章君陶：“……”重点不是字好不好看吧。

　　褚宇和章君陶继续说了情况：“我找了一份最新的全国初中数学竞赛题给他做。他在没有任何的训练下，可以用短时间内达到铜牌分数。”

　　章君陶寻思着，铜牌可不太行。

　　初中数学竞赛和高中数学竞赛完全是两码事。初中数学竞赛会涉及到高中数学的知识，但高中数学竞赛会涉及到大学数学知识。

　　就像小学奥数如果用初中的解法来解答，很多问题能迎刃而解。

　　周米或许是个搞竞赛的苗子，可廊城一中从来都是……她和褚宇说了一下自己中学的竞赛情况：“我中学当初学校暂时允许校内周六开竞赛班。所有的学生必须是学有余力，再参加竞赛。这样如果禁赛没选上，回过头来能继续参加中考高考。”

　　“学校有保送名额，初中升高中一要达到全校每年期中期末考试排名前列，二要参加保送考试。高中升大学也是这样。而顶尖大学的保送名额，你也知道，等同于全国竞赛金牌以及集训队名额。”

　　她当年初中就因为成绩落下去一阵，根本没参加廊城高级中学的保送考试。

　　褚宇应了声，思路很清晰：“他的成绩只要补上语文，可以上金禾县的高中。初中竞赛难度系数低，每天一小时训练不会影响他升高中。”

　　他又提了一个：“而如果学习了初中数学竞赛拿到金牌，他可以尝试去青木市报考高中。”

　　章君陶愣住。

　　青木市？
　　青木市！

　　章君陶忽然睁大眼，意识到褚宇是什么意思。她语速不由加快起来：“青木有最好的三所高中，其中两所拥有对外市招生的名额。这个名额要求报考学生成绩在全校的前50名，拥有至少一项全国性奖项。然后再经历三场考试！”

　　青木市是省会城市，名下的高中全部需要厮杀靠入校内。他们学校也会放出极为少的名额，大概一个学校50个名额，专门给外市学生。

　　这总计100个名额，宁缺毋滥。如果说外市的学生没有达到标准，宁可少收。

　　而这三所学校升学率比廊城高级中学更可怕，拥有98%以上的本科率。

　　章君陶初中同届只有一个学生去考并考上了。章君陶之所以不去，是因为她的成绩如果进入廊城高级中学，必进重点班。重点班的师资和重本率并不比青木市三所高中差。

　　廊城高级中学重点班的最低分也在年级平均分之上，拥有100%的本科率，且几乎人人都拥有名校降分资格。

　　对于周米不一样。
　　周米如果有这么个机会，简直是青云直上。

　　章君陶憋了憋，忍不住问褚宇：“你当初怎么没有考虑去青木市念高中？”如果说褚宇真的去了青木市，或许他本科就能上更好的学校。

　　褚宇笑了声：“我没有学竞赛。”没有学竞赛代表着没有全国性奖项，也就意味着没有青木市高中报考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