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寒香赴长安》陈娘子

5、第五章我要是不呢

　　你知道在大自然的力量下，人命有多渺小吗？
　　那是他第一次见那么多的死人，对于大自然来说，人命如草芥，抬头看天空，天空是墨色的黑压压一大片，低头看大地，大地是满目疮痍。处处都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死亡气息。
　　他亲眼瞧见无情的洪水卷走一家人的顶梁柱，人们却无能为力，他亲眼见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黯然失色。
　　流民每日剧增，粮食不够怎么办？他们挖树根，抠草根，食蚂蚁，生吞蛇虫；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吃，他们便‘来者不拒’
　　一个个蜡黄的脸色瘦成皮包骨的人，双眼突兀无神，如一个个地狱爬出来的鬼
　　百姓其实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孩子，一家人除了双方父母，多的孩子就可以有七八个。没有灾害时，妥善分布吃食，勒紧裤腰带，孩子们便是家里的劳动人员，男孩平时随着父亲帮大户人家做些活，女孩随着母亲下地。可是一到灾害，人员流动，走散的走散，病死的饿死的等等。
　　一家人失了钱财，没了田地，除了等死，还有另一个办法。——卖孩子
　　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吃穿用度都是问题，养不了那么多孩子，而且那么多孩子卖几个，自己得了钱，孩子还不至于跟着自己饿死，何乐而不为？
　　至于孩子以后的路，那就得看他们自己造化了。
　　萧离很同情那些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一辈子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而有的人却要在头上插草让父母卖与他人做牛做马?
　　既然太子来赈灾治理水患自己也跟着来了，那么他也不能闲着，于是太子修坝，他施粥，太子冒雨建临时庇护所，他施粥。太子看随军太医人数不够，他亲自上阵，萧离还在施粥。
　　“一个馒头，一碗粥，一套衣物，您拿好，去那边干净的地方找个位置休息吧，下一位。”
　　“谢大人！大人您真是个好人啊！大人的大恩大德草民永生难忘！”
　　“大人！……您真是活菩萨下凡！草民无以为报，草民……草民给您磕头了……”
　　“老人家！老人家！不必如此，我不是什么大人，您是长辈，您要是给我跪下，这不是折我寿吗?”
　　……
　　“小九！”
　　萧离正同侍卫将今日的粥桶收好冷不防便听得不远处有人在唤他，抬头一瞧不是太子还是谁?
　　萧晟长腿一迈不一会便到了人跟前，还没等人开口一屁股就坐到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喘着气，将袖子撸了起来，大大咧咧的抹了一把脸，丝毫没有身为太子的半分矜贵，萧离看呆了。
　　这家伙，要是让人说嘴到父皇面前，太子可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于是他连忙将太子的袖子扯了下来，又按住他将他坐姿矫正好，这才心满意足的退后一步看着一脸懵的太子
　　萧晟看着他:“小九?你做什么?我热死了！”
　　萧离:“太子哥哥慎言”
　　萧晟一拍额头:“得！……哎你这还有粥吗?快快给我盛一碗，忙了一上午了，饿死我了。”
　　“好，你等会”萧离转身离开，不一会便端出一碗粥，还没靠近便被萧晟一个饿虎扑食给抢走了，萧离看着萧晟狼吞虎咽
　　“哥，你别急，慢些，别呛到”
　　萧晟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眨眼睛一碗粥下肚，萧晟餍足地拍了拍肚皮
　　“吃饱了就是好！”
　　萧离接过他递来的空碗放进洗碗盆里，取了一块毛巾沾了水拧干，递给萧晟
　　“哥，你擦擦，满脸的灰”
　　“你是不知道，那帮老东西真的是气死我了……”
　　萧离垂着眸拿过抹布蹲下身子开始同一众侍卫洗起来碗，边听着太子每日必报。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他
　　萧晟见他面前一大盆的碗，说着说着也撸起袖子准备帮他
　　“太子哥哥，待会还要有正事，现在还是休息下吧，这次带来的人手不够，太子哥哥可要注意身体”
　　萧离擦了擦手将人按回椅子上，萧晟看着面前这个年龄最小但又最懂事的弟弟，叹了口气
　　“先前同你说过别来，你非不听，硬要跟来吃苦……”
　　忽然间萧晟停了嘴，扭头往不远处看去，萧离也看了过去，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吵嚷着引得所有人目光也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三四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边跑边大声叫骂
　　“站住！小兔崽子！给我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妈的，看爷逮到你，打断你的腿！”
　　“站住！小杂碎！”
　　萧离定睛一看便瞧见，一个瘦高的黑影一手撑着一个废弃的摊铺，一个后空翻，翻过之后一脚将废摊踹向几个壮汉
　　“嘭！”壮汉合力一脚将迎面而来的摊位踹的稀碎
　　黑影越来越近，萧离这才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一头乌发蓬松凌乱，衣衫褴褛，脚蹬破了洞的布鞋，浑身脏兮兮的活脱脱就一小乞丐。
　　不过这小乞丐看着年龄不大，应当是比他小的，而且就算脸上捂了许多的锅灰，还是掩盖不了那双极亮的眼，与他擦肩而过时，小乞丐看了他一眼，不含任何杂质的一眼，一瞬间，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双眼……他好像在哪见过。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不知何时跑到大街上伸手拦住了气势汹汹的大汉
　　“闪开！别挡路！”
　　萧离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吼，吓了一跳，他依然不屈不饶，抬起头鼓足勇气瞪着对方
　　“我要是不呢?”
　　话音未落，身后一阵凳椅摩擦发出的响，不一会萧离身后占满了身着铠甲手持兵刃的侍卫，路边站岗的侍卫也闻声围了过来，两厢对质大汉一怂，眼前这个头还没他一半高的小屁孩，哪冒出来的?瞧着地位挺高，似乎惹不起。
　　他瞪了一眼人群后的小乞丐讪笑道:“这位公子，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对百姓施暴?”
　　大汉上下打量萧离一眼，心中啧啧称道，小屁孩毛都没长齐，管得还挺宽，皮囊生的不错，要不是瞧着惹不起，他一定连他一块捉了
　　“啊，是这样的，那个人的母亲将人卖给我家主人做苦力，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他，本想着既然是花钱买回来的奴隶，就应该让他做一些奴隶该做的事，那想那小子，不愿意，还打伤我们的人，逃了出来，这不，就是公子您看到的了?”
　　萧离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外的身影，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样?
　　可心里为什么就是忘不了那双眼睛?
　　“要不这样，我府上正缺人，我看他不错，你出个价将人卖给我如何?”
　　“啊这?……这不合适吧?”
　　大汉皱着大浓眉为难的看着萧离
　　“三倍”
　　大汉犹豫不决，那小崽子，稍稍捯饬捯饬卖到男风馆里能赚不少银子呢
　　“公子……这……我家主人会骂我的……”
　　“五倍，一口价，做人不可太贪心。”